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孫老先生的承諾

那個人越說越有興緻，竟然拉住瑪麗的胳膊，站在路邊繼續往下說。

「這個姑娘雖說來歷不明，可是美艷端莊，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而且多才多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她還精通茶道，烹出來的茶就連白雲觀的黃石道長也是讚不絕口。」

瑪麗道：「如此說來，這個姑娘還真是不一般。」

這個人道：「豈止是不一般，簡直就像仙女下凡一樣，人間哪裡會有這樣的女孩子。」

瑪麗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這個女孩子。」

這個人嘆息著道：「可惜她自從與金公子訂過婚後，就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想見她一面太難了。」

他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眯著眼笑道：「不要說見到人，就算是見到她的車子我也已經很滿足了。」

馬車已走到長街盡頭，轉過去瞧不見了，茶館里的人才回來紛紛落座。

這些人意猶未盡，還在繼續議論：「這個姑娘也真是好福氣，沒想到竟然可以嫁給孫公子，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孫公子學問好，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而且年少多金，這樣的男人到哪裡去找？」

「這才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聽說這兩天孫公子正在忙著裝飾新房，置辦嫁妝，用不了多久就要迎娶這位姑娘。」

大家在談論著馬車裡那個神秘的女孩，說的都是她離奇的身世，絕世的美貌，端莊的品德，簡直把她說成了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的女人。

瑪麗發現洛克也在仔細傾聽這些人的談話。

她有些生氣，也有些嫉妒，可是沒有法子，因為她不能去堵住這些人的嘴，不讓他們繼續說下去，也不能堵住洛克的耳朵，不讓他繼續聽下去，所以就想著結賬快一點離開這裡。

她叫來堂倌就準備付賬，可是錢還沒有拿出來，眼睛就立刻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從茶館斜對面的一間妓館里走出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在送他出來的時候，還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然後媚笑著扭動腰肢走回去。

這是一間檔次很高的妓館，從茶館的窗口望去，鮮艷華麗的兩層小樓，雖然金碧輝煌卻格調高雅，極盡奢華卻並不庸俗，非常適合上流社會的人喜歡附庸風雅的品味。

這個人從妓館里走出來，穿過街道向這間茶館走來，他似乎不想馬上回家，而是來這裡喝一杯茶。經常出去玩的男人都知道，茶水不但可以清心明目，還可以祛除身上的脂粉香氣，這個男人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來這間茶館也是這個原因。

瑪麗認識這個男人，她向洛克望了一眼，讓他去看這個正走進茶館里的男人。

這個人就是楊喚秋。

洛克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原來他們的馬車早已到了北平，怪不得等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看到蹤影。

而且他們來的時間好像還不短，因為看這個楊喚秋怡然自得的樣子，一定在妓館里玩了很長時間。

他已走到洛克面前。

洛克站起來抱拳笑道：「楊先生真是寶刀不老，一路鞍馬勞頓卻還是如此生龍活虎一般，真是讓我佩服佩服。」

瑪麗聽到他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楊喚秋並不認識他，卻認識他身邊笑出聲來的女人，他的臉立刻沉下來，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洛克道：「天下路天下人走，只要喜歡哪裡不能去？」

楊喚秋冷笑道：「那就看清楚你腳下的路，不要走歪了，走到別人的路上，容易讓人一腳踢死。」

洛克道：「我這個人天生硬的像一塊石頭，踢我的人最後都會傷了骨頭，你這麼大年紀，我不希望老了沒有路走。」

楊喚秋凝視著他，道：「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

洛克道：「一個想找你麻煩的人。」

楊喚秋笑道：「你是這個女人找來的幫手，還是她的姘頭，就算找麻煩也應該是孫壽堂的麻煩，而不是我的，睡過她的人不是我。」

說完他看了瑪麗一眼，繼續笑道：「如果你手頭不方便，想找點錢花，我倒是可以做這個好人，照顧你的生意。」

瑪麗笑而不語，只是手裡忽然多了一把精緻小巧的手槍，槍口正對著他的胸口，看著隨時可以扣動扳機。

楊喚秋一驚。

這種槍他見過，知道是外國貴婦人用來防身的貼身暗器，雖然很小威力卻極大，射出來的子彈就連石頭也可以打穿。

這個女人怎麼會有這種手槍？

楊喚秋忽然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風塵女子，可是又看不出她是什麼人。

他冷冷地道：「你們是什麼人？」

瑪麗用槍口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下說話。」

茶館里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們，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認識瑪麗手中的槍，因為這把槍實在是做的太精美，也太小巧，看著就像女孩子家心愛的玩物，而不是一件隨時可以要人命的兇器。

他們很奇怪為什麼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會這麼懼怕這件裝飾精美，亮得的像鏡子似的玩物。

楊喚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瑪麗用眼白橫了他一眼，道：「你如果再敢向人提起這件事情，我就會用這把槍打爆你的腦袋。」

楊喚秋的臉看上去有些發苦，卻還是出現了笑容，道：「姑娘不要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並沒有向人提起。」

瑪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楊喚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剛才還在女人的懷裡享受著她們的溫柔，嗅著她們的體香，品嘗著她們身上的味道，可是現在卻突然換了個女人拿槍指著他，隨時準備崩掉他的腦袋，換了誰臉色也不會變得好看。

瑪麗「噗嗤」一聲笑了，道：「如果你聽話，我們就不會找你的麻煩，也不會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訴你家裡的母老虎。」

楊喚秋的臉色立刻變得更難看。

他睜大眼睛瞪著面前的兩個人，好像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們吞下去，漲紅著臉道：「你……你……你們是什麼人？」

瑪麗瞪眼道：「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難道你這麼快就想給自己找麻煩？」

她收起手中的槍，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家裡的母老虎比她手中的槍更讓他害怕。

她很奇怪這麼怕老婆的男人，為什麼還要冒險出來找女人。

因為女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男人的心永遠也不可能嚇住，只能用溫柔去拴住。就因為這個男人怕老婆，所以才會出來找不讓他害怕的女人。

楊喚秋急的脖子都粗了，大聲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洛克道：「你不要著急，我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聽到他的話，楊喚秋才鬆了一口氣，臉色也開始正常起來，笑道：「如果想打聽事情，兩位真是找對人了，我在這裡不但人頭熟，交情也很廣，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像還不太多。」

這時那邊角落上剛坐下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看到他，微微欠了欠身，抱了抱拳。

楊喚秋也立刻抱拳還禮，彼此很客氣。

那個中年人也是剛走進來，穿的衣服雖然並不十分華貴，但氣派看起來卻極大，拇指上戴著一個通體碧綠的祖母綠扳指，看起來絕非凡品。一雙眸子更是精光四射，顧盼之間隱然透出威嚴，顯然是個很有身份的人。

洛克早就留意到這個人，問道：「他是什麼人？」

楊喚秋道：「他是皇族後裔，滿族正黃旗人，宣統退位以後就改姓金，現在是關外最大的古玩商人。」

洛克道：「這個人看上去來頭還不小。」

楊喚秋道：「他不但是皇族後裔，而且還是白雲觀黃石道長的衣缽弟子，白猿通背拳盡得真傳，如果論這拳法力道的脆快猛烈，全北平城年輕一輩中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他。」

洛克道：「聽說這個人生性恬淡，從來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取消帝制以後他就去了關外，很少回來，怎麼突然會出現在這裡？」

楊喚秋瞟了他一眼，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不少，不錯，他確實剛回到北平。」

洛克道：「他為什麼回來？「

楊喚秋道：「因為有人請他回來。」

洛克道：「這個人是皇族後裔，自視極高，從來也不與常人為伍，什麼人能請得動他？」

楊喚秋道：「北平城裡能請動他的除了皇上就只有一個人。」

洛克道：「誰？」

楊喚秋道：「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孫壽堂。」

瑪麗立刻道：「為什麼請他來？」

楊喚秋道：「不只是請了他一個人，而是請了很多人。如果不是在這裡遇見你們，現在我也應該在去孫家的路上。」

瑪麗道：「為什麼請你們？」

楊喚秋道：「為了給他的孫子籌備婚禮。」

洛克一怔，立刻道：「新娘子就是那個失憶的女孩子？」

楊喚秋有些意外，笑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沒錯，就是那個女孩子。」

瑪麗淡淡地道：「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把你們這麼多人都請去，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楊喚秋道：「那個女人可真是不一般，不但美如天仙，還溫柔賢淑，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只可惜生了這麼奇怪的病從家裡走失。孫家也派人四處打聽哪裡的名門望族有走失的女眷，可一直也沒有消息。」

洛克道：「難道他們婚期就在眼前，才這麼急著把你們都請過來？」

楊喚秋搖頭道：「婚期雖然很近，卻不在眼前，這次把我們都請去，是為了讓我們都認識一下這個女孩子，看看能不能幫她找到家人。」

他笑著道：「我們這些人平時行走江湖，自然認識的人也雜，也許就有人能解開這個女孩子的身世之謎。」

瑪麗冷笑道：「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居然連皇家貴族都從關外千里迢迢趕回來，你們這些人也太不值錢了吧。」

楊喚秋道：「其實來的人誰也不是為了這個女孩子，都是因為孫壽堂的面子，他這個人身份和地位極高，能讓他當做朋友是一件極為露臉的事情，很多人都是不請自來，請到的人當然更要來。」

洛克冷冷地道：「可能還不只是這麼簡單吧？」

楊喚秋道：「孫老先生承諾，只要有人能找到這個女孩子的家人，他就會答應這個人的一個要求，只要不違反江湖道義，他就絕不推辭。」

洛克道：「只是答應一個要求？」

楊喚秋道：「孫老先生在江湖上的身份和地位，雖然只是一個要求，可是它的價值就算多少人為它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日已中天。

茶館里的人都陸續走出去，洛克看著坐在那邊的中年人也已起身離開，道：「你們什麼時候到金家去？」

楊喚秋道：「就是現在。」

瑪麗轉著眼珠道：「他還請了什麼人？」

楊喚秋道：「請的人很多，有一些我也……」

他忽然望著他們兩個人，道：「你們是不是也想去？」

瑪麗道：「他又沒有請我們，難道也可以去嗎？」

楊喚秋道：「今天去的人很多都是不請自來，而且有我帶著你們，到了那裡還可以有個位置坐。」

說出這句話時他臉上很得意，因為金家能留下一個位置來給他坐，可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金家在北平的東城外鐵獅子衚衕。

北平城東富西貴南窮北賤，只要看一個人住的地方，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和地位。

金家的奴僕很多，但是每個人都彬彬有禮，而且訓練有素，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自己受到冷落。

孫壽堂老了，可是金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卻如日中天，比他年輕的時候更顯赫，因為他這個人一言九鼎，只要他答應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會悔改。

孫無忌一早就出城去迎接賓客，因為他爺爺的身份和地位，已經沒有人能受得起他出城相迎，可如果不去迎接，卻又失了待客的禮數，所以就讓他代表爺爺出城。

此刻在大廳中接待賓客的是他的父親孫崇山，是孫壽堂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客人來的還不多，楊喚秋帶著他們兩個人走入孫家大門的時候，大廳里還看不到幾個人，只有那個在茶館里遇到的白面無須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獨自喝茶。

他看到楊喚秋走進來，起身抱拳道：「多年不見，楊兄一向可好？」

楊喚秋也抱拳道：「金賢弟多年不見，風采依舊，還是那麼脫俗。」

白面無須的中年人看到他身邊還跟著兩個人，道：「這兩位是？」

楊喚秋顯得很尷尬，因為他不知道應該怎麼介紹這兩個人，就連這兩個人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洛克抱拳道：「我只是一個鄉野粗人，名字不提也罷。」

他指著瑪麗，道：「她是我朋友，聽說孫老先生有事相邀，就一同來湊個熱鬧，看看是不是可以幫上一點小忙。」

白面無須的中年人點頭道：「應該，應該，急人之所急才是大丈夫本色，看來老弟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漢子。」

他閱人無數，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英氣逼人，舉手投足帶著說不出的霸氣，絕不會是個無名小輩。

可是他又偏偏想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他心中雖然奇怪，臉上卻聲色不動，只是笑著道：「如果老弟不嫌棄，待這裡結束后我們兩個人換個地方再喝一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投緣，想與你結交，不知道能不能賞我這個面子？」

洛克笑道：「一定。」

白面無須的中年人微笑著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