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求死不能
洛克狂笑不絕,笑聲中充滿了悲愴與憤慨,一雙手在笑聲中不住地發抖。
沈騰冷笑道:「既然少夫人也不認識你,看來這拐帶人口的罪名你是逃不掉了。」
楊子清大喝道:「你這個無恥賊人,死到臨頭還敢如此猖狂,今天我們兩兄弟就送你去見官。」
沈騰沉聲道:「何必那麼麻煩,直接送他去見閻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伸手就從腰間抽出一條九節鋼鞭,每一節都有拇指般粗細,一尺多長,這條鋼鞭施展出來,整間房裡都是他手中揮出的鞭影。
叮噹也站在鞭影之中,早已嚇得像木雕一般呆立在那裡,可是這條鋼鞭就好像長著眼睛,每一次都能準確地從她的身旁繞過,她站在如暴風雨般密集的鞭影中竟然連一根頭髮也沒有傷到。
看來沈騰手中的九節鞭確實有他過人之處。
楊子清看到他的九節鞭出手,手中也立刻多了一對分水峨眉刺,一尺多長純鋼鍛造的峨眉刺在他的手中閃著絢爛的光華急速旋轉著,等待機會刺出,就好像一隻靈巧的毒蜂準備射出它致命的毒針。
洛克看著他二人對他痛下殺手,臉上看不到任何錶情,只是在不停地後退躲閃,避過他們咄咄逼人的攻擊。
沈騰得勢不讓人,看到他步步後退似乎全無還手之力,手上的鋼鞭力道變得更猛,速度也更快,獰笑道:「今天我們就替天行道,除了這個賊人,不用對他留情,他這種人死有餘辜。」
楊子清也笑道:「看他的樣子也支持不了多久,少夫人稍等片刻,待我們兩人除了這個惡賊,給你出氣。」
他的話說完,手中的雙刺就立刻一變,殺招盡出,招招都是想要洛克的命。
洛克還是在繼續後退,一直退到角落中,可是他的眼睛卻一直也沒有離開叮噹的身上,看著她一直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眼神慢慢變得悲愴,長嘆一聲欺身而入密集的鞭影之中,伸出雙手抓住那對光芒閃爍的峨眉刺,竟然硬生生拗斷,然後抬腿踢向沈騰。
沈騰見到他一出手就奪下了峨眉刺,心中大駭,立刻收回鋼鞭攻勢護住身前,他沒想到這個人會這麼厲害,竟然那麼容易就可以奪下楊子清手中的兵器,他知道這對峨眉刺在他的手中已浸淫了十多年,不要說奪下,常人就是想近他身都難。
他手中的鋼鞭舞得密不透風,真的可以說針扎不進,水潑不入,可是洛克這一腿卻還是透過舞動的鋼鞭踢在他的身上,就在他手中的鋼鞭打在洛克腿上的時候,這條腿也踢到了他的身上。
沈騰是一個鏢師,大半生都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如果沒有過硬的功夫也不會活到今天,這條鋼鞭上的力道雖說沒有千鈞,可是這一鞭打下去就算是一塊石頭也會分成兩半。
洛克的腿不是石頭,可是他這個人卻比石頭還硬,就算這一鞭把他的人打成兩半,他這一腿也一定要踢在沈騰的身上。
沈騰從沒見過這麼拚命的人,這麼不要命的打法。他只聽到洛克一聲大喝,然後就一股大力撞過來,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拋出的麻袋一樣撞在牆上,然後手中的鋼鞭就脫手落地。
楊子清本來還以為洛克奪下自己的手中的雙刺只是僥倖,還想空手與他相搏奪回剛才失去的面子,他不能讓自己在叮噹這麼一個大美人面前丟臉,可是當他見到沈騰現在的樣子,心中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洛克站在他們面前看著他們,鋼鞭打中的那條腿已經開始腫脹發齣劇烈的疼痛,可是他不在乎,這腿上的痛如果和心裡的痛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看了叮噹一眼,然後冷冷地道:「如果你們兩個人不是送她回孫府,而是有其它企圖,我一定會回來宰了你們。」
然後他就大笑著離去。
叮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從兩頰滾落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鵬才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個人好厲害。」
楊子清雙手的虎口已震裂,他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也嘆息著道:「他是什麼人,竟然會這麼厲害。」
沈騰艱難地從地上站起,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道:「這樣一個高手,我怎麼從來也沒聽說過,他究竟是什麼人?」
楊子清道:「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見到此人,不要說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
沈騰轉過頭問道:「少夫人可知道他是誰嗎?」
叮噹望著門外洛克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竟未聽到他說的話。
現在她可以回家,本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卻覺得心中空蕩蕩的,看到洛克離開那道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抽空,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隨著他離去。
想起那個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她就覺得心裡慚愧,:「為什麼我不承認他是我的朋友?他就連傷心離去的那一刻也在為我著想,可是我卻這麼自私殘忍的傷害他。」
他是那麼孤獨,那麼寂寞,也許他只要我這麼一個朋友,可是我卻背叛了他。
「我為了保持自己的名譽和地位,就要去犧牲他,這難道就是我對他的報答?」
叮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對不起他。
她這一聲嘆息聲剛發出來,門外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們兩個應該感謝這位少夫人,如果不是她在這裡,你們兩個現在就已是死人。」
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沈騰和楊子清立刻垂手伺立,態度恭敬的就像卑賤的奴僕覲見最尊貴的主人,不安地道:「小的辦事不利,請小姐責罰。」
隨著聲音走進來個女人,年紀只有十八九歲,卻是滿頭髮亮的銀髮,鮮紅的眸子,白皙的皮膚,手中拿著一枝紅色的薔薇。
薔薇有刺,她卻一點也不在乎,柔軟如花瓣的手握在帶刺的花枝上,慢慢地走到叮噹面前,用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凝視著叮噹,很久也不說話。
她的嘴唇很紅,紅得鮮艷,紅得刺眼,就連她手中的薔薇花也沒有那麼紅的顏色。
叮噹看著這個女人,覺得這個女人非常可怕,這個女人彷彿隨時都會像野獸一樣咬在自己的脖子上吮吸鮮血,這個女人一走進來就帶著死亡和永恆的氣息,好像這個女人已存在了很久。
她看著沈騰和楊子清兩個人的樣子,覺得越來越不對勁,立刻問道:「真的是孫家派你們來接我的嗎?」
兩個人都低著頭沉默。
叮噹皺著眉道:「難道他說的沒錯,你們兩個人真的不是孫家派來的,你們才是無恥下流的惡賊。」
兩個人還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叮噹雖然看不到他們兩個人的臉,卻已知道自己說的沒有錯,心裡驟然升起一陣寒意,大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派來的?」
拿薔薇花的女人聽到她的話忽然發出笑聲,可是這笑聲沒有一點人的感情,冷冰冰的,就好像地獄里惡鬼發出的聲音一樣,她笑著道:「少夫人不要白費力氣了,他們就算是知道也不敢說出來,還是隨我走吧。」
叮噹嘎聲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想到自己要隨這個可怕的女人走,她全身都涼了,連聲音都在發抖。
這個女人冷笑著沒有回答,從她的身後走過來兩個健壯的青衣婦人架起叮噹就向外走。這兩個人不但身體壯,手勁也大,叮噹被這兩雙手抓著,用力掙扎了幾次沒有掙脫,怒道:「你們敢這麼對我,就不怕洛克再回來嗎?」
拿薔薇花的女人笑道:「你傷透了他的心,你覺得他還會回來嗎?他這麼對你,你卻那樣對他,如果是你還會回來嗎?」
叮噹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心中一陣刺痛,痛得她全身使不出一點力氣,任憑那兩個青衣婦人拖拖拉拉地將她塞入馬車,再也不掙扎,因為她知道洛克不會再回來。
就算洛克回來,她也沒臉再見他。
叮噹躺在車廂里咬著牙,看著那兩個婦人也準備上車,突然抬起腿用力向她們兩個人踢去,然後翻身從車窗里伸出手拿起車轅旁插著的長鞭用力抽在馬屁股上。
健馬吃痛發出一聲長嘶狂奔而去。
一匹發了狂的馬,拉著無人駕馭的馬車狂奔,就好像「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一樣危險。
叮噹卻不在乎。
她寧可被撞死也不願意落在這個女人手上。
車子顛簸的很厲害,可是叮噹坐在車裡很平靜,因為她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要死能讓她解脫心中的恐懼和痛苦,就算立刻會摔的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她只是希望臨死前能再見洛克一面。
叮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會是這個男人,她想到他的時候,心中只有悔恨,如果她相信他,自己又怎麼會落到這個境地。
然後她才想起孫無忌。
想起他的溫柔,他的細膩,他的多情,想起他陪伴自己的每一天,她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嫁給他,真的會幸福嗎?」
她忽然更想嫁給洛克,覺得自己如果嫁給他一定會幸福。
馬車在劇烈的顛簸中急速賓士,忽然發出天崩地裂般的一聲大震。
車門被撞開,她的人從車廂里彈出來,摔落在外面的草地上。
這一下跌的很重,她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頭又開始劇烈的痛起來,痛的好像裂開一樣。
馬車撞在一棵大樹上,車廂被撞的四分五裂,拉車的馬已跑的很遠,只留下兩根撞斷的車轅和一桿折斷的長鞭。
叮噹如果還在車廂中,至少也會撞掉半條命。
她也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幸運,還是自己的不幸,她甚至寧願撞死也不想見到那個可怕的女人。
因為這個時候她正見到那個女人慢慢地向她走來,手裡的薔薇花在陽光下顯得更鮮艷,也更詭異,鮮紅的花瓣好像是用鮮血染成一樣。
叮噹掙扎著想爬起來,可是又跌倒,顫聲道:「站住,你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拿薔薇花的女人居然很聽話,真的就站在那裡不動,只是臉上卻帶著譏誚的冷笑遠遠地望著她,好像在告訴她就算再怎麼掙扎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她望著叮噹,忽然道:「我知道你不想死,雖然嘴上說會死,但是我知道你絕不會,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懂得人對死亡的恐懼。如果你真的想死,也就不會坐馬車拚命逃到這裡,也就不會那麼害怕隨我而去。」
她拿起手中的薔薇花湊到鼻子下嗅著,然後很陶醉地閉上眼似乎在享受花香帶來的溫馨和浪漫,可是就連她在嗅花香那麼快樂的時候,整個人也散發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叮噹確實不想死,她有很多理由不能死,可是她現在一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就只恨自己剛才沒有隨那輛馬車一同撞死在那棵樹上。
現在她想死也來不及了。
人影一閃,這個女人就到了她的面前,臉上帶著冰冷的笑容,柔聲道:「你現在就算想死也死不了,因為我還留著你有大用處,你若是真的還想死,我就讓你求死不能,求生也不能,這種滋味比死還痛苦。」
她身上穿著件黑色的長袍,長袍外罩著猩紅的斗篷,亮銀色的長發上束著一個金冠,上面鑲嵌一顆鮮紅寶石,紅得像剛流出的鮮血。
這個女人身上只有三種顏色,漆黑,鮮紅,蒼白,每一種顏色都代表生命的終結,預示著死亡的來臨。
就連她那張美麗的臉也帶著死亡的味道。
叮噹看著她顫聲道:「我跟你有什麼冤讎,你為什麼連死也不讓我死?」
這個女人道:「我們沒有冤讎,所以我才不會讓你死,你只有活著才會對我有用處。」
叮噹道:「我對你有什麼用處?」
她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不殺她,更不知道自己會對這個女人有什麼用處,她只知道這個女人如果真的把她帶走,她就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這個女人掏出塊雪白的絲巾,輕輕地擦著叮噹臉上的污泥,動作又溫柔,又體貼,就像慈母在照顧自己新生的嬰兒。
擦完了臉,這個女人又替叮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才慢慢地道:「你現在可以跟我走了。」
叮噹咬著牙,閉著眼睛,連動也沒有動,她不知道這個女人要怎麼折磨她,只希望自己能找個機會自殺,或者這個女人立刻就在這裡殺了她。
她已決定死也不隨這個女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