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丁三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丁三的秘密

茶已經沏好。

蕭芳喝了一口新沏的普洱茶。

濃紅透明的茶湯,陳香馥郁,她放下茶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相信現在羅漢一定已經死在了靚煲皇。」

蕭鵬覺得有些驚奇,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有信心,難道她這麼快就忘記了那三個讓羅漢拔出來的釘子?

可是他沒有問出這句話。

因為他不敢,不知道這句話問出來會是什麼後果。

「你看起來好像不相信。」蕭芳笑著道。

蕭鵬不止是不相信,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可是他沒有笑出來。

蕭芳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開始笑起來:「如果你見過那個侍役的出手,就一定會相信了。」

蕭鵬想起了那個漂亮的侍役,想起了他那雙漂亮的手,就算是一個未出閨閣,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少女,也不會有他那麼完美的手。

這樣一雙手難道也能殺人?

蕭芳伸出自己的一雙手,這雙手看起來也非常完美,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

她看著自己的手,笑著道:「你一定也注意過他那雙手,那雙手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羨慕和嫉妒,你覺得我這雙手和他比起來怎麼樣?」

「當然是您的手更美。」蕭鵬道:「您這雙手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一雙手。」

「可是我覺得他的手更美。」蕭芳道:「可是你相信嗎,他那雙手就算殺人的時候也一樣很美。」

蕭鵬不相信。

「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在殺人的時候,動作會像他那麼優美。」蕭芳繼續道:「就好像一個很悠閑很優雅的人,向一個精緻的花瓶里插入一朵美麗的花。」

「他手裡的刀就像他的畫筆一樣,總是會畫出一副讓人驚嘆的畫作。」

她的聲音好像在嘆息,也不知道是在驚嘆他手裡的畫筆,還是驚嘆他手裡的刀。

這究竟是一雙什麼樣的手?

夏老廣也在看著這雙手。

他也無法相信這雙手會是一雙殺人的手。

因為這雙手實在是太完美,太漂亮,實在無法讓人和殺人這種事聯繫在一起。

夏老廣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漂亮的侍役坐下來,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看著自己的一雙手,道:「因為我叫丁三。」

他用一種很輕很淡的聲音道:「我本不叫這個名字,這雙手也本不是殺人的手,是你們逼著我去殺人,讓這雙手沾染血腥。」

「現在你們要付出代價。」

夏老廣一怔。

他又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血,道:「你本來叫什麼名字?」

漂亮的侍役沒有回答,只是眼睛開始變得冰冷,一雙本來非常穩定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很快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眼睛卻在這顫抖中變得越來越冷。

蕭芳的眼睛也變得非常冷。

蕭鵬看著她那雙眼睛,似乎有話想說出來,卻猶豫著不敢說,只是低著頭。

蕭芳道:「你好像有話要說。」

蕭鵬道:「確實有話想說,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蕭芳道:「你說出來,我不會怪你。」

蕭鵬想了一會,才慢慢地道:「像他那樣一雙手本不應該去殺人,我很奇怪現在他為什麼會殺人。」

他又想了一會,聲音變得更慢:「我想他殺人一定有很特殊的理由。」

夏老廣也想知道這個理由。

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對面坐著,對著看著,誰也沒有開口。

包廂里忽然變得靜寂如墳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丁三忽然倒了一杯酒,向羅漢舉杯:「我敬你。」

羅漢也舉起了酒杯:「乾杯?」

「當然乾杯。」

「為什麼乾杯?」

「為你。」丁三一飲而盡:「因為你還記得我。」

羅漢笑了笑:「我也佩服你。」

「哦?」丁三臉上也出現笑容。

「我想不到你竟然也還記得我。」羅漢微笑著:「已經過去七年了,你還能記得我,說明你並沒有忘記那段仇恨。」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又有什麼人會忘記。」丁三也在微笑:「如果不是你,我的父親就不會死,我的妻子也不會淪落到那麼一個悲慘的地方,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你應該是立刻殺了我,而不是救我。」羅漢又倒上一杯酒,坐回椅子上。

「我確實不應該救你。」丁三道:「而是應該立刻就一刀宰了你,你一定還記得我袖子里這把刀速度很快。」

「我只記得你手上的畫筆。」羅漢嘆息著:「我記得那隻畫筆可以畫出我見過的最美的畫。」

「你畫的每一幅畫我都記得非常清楚。」他嘆息著喝下杯中的酒。

丁三似乎也在嘆息:「我已經很久不再畫了,我現在手裡只有刀,沒有畫筆。」

「你這樣活著不痛苦嗎?」羅漢眼中充滿了同情,聲音也變得溫和。

「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痛苦。」丁三的眼睛變得更冷:「我今天救你,就是因為你結束了我父親的痛苦,讓那個賤人到了她應有的下場。」

「我救你是因為報恩。」丁三又舉起杯。

羅漢的酒杯是空的,他舉起一隻空杯,道:「沒想到你會這麼想,我真的沒有想到。」

蕭鵬也沒有想到。

他張大嘴巴,聽著蕭芳說完丁三殺人的理由,過了好久才慢慢地道:「您是說羅漢殺了他的父親,然後把他的妻子送到了神仙窩最下流的窯子里?」

「沒有錯。」蕭芳道:「他本來是一個很有成就的畫家,就是因為他的父親和妻子,才讓他放下畫筆,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什麼真相?」蕭鵬忍不住問道:「難道這裡還有什麼隱情?」

「這是一個秘密。」蕭芳道:「一個人如果知道太多的秘密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她的聲音變得很冷酷。

蕭鵬低下頭,立刻把嘴閉上。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今天問的話有些多,平時他是不會在她面前問出這麼多話。

他知道這樣很危險。

夏老廣也感覺到了危險。

這種危險不是來自羅漢,而是丁三,他覺得丁三隨時都會殺了他。

他冷冷地道:「你對我下手,難道就不怕大姐會殺了你?」

「如果我怕死,還會殺人嗎?」丁三道:「一個殺人的人,隨時都會被人殺。」

「殺人者,人恆殺之。」他慢慢地道:「這句話難道你沒有聽過?」

夏老廣沒有聽過。

他連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

他冷冷地道:「就算你不怕死,你的家人也會因為你做的事情受到牽連,一個也活不了。」

丁三眼中出現冰冷的譏誚:「我的家人都已經死光了,他們更不會怕死。」

夏老廣一怔。

「既然他們都已經死光,你就更應該為他們報仇。」他大聲道:「你就應該殺了這個羅漢,為什麼還要救他?」

他還記得丁三說過這一切都和羅漢有關係。

丁三眼中的譏誚變成了痛苦,聲音也充滿了痛苦:「這是一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秘密。」

夏老廣聽到這痛苦的聲音時,一把刀就已經刺入他的咽喉,結束了他的生命。

丁三手裡拿著一塊展開的餐巾,這塊餐巾在這把刀刺入咽喉的時候恰好擋住了射出的鮮血,一點也沒有濺在他的身上。

他的衣服看上去還是那麼乾淨,那麼漂亮。

「你這殺人的方法就像你的畫一樣精彩絕妙。」羅漢盯著他的手,笑道:「你一定也想過用這種方法殺了我。」

「我曾經有三年,每天都這樣想。」丁三道:「第四年開始就沒有想過了。」

羅漢不明白:「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因為我知道了其中的隱情。」丁三道:「知道了其中的隱情后,我想的只有報恩,沒想過報仇。」

羅漢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默默地舉起酒杯。

酒杯是空的。

丁三拿起酒壺倒滿酒杯。

蕭芳手裡也拿著酒杯,一隻水晶高腳杯,晶瑩透明的酒杯里斟滿了紅色的酒,看上去像一杯鮮血。

她淺淺地抿了一口酒,嘴唇上還沾著紅色的酒,看著也像是血。

冰冷而冷酷的雙眼,紅的像血一樣的酒。

蕭鵬感到身上突然很冷,從頭頂一直冷到腳底,冷得幾乎忍不住要顫抖。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他的身上,他卻還是冷得會發抖。

蕭芳忽然開口道:「你說這個丁三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蕭鵬並不想否認,也不想開口,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我忽然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蕭芳道:「最近我好像一直在犯錯誤,而且每一個錯誤都很嚴重。」

蕭鵬知道自己不能不開口:「我看不出您哪裡犯了錯誤,而且就算有錯誤,也沒有您說的那麼嚴重。」

蕭芳道:「我忽然覺得丁三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

「哦?」蕭鵬感到有些意外:「他如果知道了那個秘密會怎麼樣?」

蕭芳道:「他如果知道了那個秘密,他就不是報仇,而是報恩。」

「以死相報的大恩。」

「報恩?」蕭鵬問道:「還是以死相報的大恩?」

他的表情很奇怪,因為這件事情聽起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秘密,會讓兩個人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變成以死相報的恩德?」

他沒有問。

蕭芳道:「這件事情可能是我犯的另一個錯誤,沒有想過他有可能已經知道這個秘密。」

「這既然是一個秘密。」蕭鵬道:「他也許就不會這麼容易知道。」

蕭芳道:「也許這個秘密他已經知道了很久。」

「他一直裝糊塗留在我身邊,可能就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她一口飲盡杯中的紅酒,放下酒杯。

蕭鵬道:「他知道了這個秘密會怎麼樣?」

「第一個是殺掉杜嘯山,也就是你的父親。」蕭芳道:「另外一個就是殺掉我。」

「現在你的父親已經死了。」她繼續道:「他如果已經知道這個秘密,只要殺了我,他的大仇也就算是已經報了。」

蕭鵬又忍不住問道:「這個秘密究竟還有什麼人會知道,只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才會泄露這個秘密。」

他的話沒有說完。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意思蕭芳一定會明白——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滅口從來就是隱藏秘密最好的方法。

蕭鵬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些日子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話不能說盡,說盡了可能會惹上很多麻煩。

他現在不想有任何麻煩。

「如果他要報恩。」蕭芳道:「他就一定不會殺羅漢,死的一定就是夏老廣。」

蕭鵬道:「您的意思是夏老廣現在已經死了?」

蕭芳道:「他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

蕭鵬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也許這個丁三還不知道這個秘密,他已經殺了羅漢。」

他笑著道:「既然這是一個秘密,他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知道。」

蕭芳沒有說話,只是喝下杯中的酒,然後嘆息著離開。

羅漢也發出一聲嘆息。

他嘆息著喝下杯中的酒,道:「你如果要報恩,就應該幫我救出一個人,因為你最大的仇人杜嘯山就是死在這個人手上。」

「我知道。」丁三笑道:「這個人就是洛克,聽說他因為一個女人殺了杜嘯山。」

他的語氣帶著輕視,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可笑。

羅漢皺起眉,道:「你覺得這件事很好笑?」

丁三道:「他為了一個女人折磨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活在憤怒和痛苦中,難道還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而且這個女人已經背叛他。」丁三道:「他卻還繼續迷戀這個女人,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不但很可笑而且還很可悲。」

羅漢嘆息著道:「可是你卻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丁三承認。

但是他的臉上還是帶著輕視的表情,因為他永遠也不屑於做這種愚蠢的事情。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救他?」丁三拖著夏老廣的屍體放到牆角:「如果你是為了他而來,可能就要失望了。」

「為什麼?」羅漢吃了一驚:「難道他已經出了什麼意外?」

「應該還沒有。」丁三道:「我們每個在大姐身邊的人都看出她捨不得殺這個洛克。」

「誰都看得出大姐心裡早就對這個洛克有意思。」他丟下夏老廣的屍體,看也沒有看一樣,就好像丟下的只是一條死狗。

夏老廣咽喉的刀口已經不再流血,傷口的血凝涸成紫黑色,看著和一條剛死的狗沒有區別。

羅漢道:「你說的意外是什麼意思?」

「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洛克關在哪裡。」丁三道:「我們都知道有一個地牢,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地牢在什麼地方。」

他似乎在思考,語氣變得舒緩:「如果真的有人知道,也只有蕭鵬。」

羅漢道:「這個蕭鵬是什麼人?」

丁三道:「他是一條狗。」

他笑著繼續道:「這個蕭鵬過去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杜鵬,這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

羅漢覺得很奇怪:「杜嘯山有一個兒子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丁三大笑起來:「沒錯,就是他。」

羅漢也大笑著道:「他怎麼會變成蕭鵬。」

丁三道:「為了活命,他連自己的老子也出賣,做了大姐的乾兒子,每天跟在她的後面就像一條狗。」

「如果想知道洛克關在哪裡,就要從他身上下手。」

羅漢道:「你覺得他會知道那個地牢在哪裡?」

丁三道:「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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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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