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慘變
遠遠的,村口的石牌坊已然在望。
阿水出生的這個村子,是膠東半島上最常見的那種形態,起伏的丘陵之中,隱隱露出村民房屋的一角兒,隔著老遠就可以聽到雞鳴犬吠之聲。但是,不到近前卻難見山村全貌。至於村口的牌坊則是村人後裔回鄉潮時的產物。原來,自清代以來,雖然青島煙台等地因為開埠成為通商口岸而十分富庶,但深入膠東半島腹地的阿水的家鄉,卻因為其特殊的丘陵低地地形,水不能灌溉,地不能留肥,實在也是貧瘠的緊。在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兩千年前就有了千里沃土的時候,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到了20世紀卻還是只能靠天吃飯,也真應了那句人比人氣死人的老話。厚此薄彼到如此地步,老天爺也真是該招人罵。村民們如果只是從地里刨食兒,是很難餵飽肚子的。雖然臨近膠州灣,可以靠拾貝和揀些海生植物換點兒零花錢,但一來這種營生太過危險,動輒就會被大海吞掉生命。二來整個膠東半島就是三面環海,既使最最深入腹地的地方,也是常年海鮮不斷。除非是一些真正的稀罕玩意兒,平常能撿到的一些什麼蛤蜊,刺螺,圓軲轆之類,實在也是換不來什麼錢的。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民國初年,因為戰亂和天災而實在活不下去的人們,開始了規模巨大的移民,目的地,則是有著無數富饒黑土地的大東北。山東人里把這次移民潮就叫做闖關東。當然,闖關東的人幾乎遍及整個山東省境,非只膠東一隅。改革開放之後,青島和煙台兩地同被中央**劃為計劃單列市。沿海十四城膠東獨佔其二,同時也帶動著附近城鄉有了極大發展。既然家鄉已經變得富裕了。那些早年闖關東的人及其後代也就陸陸續續的回來了。葉落歸根思想實在是根植在了中國人靈魂深處的東西,絕難抹殺的,更何況是國人里最重傳統的山東人呢。畢竟,月是故鄉明水是故鄉親啊。而村口的這座石牌坊,就是由這些返鄉的人集資修建的,以示遠方歸來的遊子,對於這片養育了自己的黃土地的感恩。
只是這些回來的人們,因為各方面的基礎都太過薄弱。舉凡人際關係,經濟力量,生產方式都不能和原來的本地人相比。種地的,最肥的土地早已被人瓜分乾淨。開圍塘引海水養蝦的,近海里掛網箱養魚的,圈起海灣養海帶的,好的地段也早已被別人捷足先登。做生意?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本錢。而這些剛剛返鄉的人們,本錢卻也是最最缺乏的。遊說村幹部要房地基,起新房,添置生活用品等等,在在需財,哪兒還有什麼多餘的身家再去瞎折騰。
阿水的家人,就是這回民潮中的一員。雖然由東北搬回來的時候,阿水不過才剛剛一歲,但是畢竟底子太薄了,所以,十幾年來家境一直都沒有什麼起色。這種情形在阿水的父親去世之後就更是雪上加霜,平時就只有姥姥家的人能接濟一下,可也是救急不救窮,要想斷了這窮根兒真是談何容易。
『畢竟都已經過去了,呵呵。俺這次回來,弟弟妹妹可以跟俺回去上海發展,哦,要照顧家人的話,俺可以出筆錢給他們在家做點兒小生意。然後,把俺的身家中拿出一部分留給奶奶和媽,當然,還有二舅。123,搞定,耶……』想到這些,阿水不由咧咧嘴,臉上現出一抹無聲的笑。
彷彿感受到了阿水此刻的微妙心情,旁邊的阿蒙也撒起了嬌,頭一拱已鑽進了阿水的懷裡,一張臉輕輕的在他頸邊耳畔蹭來蹭去的。
阿水心中一盪,人也跟著一陣迷糊。
然後,茫然不覺的,手在方向盤上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