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種酒後勁很足
惡魔不是來自地獄,而是天上。
蕭芳彷彿從天上來,像一個美麗的天使,可她卻是一個真正的魔鬼。
柳月兒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這個像天使一樣美麗的女人擁抱在懷裡,她想掙扎,卻發現自己連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這個女人彷彿有一種像惡魔一樣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力量,這種力量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無法拒絕。
夕陽如火,卻早已消逝。
星光漫天。
她們靜靜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仰望著星空,晚風中帶著醉人的花香,柳月兒覺得自己現在說不出的安全和滿足。
她從未想到生命中居然會有這麼美好的時刻,更未想到這種美好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以為自己身上只會發生痛苦和流淚的事情。
經過了這件事情,她忽然發現這個女人是一個完全可以信任和依賴的人,絕不會對她有一點傷害。
她的多情和溫柔,令她完全開始相信她。
在這種像夢幻一般幸福的感覺中,她慢慢開始清醒,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又怎麼會知道我會在這裡?」
蕭芳嫣然道:「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開始注意你,因為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女孩,我一直想和你做一對姐妹。」
「你說的是真的?」柳月兒很高興地問。
這怎麼會是真的,她當然是在說謊,可是這謊話卻總是讓聽到的人感覺很愉快,總是認為是真話,天底下最真的真話。
謊話聽起來豈非就像是真話。
這個世上的女人好像都喜歡說謊話,也喜歡聽謊話。她們說出來的謊話就像是真話,聽謊話的時候也像是在聽真話。
蕭芳說出來的謊話就像是真話,柳月兒覺得她說的就是天底下最真的真話。
她輕聲道:「其實今天我也不敢來這裡,因為我的膽子很小。」她笑著繼續道:「如果不是因為能獨自見到你的機會太少,而你又一個人在這裡偷偷洗澡,我是絕不會來見你。」
柳月兒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敢來見我?」
「因為一直有一個男人和你在一起,現在忽然又變成了兩個。」蕭芳道:「這兩個男人看起來都很可怕,身上都帶著一種殺氣。」
「而且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非常神秘。」
——神秘的意思,通常都是有一點詭異,有一點陰謀,有一點見不得人。
柳月兒明白她的意思,她雖然念的書不多卻很聰明,立刻就替他們兩個人解釋。
「他們確實有些神秘,可絕對不會有陰謀,他們兩個人從來也不會在暗地裡做鬼祟的事情,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不會是你想的那種壞人。」
她還補充了一句:「他們之中還有一個人曾經救過我。」
「這是真的嗎?」蕭芳顯得非常有興趣。
對她這樣的反應柳月兒一點也不奇怪——這世上又有哪個女人對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會發生興趣?
柳月兒道:「那是在幾年前,如果不是他及時來救我,我早就讓壞人污辱了。」
「所以你就愛上了他?」蕭芳道:「我看的出你很愛這個男人。」
柳月兒沒有說話。
蕭芳道:「現在這個男人對你怎麼樣,他是不是也一樣愛你?」
柳月兒低下頭,眼中出現了淚光。
「其實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他對你並不是很好。」蕭芳道:「我甚至看得出他對你很疏遠,很冷淡。」
柳月兒還是沉默。
蕭芳輕聲嘆息:「他救了你之後,你一定時時刻刻記著他,對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女孩來說,恩情很容易變成愛情,有時候甚至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這是真的,蕭芳無疑很了解一個少女的心。
「可是你為他付出了一切之後,你又能得到一些什麼?」蕭芳道:「以前他救你,也許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玩的一個小把戲,這股興趣一過就把你忘得乾乾淨淨。」
她又嘆息著:「男人就是這個樣子,又健忘,又自私,還很無情。」
這也許是真話。
男人真的常常是這個樣子,就好像女人也常常是這個樣子一樣。
真話卻總是會讓人傷心。
男人的心是心,女人的心也是心,都一樣會受傷。
柳月兒的心就好像讓這一句真話刺傷,出現了一個很深的傷口。
她有一副非常整齊,非常潔白的牙齒,一個女人能有像她這樣的牙齒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一個在山野中長大,從小就有些營養不良,吃不好也穿不好的女孩子來說,能長出這麼一副好看的牙齒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柳月兒用她那潔白的牙齒咬著嘴唇,那種神態就好像一隻小貓在決心抓住自己平生第一隻獵物,雖然顯得很幼稚卻充滿了勇氣。
「我知道你很了解男人,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很好的辦法。」柳月兒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兩個人立刻沉默。
沉默中蕭芳忽然笑起來:「你如果真的了解男人,就會發現他們其實就是一群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驕傲,任性,衝動,有的還很倔強,越成功的男人就越像一個孩子。」
柳月兒道:「你是說男人都像一個孩子?」
「沒錯。」蕭芳道:「男人就像是一個寵壞的孩子,越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想要,很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會去珍惜。」
柳月兒道:「你說的是真的?」
蕭芳道:「絕對是真的。」
「你說的有多真?」柳月兒調皮地笑著:「真的是什麼呢?」
蕭芳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就算我告訴了你也不會明白。」
她盯著柳月兒的眼睛道,道:「因為你還只是一個女孩,而不是一個女人,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懂。」
柳月兒顯得很不服氣,又開始咬嘴唇:「我不信。」
蕭芳道:「你一定要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話,因為我說的都是真的。」她繼續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少數的一些男人,他們的感覺和感受,都是和別人不同的,有些甚至很瘋狂,很荒唐,甚至很幼稚。」
柳月兒雖然已經開始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因為她已經開始相信她說的話,而且是非常相信,這個美麗而又神秘的女人,一定可以告訴她一個很好的方法。
她還在繼續咬著嘴唇,輕聲道:「難道他們連一點男人的慾望和嗜好也沒有?」
「他們當然會有。」蕭芳道:「男人的慾望和嗜好,男人對女人的了解和反應,他們都有。」
她繼續道:「女人也應該了解他們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這種男人的慾望遠比大多數男人都要強烈。」她笑著道:「女人通常都很了解這一點,所以很願意自動獻身給他們。」
——一個女人如果知道有一個男人對她的慾望極其強烈時,對這個女人來說,也是一種極其強烈的誘惑。
柳月兒知道這一點。
蕭芳道:「我剛才說就算是告訴你,你也聽不懂,只因為你還只是一個女孩,而不是一個女人,你知道因為什麼?」
柳月兒道:「不知道。」
蕭芳道:「因為女孩永遠也看不到男人的內心,只能看到他們的外表。
她看著柳月兒專註的樣子,繼續道:「他們做的事情,如果只是從表面來看,一定看不出他們心裡在想些什麼。」
柳月兒道:「如何才能看到他們內心?」
蕭芳笑的很奇怪,帶著淡淡的嘲諷:「這麼簡單的問題,不需要我說你也應該知道。」
「就算現在不知道,以後也一定會知道,因為你遲早要變成一個女人。」
柳月兒低著頭。
星光宛如淚光。
淡淡的夜風帶來淡淡的飯菜香氣。
洛克醒來的時候,鼻子里恰好聞到這種誘人的香氣。
冬菇燒臘肉,已經在微火上燉了三個小時,食材最鮮美的味道都已經融化在湯汁中,在夜風中飄散過來。
對一個從小在飢餓中長大的孩子,廚房裡傳出的香氣永遠是最誘人的。
廚房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骯髒,雜亂,油膩,可是他們永遠都迷戀那種感覺。
因為他們的母親永遠都在那裡。
洛克的感覺也是這樣子,每一次想到廚房,他的心裡就立刻湧現出無限的溫暖,讓他對人生充滿無窮的信心和勇氣,沒有什麼事情能將他擊倒。
他現在很想去看一眼在廚房裡忙碌的人是誰。
他起身,走出門就看到羅漢站在院子當中。
星光下,羅漢一襲黑色的僧袍隨風飄動,人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像一座雕像。
他在望著那條山間蜿蜒的小路,似乎帶著深深的憂慮。
「你醒了?」羅漢轉過身望著他。
洛克笑道:「這麼香的飯菜就算是死人也會醒過來,真不知道你是什麼忍住不去偷吃。」
羅漢道:「因為我現在沒有心情吃,就算再餓也感覺不到。」
洛克笑著走過去,陪著他站在星光下,望著那條小路:「難道那個女孩子還沒有回來?」
羅漢道:「你原來知道她不在這裡。」
「當然知道。」洛克道:「她只要沒有事情可做的時候,就一定會靜靜地在不遠的地方偷偷地望著你,現在我發現這雙眼睛不見了,就算是我也會吃不下飯。」
羅漢有些奇怪,笑著道:「原來你真的不是一個君子,竟然連這種事情也看的出來。」
洛克道:「君子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除非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說出來。」
羅漢還在望著那條小路。
洛克道:「你在擔心她?」
羅漢點頭。
洛克道:「那你為什麼不到廚房去看一眼,我想她應該在那裡。」
羅漢嘆息著:「我在這裡已經站了兩個小時,連她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又怎麼會出現在廚房裡。」
洛克笑道:「女人總是會有她們自己的秘密,這個秘密就連你這樣的大男人也不可能知道。」
廚房裡整潔而且乾淨。
大灶里的火光明亮而溫暖,砂鍋里散發出的香氣讓人總是忍不住吞口水,靠牆的角落裡那張已經洗的發白的木桌子上,擺滿了醬油、麻油、醋、胡椒、辣椒、蒜頭,和各式各樣可以幫助你增進食慾的調味料。
當一個飢餓而疲憊的丈夫,冒著寒風歸來,聽到他的妻子正在廚房裡炒菜,鼻子里嗅到廚房裡那種溫暖的香氣,心裡會是一種多麼幸福的感覺。
洛克一直渴望獲得這種感覺。
有時還沒有到吃飯的時候,他也想到廚房裡走一走,尤其是在那些凄風苦雨的深夜,能夠坐在爐火邊安適地吃一頓飯,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享受。
浪跡天涯的浪子們,你們幾時才能有這種享受,你們能幾時才能懂得享受這種生活的幸福和滿足。
用砂鍋燒出的冬菇頓臘肉已經擺在桌子上,鍋蓋一揭開,鍋里的香氣四溢,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
柳月兒正把一壇在爐灰里溫熱的酒從大灶里拿出來,她彎著腰,把一身本來已經很緊的衣服綳的更緊,襯得她的腰更細,腿更長。
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春天,年輕的女孩們誰還願意穿太厚的衣裳?
洛克盡量不去看她,只是去看她手裡捧著的酒。
她正在用一塊乾淨的抹布擦拭酒罈上的爐灰,擦的很仔細很乾凈,連一粒灰塵都不留在上邊,然後放到他們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已經擺好兩個青瓷酒杯。
這裡不是神仙窩,是一個離城裡幾十里山路,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小山村。在這種荒僻的地方,能夠有這樣一壇酒喝簡直已經是奇迹,只不過對兩個酒量很好的人來說,這個酒罈子未免太小了些,罈子里裝的酒也未免太少了些。
柳月兒見他們走進來,略帶歉意地笑著,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上細密的汗珠,道:「我的力氣太小,只能搬來這一壇酒,我下一次趕集一定會多帶回來一壇。」
最近的集市在十里之外,今天恰好是趕集的日子,看來她是去集市上買回來這壇酒。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走十里山路,只是為一個男人買回來一壇酒,這個男人就算是瞎子也一定可以看出這酒裡帶著的深情。
羅漢不是瞎子,可是卻好像沒有看出來。
他看著桌子上的酒,忽然道:「一個人身上如果有傷,而且這個傷還沒有完全好,是不能喝太多的酒,應該少喝一點。」
酒只有一壇。
兩個人肯定不夠喝,有一個人能少喝一點,另一個人就可以多喝。
喝酒的人都是這個樣子。
只可惜兩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看見有足夠的酒,就希望自己能先把別人灌醉,酒不夠的時候,就想出各種方法搶著喝。
幸好他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為了一壇酒不會撕破臉,所以沒有搶的太凶。
洛克笑道:「酒能活血,通經絡,如果多喝一點說不定我的傷會好的更快一些,你心裡也一定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想著少喝。」
用山泉水釀的酒,當然不會是好酒,卻自有一股清冽的香氣。
對他們兩個人來說,喝這樣的酒就好像在喝茶一樣。
兩個人雖然都是很好的朋友,都盡量像君子一樣保持著斯文和風度,可是砂鍋里的冬菇和臘肉沒有吃上幾口,一罈子酒卻已經剩下不到一半。
洛克忽然道:「你應該多吃一點菜,難道你沒有看出這是柳姑娘特意為你做的,如果你不吃就會傷她的心。」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在裝傻,有這麼好的菜放在這裡不去吃,偏偏拚命想喝這一壇酒,難道你是故意想把自己灌醉?」
羅漢也在嘆氣:「我是在裝傻,你卻是真奸,沒想到為了一壇酒你竟然連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說的出來。」
洛克忽然大笑。
羅漢看著他,也開懷大笑。
這是他們幾日來第一次笑的這麼大聲,這麼開心,一切的痛苦和磨難好像在這笑聲中都瞬間消散。
只有真正的男兒,才會有這種胸懷,這種氣魄,一切在談笑間都灰飛煙滅。
柳月兒看著他們笑的這麼開心,忽然輕輕柔柔地曼聲道:「這種酒後勁很足,你們還是慢點喝的好。」
這種酒後勁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