調皮的初戀

小冰，我國小的時候曾經喜歡過的一個女生。

不過小冰不是一般的女同學，為什麼我說她不是一般的女同學呢？因為她大我一年，小冰讀三年級，我當時讀的是二年級。我還記得，小冰當時是三年乙班的副班長。

我記不起來那時候是怎麼注意到小冰的。說來也奇怪，國小二年級的腦袋能裝多少東西？上學路上的紅豆餅、中午吃飯的營養午餐、下課五分鐘的合作社搶雪花冰、放學回家時的雜貨店探險……在這樣分身乏術的情形下，我居然還能注意到她？

說真的，我也忘了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喜歡上」小冰的。

也說實在的，小冰長得並不漂亮，不是那種所謂的「白雪公主」或「睡美人」，硬要說的話，「灰姑娘」也許比較像小冰給我的感覺；可是在我心裡一直認為小冰其實像是一隻醜小鴨，但卻是那種將來會變成超級漂亮天鵝的醜小鴨。

長大了以後我懂了什麼是日久生情，可是當時國小二年級的我哪裡知道這四個字居然還能湊在一起成一句話？只知道小冰每天上學的路線跟我一樣，放學回家排路隊的時候又在我隔壁的隊伍中，我可真是高興！每天沖回家裡就抱起家門前的土狗小黃搖曳生姿，小黃老是被我搖得哀哀叫，媽媽也總是命令我放手，要不然哪裡一天小黃也許卯起來叫就不小心一命嗚呼歸西天去給佛陀當看門狗了。

但是時間過了這麼久，關於小冰的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國小二年級，彷佛是遙遠的記憶……可也不知怎麼搞的？我直到現在還記得一個畫面、一個事件~~關於那天的景象卻歷歷在目。

那是一種刺激的小甜蜜。

那天我從三樓的導師室走出來，心裡一團糾結生氣。

因為之前上課跟坐在隔壁的阿花因為男女生間的「楚河漢界」劃分不清而吵架，下課後又跟坐在我前面的大毛打了一架，等一下還要回教室全校大掃除，偏偏我又是要去掃教室旁邊那間傳說晚上會有鬼跑出來嚇人的舊廁所，心中還真象是嘔了一輩子的氣。

正當我走下樓梯的時候，我看到小冰的背影。小冰正靠在走廊的水泥牆上跟別人說話。

為什麼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小冰？因為小冰頭上簪了一個很特別的小雪花，全校女生好像就她在頭髮上簪小雪花的；也因此這成了她的標記，讓我一眼看出。

本來我還覺得小冰將我心裡的不快一一清除……什麼阿花？去一邊喝你每天帶來的加糖開水！什麼大毛？去一邊吃你每天早上必買的沒加蛋三明治！什麼鬼廁所？等我就過去打掃，保證掃得連當初蓋這間廁所的工人都認不出來！

可是當我眼睛向小冰說話的對象望去，心中的火山頓時爆炸，也許富士山沈睡了這麼久之後再爆發的怒火也沒有我當時的火氣大！因為小冰正在講話的對象正是三年乙班的班長，我只記得他好象是姓王，當時我私自叫他「大頭王」，因為他的頭真的很大，看起來跟他的身體完全不搭。

現在我知道小孩子身體與頭的比例會有相當的不協調，不過當年的大頭王卻顯然已經超過即使是現在的我所能想象的範圍，難道他是外星人嗎？我記得那時候電視上播的「科學小飛俠」並沒有打過這樣子的外星人…還是說，「科學小飛俠」是不打外星人的？

當時年紀小，並不懂什麼叫做「克制」，只知道阿花、大毛、那間鬼廁所和大頭王的四重火力交織，我決定將小冰從大頭王手上搶過來！不過礙於我只是一個國小二年級學生，實在想不出什麼偏激手段來教訓大頭王，一方面其實也因為他是三年級，所以我只好就我得知的線索來判斷，大頭王一定也喜歡小冰。

既然如此我該怎麼辦？我不可能正面跟大頭王對杠，因為要是他用鐵頭功捶我的話肯定會出人命！雖然我腦袋不大可是想得還算清楚，不會試這種自殺的方法……於是我只好選擇男人會覺得很丟臉的方法~~隔空叫陣。

我快速經過小冰身後，聞到小冰身上有種熟悉的香味，想必是每天都用566洗頭髮難怪這麼香~~我媽媽也很喜歡566，所以我也喜歡566。這是多年後我能想到為何會喜歡小冰的唯一理由。

大頭王跟小冰聊天聊得好快樂的樣子，我覺得很羨慕，不！那應該是嫉妒！我好嫉妒大頭王可以跟小冰這樣說話，為什麼我不行？我只不過比小冰小一個年級、人又長得瘦瘦小小不起眼、她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她~~就這樣而已，為什麼我不可以跟小冰高興的聊天？

也許我太早熟了。

我決定要叫小冰每天陪我走路回家，反正小冰的路隊就在我排的路隊隔壁，回家的路不會差太遠；下雨的時候我還可以跟小冰共享一把傘，這樣她就不用帶她那把又大又難看還佔空間的直傘來學校；太陽大的時候的放學路上，我還可以將特地省下來的早餐錢給小冰和我各買一隻枝仔冰消消熱。看看，我都替小冰想好了，這麼完美~~小冰哪裡里有說不要的可能呢？

於是我走到一樓，走到小冰和大頭王正在聊天的下方，深呼吸一口氣抬頭大叫：「陳、陳萱怡~~~我喜歡你！」

要知道，國小二年級就有這種過人的膽量在全校大掃除的時候大喊這種死亡告白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實上，我覺得我自己當時很帥，因為我特立獨行。

正當我沾沾自喜的時候，另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從二樓走廊上探出頭來，看了我一眼，大叫：

「我又不認識你！你幹嘛喜歡我~~~~！？」

當下我是大驚，怎麼……陳萱怡不是小冰？那為什麼之前大毛會說小冰就是叫做陳萱怡？我看了看樓上的那個「陳萱怡」，發現她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看，雖然小冰跟她比起來不會漂亮很多很多，不過小冰的氣質比她好太多了，兩個一比就知道誰先在起跑點贏了！

「我…我、我又不是在叫你！」我反叫回去。

「你神經病啊！變態！」

哎呀~~怪了！真是怪了！我叫錯人就變成了變態？我有對「陳萱怡」做出什麼不好看的事情嗎？明明沒有還被人罵變態……叫錯名字就要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從此之後我都很小心的先仔細親自求證之後才會叫不熟女生的名字；不過也因此讓我的女生緣減少了不少，長大后想想這都是那個陳萱怡害的，明明長那樣還叫這種夢幻般的名字……

我心裡受到的創傷不只之前的四重火力，現在又多了陳萱怡的拐騙，心裡更是嘔到極點！不過想想這也可以算在大毛頭上，所以我又多了一個可以跟大毛開打的理由，想來又有點興奮。

我看那個陳萱怡掉頭走開，一堆同學圍在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等著看我還會不會有什麼驚人之舉，我也發現小冰和大頭王也在其中。

其實我是覺得好可怕的，怎麼這麼多人盯著我看？我又不是博物館裡面的展覽品，還有人看得這麼仔細……很不習慣！所以我就一直悶著不作聲，悶到幾乎所有人都散去了，我看看好像也是時機了，所以對著繼續在二樓跟大頭王聊天的小冰大喊：「小…小…小……小冰~~~我喜歡你~~~~！！」

結果接下來的事情讓我覺得好意外！小冰當然是我想象中的愣住，可是大頭王卻脫軌演出……

「小冰是我的~~~~~！！」

年紀小的我怎麼承受得了這些無情的打擊？現在連大頭王也都正式加入了敵方的火力支援，算一算…阿花、大毛、鬼廁所、陳萱怡和那個豬頭大頭王的脫軌…我終於放話了。

「小冰~~~~我喜歡你！」

「你、你還說！？」大頭王叫得比我大聲。

我看到小冰被我們兩個嚇到，表情顯得不敢置信；於是我逮住了機會，加大音量：「小冰我喜歡你~~~！」

「你還說！我才喜歡小冰~~~！」

「我喜歡小冰~~~！」

「我也喜歡小冰~~~~~！」

「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啊~~~~~~~~！！」

我和大頭王樓上樓下對叫一陣子之後，大頭王忽然指著我，對我大叫：「你給我站住！我要打你~~~！」

「啦啦啦啦~~！」我不理大頭王說了什麼，還扮了個鬼臉，周圍的同學笑得好大聲。

大頭王一看真的生氣了，立刻就沖向樓梯，還邊叫著：「你給我站住、你給我站住！我一定要打你！」

我這時才發現不對，大頭王真的生氣了！真要命！我千不該萬不該多扮那個鬼臉的，大頭王的鐵頭功萬一敲中我的小腦袋，那我肯定下半生都癱瘓過活。我看到大頭王沖向樓梯，又抬頭看到小冰居然對我一笑！？那種感覺好像「鳥人戰隊」也選了我去當隊員一樣，我高興死了~~！

不過高興歸高興，性命還是要顧。我看到大頭王已經從我的視線中的二樓消失，就知道他現在一定正在兇猛的下樓梯中，於是我立刻落跑！可是我才提起腳步，就聽到大頭王的聲音在樓梯間響起：

「你給我站住~~~~~~！！」

真是太可怕了！我從來沒想過原來大頭王這麼喜歡小冰也這麼會記恨，這下如果真的被大頭王逮到的話，絕對會我將沒有明天；我朝反方向跑去，大頭王的喋血戰場還緊跟在後面，他追我跑還真是緊追不捨；我邊跑還邊覺得奇怪，我只是喊幾聲我喜歡小冰而已，為什麼大頭王反應這麼激烈？難道大頭王跟小冰已經私定終生了？

我跑到一個校園中的轉角立轉過去，看到一座洗手台出現在眼前，聰明機智如我就立刻衝到洗手台前面，站好、開水、低頭、洗臉！裝傻四步驟一步不錯地裝出來，旁邊還有一個同學愣著看著我，不知道我臉上是有什麼寄生蟲黏著，居然還要水開這麼大來沖洗……

大頭王不愧只是大頭王，頭大腦袋卻不大，根本沒有發現我裝成洗臉的，直直從我身後衝過去，口中的「你給我站住」還沒有停下來。我以為三年級大我一年應該都比我聰明的，不過今天我卻發現其實三年級的程度也不過這樣嘛！連個二年級的小鬼頭都鬥不過？唉~~大頭王畢竟還是只是大頭王。

等大頭王狂飆而去之後，我看著邊吼叫邊向走廊另一端跑去的大頭王，心裡有點替他媽媽悲哀…走廊上明明就沒有其它人，可是大頭王卻執迷不悟地追去，他追誰啊？

難不成大頭王有陰陽眼可以看見膽小鬼然後追打？

小孩子，總是天真。

我關起水龍頭，一個人走過來開水洗手。

我偏臉看去，心裡有一點點小驚訝，但是我悶不作聲。

「哎呀……那群小孩子真是受不了，好會折騰人吶！」一個穿著白襯衫、戴著黑框眼鏡、微胖身材且跟我年紀相當的年輕人站在我身邊：「林老師，你說是不是？」

「嗯。」我點頭一下：「是啊~~不過國小生嘛！就是這樣啊~~有活力才有生氣嘛！呵呵！」

「說得是沒錯啦~~！」他頓了一下，忽然笑了出來：「林老師，聽說你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真的嗎？」

「對啊！我好不容易才申請回來教書的。」

「這樣呀…哈哈！回到母校來我就會想到以前國小三、四年級的一件事情，現在想來還真是有趣。」

「什麼事情啊？」我嘴角有點小抖，笑問。

他關上水龍頭，甩了甩手：「說來也好笑啦！以前喜歡同班的一個女生，叫做……叫做什麼來著？小…小…

好象是小冰的樣子，結果那一天居然有個不知道哪裡一班的同學跟我叫陣爭小冰的喜歡，後來我們兩邊好像都被小冰拒絕了，結果還打了一架……哈哈哈！」

「呵呵！真是有趣的童年小故事啊！」我也甩甩手，水滴飛奔出去。

「是啊~~偶爾想起還訝異時間過得真快呢…不過現在想來卻是一種美好回憶啦！哈哈！」

「對啊！」我笑得開懷：「王老師。」

上課鐘聲響起，我看著這座十幾年來沒變過的洗手台，心中再度盪起了國小二年級的頑皮初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