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鍾靈

綿延萬里、起伏萬千的群山簇擁中，拔起兩座孤峰，刀削般的擎天聳立。松林花草滿山，恍若滔滔林海。每至盛夏兩峰立即變的落雨騰騰、雲氣翻滾，時或偶有霞光從中射出。當地人稱之為「丹霞山」，兩峰互立成谷，擠壓所至之處長年呼著凜冽的山風。發出震耳欲聾的狂暴吼叫，有如百獸奔騰，驚濤拍岸，駭人心驚。

「霧出丹霞，甲秀群山」。

悠悠萬載，這處所在仍是一如往昔的美麗絕倫，站在丹霞山孤峰之頂，看著眼前陌生中猶自帶有些許熟悉的景色，厲破不由得大為感嘆。這「丹霞山」是他進軍無上天魔修鍊之前最後接踵駐足的所在，也是他為之銘記一生至今仍然沒有辦法在心頭擺脫的所在。一萬多年以前就是在這一處風景絕佳的場所令厲破最深刻的感受到了人類口中痛苦二字的真正含義，無論是在肉體上還是在精神上。

當然，今日厲破不遠萬里，迢迢至此當然不會只是為了欣賞風景那麼簡單,他是另有「目的」。

這裡便是厲破人間之行的第一站。

腳下的山谷之間怒風雷吼，交織相應，一片碩大的黑雲就那麼一動不動的停壓在半山之間，厚重的雲層中青蘭色的電光靈蛇也似的吞吐閃動，游弋不定，時不時在罡風潮湧的呼嘯聲中傳出一兩聲「霹靂雷鳴」。透過山間的黑暗一道青蒙蒙的光華上下流轉，自黑雲電光中一條人影若隱若現。

神仙有天界仙府，妖魔有九幽魔界，可在這人間世俗之地，也是自有那天地靈秀所鍾之處匯聚世間地脈靈力自成一格，是謂之洞天福地。人間的修真者只能是在名山大川，選那鍾天地靈氣的洞天福地擇地擇地而居，直至超升異界、得道飛升。這「丹霞山」便是這麼一處奇異所在，而厲破此來的目的便是和那此地主人有關。眼前的這道山谷便是那「丹霞山」主人洞府所在之地的外圍山谷。

而那谷中若隱若現的人影想來也是某位修真之輩發現了此地的奇異之處，貿然入內卻被困在洞府的外圍禁制「五雷化形陣」中，受天雷下擊而不得脫身。

靜觀那道人影，卻是是一個身著古怪衣衫的少年郎。厲破目光閃處卻見那少年所穿衣飾竟與自己當年所見人類均不相同，既非是長袍道衣也不是那護身甲胄，而是上下分為兩截，材質似是布匹，看上去極為短小利落，實是厲破以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

至於他那繞身飛舞、矯若游龍、恍如靈蛇般的青色光華，厲破倒也是並不陌生，那是一柄仙人修道，用來斬妖除魔的仙家飛劍。不過觀那劍光青中泛碧、芒尾散而不凝就可以知道這把「飛劍」質雜不純，靈性極差，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劍」之類。

不過看那少年御劍的心法手訣卻是實實在在的道門秘術，可這也正是厲破稍感奇怪之處，以他此時的修為雖是遠隔數里，仍可清晰的感覺到那少年身上那一股淡淡流轉的「妖氣」。這廝是「妖怪」，一隻至少修行超過200年的妖怪。可是他御劍的心法卻又的確是道門不傳秘術，難道是時間過的久了，歷來將斬妖除魔視為己任與妖怪勢不兩立的道門現在的規矩也改了，連妖怪也可以收入門下？

在厲破的記憶里，人類的修真都是有著極強的優越感的，他們極端的排斥甚至是仇視異類的修真，正所謂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正邪不兩立」。稍為激烈一些的更是以斬妖除魔為畢生之志，一生為誅殺妖魔奔走。數千年間人類修真與妖怪間的大型戰鬥不枚勝舉，雙方的矛盾甚至已經不在單純的可以用仇恨二字可以解釋的清了。在厲破印象中莫說是人類修真將門內秘法傳於妖怪，便是見了面恐怕也會有一場死斗，那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可是如今居然眼見一個妖怪居然手持仙家飛劍運起道門秘法，這實在有些顛覆厲破的常識，也怪不得他心生訝意。

那小子的修為實在是不怎麼樣，一把飛劍雖然被他用的光華流轉，煞是好看，卻被那「五雷化形陣」小小的落雷打的劍光搖曳、青芒四濺，這和厲破印象中那些僅憑一把飛劍便可開山裂地，碎岳填海的人類修真劍仙相比簡直就是沒有一點可以比擬的機會和地方。不過既然這小子是自己破關以來，所見的第一人，又同是「妖怪」身份算得上是同類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厲破對他還起了那麼一點點好奇心——想要從他的口中知道這人世間在幾千年後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所以少不得要出手救他一救了。

躲過一道疾劈而下的天雷，鍾靈迅速的讓過那被天雷擊碎，子彈般飛射的碎石，不由心下大叫倒霉：「也不知是自己最近觸犯了什麼太歲霉星，什麼樣的倒霉事都讓自己碰上了正著。不說自己一直以來就被那些大大小小的妖怪輪著流的欺負，就是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的幾個朋友先後因為各自的原因無法及時的幫上自己的忙，自己也不至於被人家從老窩裡硬生生的脅迫壓榨的離家出走，好不容易出來借著避難的機會想要旅旅遊、散散心，見到這山谷中，瑞氣千條、氣象不凡還以為是老天爺發了善心終於讓自己走了好運道，發現了什麼「仙家洞府」結了不世仙緣，想不到卻又莫名其妙的被困在這要命的禁制中。一般的禁制倒也罷了，可偏偏這困住自己的禁制居然就是師父口中所說的幾乎已經失了傳的道門煉妖秘術「五雷化形陣」———借天地靈氣引天雷閃電下擊形成無堅不滅的雷火天懲，修道之人一旦被困其中，輕則兵解入世重修，重則神形俱滅永不超生。若非自己還有一把飛劍護體修為還算「深厚」，恐怕早就就見了閻王老爺，自己還真是命比黃連苦，不、簡直就是比黃連還苦……」。

頭上那一片要命的黑雲一分分的壓向地面，一道道霹靂閃電就象長了眼睛一樣追在鍾靈身後將地面上凡是阻住去路的樹木、山石一一擊的粉碎。眼見那雲頭已經越來越接近山谷，不消片刻便會與腳下大地靈氣相連，到那時天地交會「五雷化形陣」真正的威力才會展現出來到那時自己就再無生路了。

抬頭看了一眼天際，鍾靈狠命的一咬牙噴出一口心頭精血在飛劍上，一時之間那飛舞的青光虹影光芒立時大盛，在鍾靈身前左右飛繞來去形成一個宛如透明琉璃的青色光罩。這正是他凝聚全身靈力以心頭之血激發手中飛劍「劍魄」形成的護體救命劍光，也是他賴以保命的最後本錢。

修真修行法門眾多但是大體上還是離不開修心修體與煉化器物修鍊外靈兩大範疇。但若是說在修真界中有哪一種修真是專門修鍊戰鬥法門的，那便只有所謂的「劍修」了。在修真界中「劍修」無疑是個很特別的群體，他們一生之中修鍊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在戰鬥中進化修行，他們的修鍊過程中只修鍊一件法寶，那就是他們以本身生命、精氣、元嬰心力凝結外物進而修鍊所成的「飛劍」。

「由劍入道，以劍求道」，劍與元神性命雙修，是以一旦煉成飛劍，其威力之大實非一般修真界中其他法寶可以比擬。劍修一旦飛升就是劍仙，那是天界之中號稱單兵作戰能力排行第一的專職戰鬥仙人。在厲破的記憶中，上古劍仙可是強大的要命的，一把飛劍更是號稱一劍破萬法的存在，單憑手中一口飛劍便可以遨遊天地直入青冥，辟山裂海、幾乎無所不能，由此足可見劍修手中飛劍威力之一二。

但話又說回來，劍修之劍因為是以元嬰心力煉化成就「劍魄」，實在不啻於本體的「第二元神」，雖然威力巨大但一旦傷及飛劍的劍魄之靈，便直如本身受傷一般。因此不到性命攸關、萬不得已之際，劍修們是絕不會妄自啟動「劍魄」之力的，這樣一來即便是順利度過危難，但過後本體元嬰受傷更烈，絕非區區損失幾十年道行在靜修幾十年就可以補的回來的。

如今鍾靈捨命以心血祭起「劍魄」，以增護身劍光之力，足可見眼下時實在是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

天空中電光越來越密集，蜘蛛網般縱橫交錯一道道天雷閃電與鍾靈護體劍光相交發出隆隆巨響，每一次相擊互撞，鍾靈的護罩上便劍光大盛，漫天光雨，四濺紛飛。鍾靈只覺得體外壓力越來越大，護體劍光在雷擊之下也越來越小發出一陣陣細密如爆豆般的破裂聲。

再看那頭頂黑雲被地氣吸引著終於會合在一起，只見得那厚重的雲層之間一抹藍光閃過，立刻便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水中盪起滿天的波紋。一道粗如巨木的青白光芒「喀嚓」一聲自雲層中轟然擊下。

鍾靈只覺得雙耳發麻眼前金光狂冒，轉瞬之間「護體劍光」激起數丈光點，青白色的電芒生生擊在護罩之上，鍾靈原本紅潤的臉上立時一白，如受萬斤重壓五官七竅鮮血如箭激射。

直至此時「五雷化形陣」天地靈氣交會方才真正發出應有的威力，而單單隻是這第一擊已是讓鍾靈五內俱焚、身受重傷，護身劍氣威力大減，元嬰震蕩。

顧不得去管身上的傷勢，鍾靈奮起餘力，眼見天際之間電光縈繞第二道天雷就要劈下，鍾靈不由得激起一股滔天怒氣心頭戾氣陡起，索性盡數放出靈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心血噴在飛劍之上。

仰天大喝：「你待怎的，賊老天，我鍾靈人不人，妖不妖，在人間200多年受夠了窩囊氣，到現在你也來欺辱於我，臨到死還怕你做甚，有種的就劈死我，大不了，神形俱滅，下輩子再來一回……」。想是這鐘靈憶起自身悲苦往事在天雷威力之下居然心緒大亂戾氣平生激起心性之中凶暴本質竟然是孤注一擲要與天雷一決上下。

彷彿呼應鐘靈的叫罵聲，天際之中一聲巨響，一道遠較第一擊更為巨大的青白電光，利劍般生生撕裂雲層，就那麼直直劈向鍾靈的天頂泥丸，聲勢之烈，撼天動地。

耳中只聞得霹靂狂響，鍾靈劍光正於那閃電相撞。一時之間光雨四濺、青光破碎。鍾靈整個人如同布娃娃一樣被那天地至力狠狠的拋向半空中，其間眼、耳、口、鼻、渾身毛口更是鮮血激射恍如噴泉一般。

鍾靈只覺得渾身上下筋骨具碎，軟綿綿的提不起半分力道，半空中眼角瞥見又是一道粗大電光長了眼睛一樣向自己劈下口中怒罵不止心下卻是不由一片慘然：「想自己一生孤苦，以一己妖身為尋仙道受盡苦難二百餘年，如今仍是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真是造化弄人呀！！」。眼見巨蟒般的電光已經劈至頭項，鍾靈把眼一閉，只待天雷中矢便落得個魂飛魄散、神形具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