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墨冥
皓月皎皎,觀星亞崖上一個孤單的身影獨自矗立在夜空之下,抬頭遙望著遠方,一絲絲黑髮被風撫起,隨風飄舞著。月光如手指般,溫柔地拂在他的臉上、身上。腳邊放著一柄長劍。觀其臉龐,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少年,年約十之一二,但是在他年輕的臉上卻有著一絲不該在這個年紀出現的成熟之色。此時這個少年眼神有些空洞,嘴角噙著淡淡笑意,你,可是在回憶什麼?
「炎兒!」一個蒼老但洪亮的聲音隨著夜風傳來。
少年回首,正是王炎。見到來人,王炎淡淡一笑「師祖」早在三天前,入門考核便結束了,王炎獲得了第一名,得到了築基丹。接著便是入門典禮等一系列事情,與王炎一同入門的有陸遠、修力、唐兮、陸天明,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師兄弟。王炎將代表著入門弟子的白衣、法器長劍與腰牌收好后便離開了,他本就不喜熱鬧,並且在比試當中王炎靈力消耗太大,於是,早早地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開始了打坐恢復靈力。
一天後,王炎的靈力終於全部恢復完全,並且他似乎感覺自己的靈力略有寸進,原來在練氣初期的修為,現在似乎快要到達中期了。或許,戰鬥才是修鍊加速的良藥。
這時紫虛真人走到王炎旁邊,停了下來,也是抬起頭看向星空之中。
半響之後,紫虛真人才說:「我早就聽說過,你天天晚上都會來到這裡。」說完這句話,紫虛真人便住口不說了。
很長的沉默之後,紫虛真人輕聲問到:「還放不下嗎?」一聲嘆息似乎在空中飄蕩,冗長悠遠,帶著些許的失意。
「骨為父所,肉為母及,生養之恩未報便遭奸人所害,每念及此,豈放得下。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紫虛真人不料年幼的王炎竟是如此所想,以他的年齡本不該有如此滄桑之感,造化弄人啊,紫虛真人暗自搖頭嘆息。二人便靜靜地站在一起,凝視著滿天繁星。
「修鍊本就是逆天改命,我們必須斬情絲、斷愛念,方可尋得那一絲真我,才符合天道之意!」許久之後,紫虛真人才繼續緩聲說到!
王炎不由苦笑一聲,問到:「師祖,您如何做到放下這一切的?」
紫虛真人緩緩搖了搖頭,望向王炎,眼中閃爍著一絲柔光。
想當年,王長空還是嬰兒的時候便被紫虛真人撿到,撫養成人,事實上,紫虛真人早就將王長空當成了他自己的親生骨肉。此事紫虛真人從未跟任何人提過,當楊飛帶回了王長空的死訊之時,紫虛真人古井不波的道心傳來陣陣疼痛之感,一絲老淚緩緩滑落臉龐,如今面對著長空之子王炎,紫虛真人自是將王炎當成了他自己的親生孫兒。有著這一絲親情存在,紫虛真人又如何斬得斷呢?
「今日我來是要送你點東西的。」片刻后,紫虛真人微微一笑,凌空虛抓,一絲紫芒在空中閃動,紫芒一閃之後便消失了,同時一個長條形的布包出現在了紫虛真人的手中。
將布包打開,只見其內是兩把長劍,一把通體玄黑,長足有五尺,寬四指,上面刻畫著古樸的花紋。另一把則是一柄短劍的碎片,觀其碎片,可以看出此劍長應該是十寸左右。通體雪白,偶爾有淡淡白芒閃過,清而不亮,劍體似乎有些透明,入手撫摸可感覺到絲絲的清涼。
「掌門,這兩把劍。。。。。。。」王炎大驚,竟是渾身顫抖不已,無法言語。雙眼瞬間變作通紅,手指著這兩把劍,全身不住搖晃。
「沒錯,這兩把劍就是你父母所用兵器。」說完,紫虛真人指著那一堆碎片說到:「這把劍並沒有實體,事實上它是你娘親靈力凝結而成,按理說此劍在破碎之時就該靈力耗盡消失,現在卻不知為何一直到現在仍然存在。而黑色這把便是你爹爹所用配劍,事實上,它只是一把廢劍。」
「廢劍?」王炎顫抖的身體漸漸停止,然後想到了紫虛真人所說的話,奇怪地問到。
「沒錯,就是一柄廢劍,當年鑄劍之神朴劍老人年老之時,偶然間得到了一塊天外玄鐵,世間從未見過此等材料,其堅硬無比,刀砍斧剁不能動其分毫,朴劍老人大喜,於是便想鑄造一柄絕世神兵,花了多年的時間收集了天下間的極品之材,便開始鑄劍,立時十年,耗盡了朴劍老人的心血,終於成功。
劍出之日天下間凡是用劍的修鍊之人,皆可感覺得到自己手中之劍竟然有一絲戰慄。彷彿天地間出現了劍中皇者,眾多寶劍皆為之興奮。而這把劍便是如今世上的神兵噬天劍。它的品級也達到了極品靈器。是當今世界之上,品階最高的兵器了。
可是在朴劍老人打掃劍爐的時候竟然發現在劍爐之內還剩下一個黑色圓球物質,朴劍老人仔細查看下發現這是鍛造噬天劍融合之後剩下的材料。可是朴劍老人鑄劍一生,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鑄造之後竟然還有材料剩餘?天下間似乎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可是當時,朴劍老人卻沒有多想,反而興奮異常,認為這是上天又給了他一次鑄劍的機會,讓他再鑄造出一柄神兵利器。
可惜的是,當時的朴劍老人年歲已高,壽元已經快到盡頭,沒有時間去天下間收羅極品的煉器材料了,無奈之下,便用了一些稍次一些的替代品,本以為即使鍛造不出極品靈器,那麼鍛造出一柄上品靈器應該也不再話下了吧。誰知劍出之日竟然出了這麼一柄黑色大劍,與朴劍老人所想要的相差甚遠,劍出之時並沒有什麼異象發生,而此劍的品階也剛剛勉強達到下品靈器的水平,這一柄黑色大劍便是這把墨冥了。」
話說至此,紫虛真人拿起「墨冥」,細細端詳。
「朴劍老人當時非常失望,噬天劍是他所造的天下神兵,威力絕倫,劍體桀驁不遜,自有一股皇者之氣。但這把墨冥卻如此不濟,勉勉強強只能說是一柄過得去的寶劍,」
「世間修行之人使用兵器大部分都為法器,靈器雖少,但也並不是沒有。很多人還是有一兩件下品靈器的,而一些修為高深之輩才有那麼幾件中品靈器,上品靈器就更為稀少了,全天下間加起來似乎也有那麼兩三件而已,所以以墨冥這柄勉強達到下品靈器的品階,根本算不得什麼,更不用說跟噬天比較了,那差的就更遠了。」
「朴劍老人失望之餘便放棄了墨冥,將它丟在了劍冢之中,封印了起來。不久之後,朴劍老人便在抑鬱中圓寂了,噬天劍與墨冥劍也不知下落。千年後,你爹爹卻在一個山谷中發現此劍,便收下了它。」
「原來如此!」王炎低頭沉思。
「最初,我本未打算將這把劍這麼早還於你,想等你再大一些才傳給你,但在考核當日,你所展現的實力改變了我的想法,炎兒,你,不愧為長空的孩子,所以我決定現在就把它們兩個送還於你,也算是物歸原主,記住,莫要墜了你爹王長空的名頭。」說完,紫虛真人嚴肅地著望向王炎。拍了拍他的肩頭。
王炎眼中精光一閃,顯露出毫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堅定之色:「我記下了!」
看到王炎的保證,紫虛真人欣慰地點了點頭。微笑著撫摸著王炎的頭,紫虛真人內心實際有些矛盾,王炎雖然表面看起來極為成熟,但實際上他如今剛剛十一歲,可是卻遭受了如此大的打擊,殺父、殺母之仇,同村被屠之恨完全沉積在了他小小的心靈之中,報仇的重擔早早地便壓在了他那幼小的肩膀之上,紫虛真人最擔心的便是,在王炎的心中是否會出現那陰暗的一面。不知會不會影響到王炎今後的道路,想到這裡,紫虛真人心中一嘆。
王炎見紫虛真人如此,心中卻是心中一暖,普天之下,現在恐怕也只有眼前的紫虛真人是真心地待自己了。不由得王炎聲音有了些嗚咽之音。「師祖,謝謝您。」
見王炎如此,紫虛真人擔憂的一絲心緒平緩了下來,抬頭望著星空,輕聲地呢喃著,長空,你的孩子我會幫你將他撫養成人的。你放心吧!
「師祖,我想問……」半響之後,王炎忽然說道。
「你是想問殺害你爹爹和娘親的黑衣人是誰派來的查清楚了么?是嗎?」
王炎點頭,「是的,師祖。」
紫虛真人搖頭,長嘆一聲,「還未有線索,不過其幕後必定有著強大的背景,否則,怎敢如此行事?」紫虛真人說至此,雙眼一眯,眼中一絲銳利之芒猛然一閃。「若是被我知道是誰幹的,老夫定會叫他後悔來到這個世間。」一股兇狠霸道之氣猛然間從紫虛真人身上散發出來,此時的紫虛真人再也不是那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而是一隻憤怒的凶獸,一隻擇人而噬的凶獸。天空中的群星在這霸絕天下的氣勢之下似乎都暗淡了許多。而這氣勢卻對王炎沒有任何影響。
許久之後,紫虛真人的氣勢才慢慢退去,這時王炎忽然雙膝跪地,猛地磕了一個頭,發出了「咚」的一聲。
「師祖,炎兒有一事相求!」說完,王炎目光灼灼地望著紫虛真人。
紫虛真人袖袍一揮,頓時一股輕柔的氣流將王炎扶起。「有話直說就可,炎兒,你爹爹長空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視他如親自一般,而你便是我的孫兒!」
「師祖,我希望由我來報殺父弒母之仇。」王炎狠聲說到,在他的話語中竟然帶著絲絲的冰寒。
紫虛真人眼中精光一閃「炎兒,你可曾想過,殺害你爹爹的必定是身份地位高貴之人,否則不敢如此,如此人物恐怕會是一宗之主,修為更是高深莫測,如此,你還要親自去報仇嗎?」
王炎雙眼一眯,「殺父之仇、弒母之恨、屠村之冤,不共戴天,炎兒無論那人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定將他斬於劍下,若有人阻我,我便殺人,若有神擋我,我便殺神,若有魔攔我,我便誅魔。即便我現在修為不夠,那麼我便苦修,總有一天要誅殺兇手。」王炎之語,帶著冰冷的寒意,彷彿冬季的冷風,吹拂而過,讓人心底陣陣發寒,更何況,此話竟是在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孩童口中說出,那股寒意更加徹骨。
聽聞王炎如此說,紫虛真人極為嚴肅地盯著王炎,王炎也一動不動地盯著紫虛真人雙眼,半響之後,紫虛真人臉色慢慢緩和,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好!好!好!那麼便交給你了,哈哈哈。」說完此話,紫虛真人仰天大笑。
笑畢,紫虛真人望著遠方,面上帶著淡淡的悲哀之色。似痛惜,似懷念。王炎此時在紫虛真人臉上找不到了那一分天下至尊的霸氣,而是有著一絲哀愁,彷彿蒼老了許多。看的王炎心中一痛。
「師祖,我的娘親是妖神宗的,那麼我娘她?」
「你是想問你娘是不是人類?誰說妖神宗的修士就一定是妖怪?」紫虛真人不由笑了出來。
「只是我聽聞妖神宗是邪道門派,我娘一直都樂於助人,每當見到別人有困難之時都會出手幫助,我娘怎麼是邪道中人呢?」
紫虛真人看了王炎許久才收回目光,「有人說過邪道中人就一定是壞的么?你的娘親比起天下之人,她的善良有過之而無不及。王炎你要記住,邪道中人也有善良的,而正道之中也有萬惡不赦的惡人,善惡不能光從表面來區分,善惡又是何人所定,又有何人能定?」
王炎皺眉,看來是自己的思想過於簡單。
紫虛真人見王炎思索,又繼續說到:「炎兒,天下間眾生都應是平等的,人、妖、魔、鬼、怪皆是如此,眾生之中有善便有惡,有惡便有善,但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人可惡可善,皆在一念」紫虛真人語重而心長。
王炎低頭思索,半餉之後,抬頭道:「我明白了,師祖。」
「哦?明白什麼了?」紫虛真人微微一笑。
「師祖,我認為正道、邪道,不能只局限於種族差異、派別、這樣就沒有實在的意義。而應存於人心,一念善則善,一念惡則惡。」
紫虛真人震驚地看著王炎,實不敢想,此話竟出自一半大小孩之口,許久,才恢復常色,恐怕這位天下聞名的紫雲門掌門紫虛真人,也就只會在面對面前的這位少年時才會失態吧。
「你說的沒錯,以後便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今後的路就由你自己來走吧。」
二人又繼續說了一會,見天色已晚,紫虛真人吩咐王炎早些休息后,便離去了。王炎獃獃地坐在觀星崖上,望著手中之物。
捧起凝雪劍的碎片,王炎感覺到手中有著陣陣的清涼,不由得眼睛有些發酸,想起了自己的娘親最後為救自己被長劍刺穿胸口。想到這些,王炎一滴淚水滑落,滴落在了凝雪劍的碎片之上。這時,異變突生,只見淚水滴落在凝雪劍上竟然消失了,彷彿被凝雪劍碎片吸收了一般,然後碎片漸漸發出淡淡的光芒,慢慢的融化,最後形成了一顆水滴。
水滴順著王炎的手緩緩滑落,滴落在了墨冥之上,墨冥劍頓時一震,直到一切發生之後王炎才反應過來,獃獃的望著自己的雙手。臉色驟變,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王炎彷彿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他娘親的聲音。
「小傻瓜,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帶著爹和娘的希望好好活下去!」說完,聲音緩緩地消失了。
王炎此時已是淚流滿面,緊閉雙目,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聽還是自己的娘親在天之靈與自己說話,亦或是她的娘親魂魄不散,附在凝雪劍碎片之內,就為了與自己說一聲保重。無論是什麼,他寧願相信的是第二種,他的娘親一直在天國看著自己。
王炎起身,跪拜,磕頭。然後站起身,擦乾淚水,拾起了墨冥,在上面王炎感到了絲絲的溫暖。彷彿爹爹那寬厚的背脊,娘親那溫暖的掌心。
「爹娘,我會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