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琰(2)
正是初夏,涼風習習,花香陣陣。月光如水,夏蟲低吟。
高君琰一踏進內院就聽到孩子的啼哭,他頓時皺了眉,手掌覆上額頭,苦惱地自言自語,「小雜種,是不是你親爹知道朕今晚要睡他的女人,給你傳了訊息,讓你來鬧我們!」
雖然對這孩子恨得咬牙切齒,但真的推門進了房間,還是作出一副關懷的樣子,「小寶貝這是怎麼了?沒有餵飽么?」說著橫了一眼奶娘。
舒雅替奶娘解釋,「剛餵過奶,本來在夫人懷裡含.著.乳.頭睡著了。我看夫人一路奔波也挺辛苦,就讓她把孩子放在搖籃里,自己去睡。誰知孩子一放下就哭。」
奶娘是高君琰專門從世族貴婦里找來的,姓賀,被叫做賀夫人。
賀夫人抱著孩子依依哦哦地哄著,輕輕搖晃著,但孩子還是啼哭不止。
高君琰被孩子的哭聲吵得心煩,再看舒雅,也是一臉焦慮,她再也聽不下去,從賀夫人手裡接過孩子,「還是我來吧。」
「貴妃勿急,也許是天氣太熱了,孩子熱得難受,又說不出,只能哭。」賀夫人趕緊去拿了扇子,站在舒雅旁邊輕輕扇著柔和的風。
扇了一會兒,孩子果然靜靜地睡著了。高君琰大呼一口氣,正想讓奶娘將孩子抱進內室,舒雅一坐下來,孩子突然再次大哭。
舒雅趕緊站起身走動,剛站起沒多久,孩子就不哭了。
舒雅吃驚地看著賀夫人,「怎麼我一坐下他就哭?」
賀夫人是養過孩子的,有經驗,苦笑道,「小孩子都是這樣。我兒子小時候,不僅要抱著睡,還必須要走來走去,一停下他就醒了。」
舒雅瞪著嫵媚的紫眸,「他才四十幾天,就知道我是坐著,還是在走動?」
賀夫人溫婉一笑,「是啊,別看他小,名堂多著呢。」
舒雅低頭看著燭光映著孩子的小臉,精緻的五官很像她本人,而雙眉緊鎖的表情,則像極了他……
她心裡同時翻湧起溫柔與凄楚,想要抹去那個男人的容顏,此刻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她使勁閉了一下眼睛,深深呼吸,讓心中的痛慢慢緩解。
高君琰見孩子再次睡著,對賀夫人使了個眼色。
賀夫人趕緊上前,「貴妃娘娘,小殿下這回應該睡熟了,交給我吧。」
舒雅搖搖頭,「別再吵醒他,我來放吧。」
她抱著孩子走進內室,極輕極輕地把孩子放進搖籃。
她在放的時候,高君琰緊張得呼吸都快停止,生怕這個小鬼又醒,狠狠瞪著孩子,嘴裡默念:「小雜種,你不許醒!不許醒!你再敢醒,我趁你娘不在打你屁屁!」
舒雅一轉身,他趕緊收斂臉上兇狠的表情,呵呵地笑著,牽了舒雅的手,將她往外拖。
舒雅擔心孩子,所以讓賀夫人帶著孩子睡內室。她與高君琰則把外廳布置成卧室。
高君琰不喜歡與舒雅親熱的時候,隔牆還有一個賀夫人。所以,他拉著舒雅的手往外走。
「去哪裡?我累了,想睡了。」她有點不耐煩,欲甩開他的手。
他才不管,用力一拽,她手腕痛得幾乎要叫出聲,怕吵著孩子,趕緊用手捂住嘴,眼睛恨恨地瞪著他,「你把我弄疼了!」
他不理會,徑直將她拉到外面,關好門,交待門口的侍衛守護孩子。然後拉著舒雅七拐八繞,穿廊過院,來到一片荷池。
月色下的荷池,美得如詩如畫。
這是太守府後苑,也沒有侍衛,此時萬籟俱寂,四下無聲。唯有晚風掠過草葉的簌簌聲。
清明月色倒映於澄澈的池水,皎潔如玉的白荷上滾動著夜露,一盞盞荷葉宛若翡翠玉盤。
清淡幽雅的芬芳被風吹到臉上來,只覺醉人。
「媚煙……」他捧起她的臉,嘴唇如清風拂過花瓣,輕輕掠過她的眉、眼、鼻、唇,「我等這一刻等了快十年……今晚,讓我盡興可好……」
「等了十年?這麼說,當初在破廟裡,你就想過?」她笑問,紫眸里波光如醉。
「廢話!在淮南王府夜宴上,看你跳舞時,我就想過。」
「那你當時在破廟裡,怎麼不……」
「那晚太冷了,雞.雞被凍住了……」
她再也忍不住,笑得倒在他懷裡。
他趁她笑得全身發軟,將她一抱而起。
「站著做?」她低低尖叫一聲。
「不喜歡?」他將她舉起,讓她雙腿盤在自己身上。
「喜歡……」她伏在他肩頭,輕咬他的耳垂,「夏郎……我喜歡你……」
這一晚,兩人手牽手回到房間時,一路上都不願意說話,各自回味著剛才的數度雲雨。
直到站在門口,她正要推門,他才突然擁住她問,「媚煙,今晚朕的表現你滿意嗎?」
她仰起頭來,借著廊下風燈看見他的臉,微帶鷹勾的高鼻,透著無法言說的魅惑。她抬手撫上他的薄唇,「夏郎……我要你每晚都給我這樣的沉醉,而不僅僅是今晚……」
他沒有聽懂她話中深意,連忙向她發下深情的誓願,「等朕平定叛亂,收復帝京,便冊封你為皇后,以後日日夜夜專寵你……」
她搖搖頭,推門進去,也將他拉進,然後緊緊掩上房門。
這時,她才環住他的腰,仰起頭,說出了盤旋於心頭的想法。剛才在外面,怕人聽了去,她一直忍住沒說。
「夏郎……我們去大漠好不好?」仰起的臉上,一雙絕美的紫眸,閃動著迫切的祈盼。
高君琰萬萬沒料到,一時驚呆。他怔怔地望著她,許久,難以置信地緩緩問道,「你要朕放棄江山,跟你去大漠生活?」
她用力地點頭,脈脈地注視他,眼裡的期盼灼灼閃耀。
他搖頭,神情沉重,「媚煙,你可知道,四個高氏藩王皆有問鼎之心,他們會為了皇位自相殘殺。屆時,整個南楚將是烽煙遍地,百姓塗炭。朕就像是一面旗幟,可以凝聚兵力,號召天下,平定叛亂,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她黯然低頭,「那我帶著兒子走,我想回大漠,我再也不想在中原生活……」
「為何?」他不解地搖晃她的肩頭,迫切而誠摯,「媚煙,留下來幫朕。你熟讀韜略,能謀善斷,朕收復帝京,剪除逆賊,需要你的輔佐!這個江山,我們一起打下來,然後一起坐!母后雖然走了,但朕有你,你的智謀不下於母后。而且,沒有母后的控制,將來朕可以給你更多權力,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在他猛力的搖晃下,她的眼神卻恍惚而蒼涼,「夏郎,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對江山、權力、榮華,都不再感興趣……只想到大草原上,過著與世無爭、相夫教子的生活……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給我想要的生活……」
他緊緊盯著她,看見她眼底濃濃的哀傷,心裡突然被什麼刺穿,推開她,厲吼,「哈,朕明白了,你都是為了他!如果朕扔下這個爛攤子走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
「不是這樣……」她身子重重一顫,抬目看他,紫眸里漸漸凝聚了淚水,「夏郎,我……」
她試圖再次抱住他,卻被他大力掀開。幸而她有武功在身,幾個趔趄后,扶著烏木雕花屏風站住。
「當初你為了他的江山,可以出賣朕。現在他要謀奪朕的江山,你卻勸朕放棄!」他的情緒有些失控。自從母親突然背叛,這股悲憤就壓在他心底,直到此刻才有了宣洩的契機。
「不是!」她跌坐床沿,抱著頭拚命搖晃,發狂般悲嘶,「我不是為了他!正因為要忘記他,我才要離開,我才想遠走大漠!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如果我留下來幫你打江山,必須還要面對他……」
孩子在內室哇哇地啼哭起來,賀夫人趕緊晃著搖籃,孩子還是啼哭不止,賀夫人起床將孩子抱起來,在內室走來走去地哄著。
孩子的哭聲一起,兩人的吵架聲驟然停止。
舒雅第一時間衝進內室看孩子。
高君琰怔怔站了一會,胸膛起伏,平息著失控的情緒。然後開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