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傍晚時分。
夜空灰暗暗的,看不到半天月影星光,混沌而沉昏。
馬五爺、燕子飛和泥人張三人藏在屋內,用手指在紙窗戶上戳了個洞,瞪著一隻眼睛向院內窺探。
院內不知何時颳起了風,將塵土沙粒卷的飛了起來,在一張八仙桌搭起來的法壇前打著圈兒。法壇上立有兩根蠟燭,此時火光正隨風閃動。桌子上擺放著黃紙符咒,一沓厚厚的黃紙冥錢,還有一口花瓷碗,瓷碗里平放在法壇上,碗里盛滿了粗谷小豆,這些都是祭祀招鬼之物,已經準備的一應俱全。
蕭若飛站在法壇面前微閉著雙眼,用手拈了個法訣,口中急念道:「天地自然,道法自真,我自天靈授請,乾羅劫鬼邪殺,五嶽陰鬼赴命,三魂永久,破無喪傾者速速來助……」
呼!
話音剛落,院子里的風響突然變了!
嗖嗖!
有兩陣陰風,在法壇面前一掃而過,將法壇上的燭火壓得幾乎快要滅掉。蕭若飛慢慢睜開眼睛,用手捻了捻蠟燭芯,火苗跳了兩下,又慢慢燃了起來。
「嗯?」
蕭若飛稍有遲疑,借著燭光抬頭一瞧,法壇前正站著兩個鬼魂。
這時,屋內的馬五爺和泥人張瞪著眼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泥人張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干硬的泥巴早已被手心裡的汗水浸透了,此時被揉成了稀泥。
燕子飛悄聲說道:「快瞧!那兩個人就是蕭若飛兄弟招來的鬼魂!」
燕子飛見過鬼魂,倒是不覺的害怕。
「神了!活了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見著鬼!」泥人張用袖子擦了擦汗,眼睛從窟窿眼裡往外放著異光,上下打量著蕭若飛面前的那兩個鬼魂。
馬五爺也是皺著眉,看得出神。
蕭若飛面前的兩個鬼魂,一個身材瘦高,長得尖尖嘴,穿著件黑色壽衣,牽著一匹白色紙紮馬;另一個有些矮胖,肥頭大耳,穿著件白蠟壽襖,腰間插著一根打狗鞭子。這二個鬼魂在蕭若飛面前伸著手向西北方向指了指,又向東南方向望了望,像是在和蕭若飛對話。
屋內三人只聽見蕭若飛說道:「原來如此,不知兩位想要多少?」
「……」那位瘦高的鬼魂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紙紮馬,嘴上像是嘀咕著什麼。
蕭若飛點了點頭,又向那矮胖的鬼魂看去。
「……」矮胖的鬼魂拍了拍肚子,用手指了指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蕭若飛搖了搖頭。
三人在屋內看的驚奇,馬五爺用手輕輕拍了拍燕子飛的肩膀,悄聲問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怎麼只見嘴巴動,聽不見半點聲音?」
燕子飛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瞧這樣子倒像是在嘮家常!」
「嘮家常?」
馬五爺有些不解,扭頭看了看泥人張,泥人張正趴在窗戶上,視線不離窗戶孔,泥巴在手上反過來調過去的捏著……
屋外,院子里。
蕭若飛向那矮胖的鬼魂搖頭說道:「我買兩對門神才幾個錢?你的出場費也太高了,一千兩我能請閻王來走個場了!」
這位矮胖的鬼魂其貌不揚,短脖短腿,灰皮灰眼,他瞧著蕭若飛,磕磕巴巴的說道:「這種事情沒要謊兒,一千兩隻少不多!」
蕭若飛搖了搖頭,說道:「不打價!我身上就一千兩,成的話,你倆平分,每位五百兩!」
「您再給加點錢,我們乾的可是力氣活!」
蕭若飛說道:「不二價!」
這時,身旁那位瘦高的鬼魂將紙紮馬放置一旁,走上前插話道:「兄弟!現在陰曹查得緊,我們跑出來賺些小錢可是兜著風險!說不準鬼差什麼時候遊走到這裡,將我們逮個正著!」
蕭若飛無奈地張開拇指和食指,擺了個手勢,說道:「每人八百兩怎樣?」說罷后,用手端著法壇上的那沓厚厚的黃紙,在兩個鬼魂面前抖了抖。
兩個鬼魂相顧望了望,有些心動,點了點頭。
這時那位矮胖的鬼魂走上前,伸出兩根手指在黃紙上搓了搓,又翻開幾張瞧了瞧,搖著頭叫道:「兄弟!你這黃紙不值錢啊,沒印!」
蕭若飛一愣,問道:「什麼印?」
矮胖鬼說道:「現在陰曹冥幣都翻了樣式,錢財上印了陰曹名號!你把這些黃紙燒了給我們,我們在陰曹兌換下來,可就折了價,八百兩變成四百兩……」
蕭若飛心裡暗處道:糟糕!難怪上次陰曹時聽見『茅山宗師』林九和崔判命說的什麼加印新冥幣,敢情說的就是這事?他們陰曹出了新版不要緊,我這手頭上的黃紙冥錢可就一下子打了對摺!
蕭若飛低頭想了想說道:「兩位鬼兄若是信得過我,先收下這些錢財,餘下的我先打個欠條兒!到時兩位鬼兄各自留下陰間的戶頭,我後補上如何?」
那位瘦高鬼聽後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矮胖鬼將它拉倒一旁嘀咕了一陣,然後向蕭若飛說道:「也不怕你騙鬼!我們現在急需用錢,你就在這火盆里燒了吧!我們好撿!」
蕭若飛轉過頭來瞧了瞧瘦高鬼問道:「你的意思算是同意了?」
瘦高鬼攤手說道:「嗯!不過再多給我們加五十兩,當做利息!」
蕭若飛一愣,問道:「兄弟生前是做什麼營生的?將這分分量量看的這麼清!」
瘦高鬼說道:「見笑了,我生前是殺豬的屠戶!因為夜裡醉了酒,誤把掌柜的當成肥豬,架在豬案上,往脖子上捅了一刀,結果被判了吞槍子兒!從此落下個毛病,什麼事情都得瞧得仔細點,看的清楚些……」
蕭若飛又向那位矮胖鬼問道:「那您是?」
矮胖鬼臉色一紅,羞愧道:「我倆一起喝的酒,睡覺時被人抬到豬案上宰了,我便是肉店掌柜的!」
蕭若飛不知該說些什麼,怎麼招來這麼一對奇葩鬼?
咣當!
這時房屋的門被應聲撞開,兩個鬼魂回頭一瞧,泥人張正趴在地上,臉色有些慘白,攥著手上的泥巴,在身後指了指,向蕭若飛驚叫道:「馬……那匹紙紮馬!」
「馬?」
蕭若飛側頭向房門一瞧,瘦高鬼的那匹紙紮馬不知何時跑到了屋門前,正張嘴啃著窗戶上的糊紙吃!此時燕子飛和馬五爺躲在屋子裡沒有露面,只有泥人張嚇得從屋子裡跑了出來!
兩個鬼魂也是頓時一驚,瞪著眼睛看了看泥人張,又回頭瞧了瞧蕭若飛,問道:「這位是……」
蕭若飛尷尬地笑道:「哦!無妨,這位是我家的老僕人,我叫他過來幫我燒紙的……」說罷后,蕭若飛向泥人張使了個眼色,厲聲叫道:「老僕,還不過來給兩位鬼兄燒紙?」
泥人張渾身抖得厲害,手心裡脖子里都冒著冷汗,衣衫都濕透半截。聽見蕭若飛叫喚他過去后,慌忙點了點頭,哆哆嗦嗦地走過來,接過蕭若飛手上的那沓厚厚的黃紙,連頭也沒敢抬,只顧低頭蹲坐著,在火盆里燒紙!
突然!
一隻大手伸進了火盆里,攪得盆中火光橫飛,翻動著盆中的灰燼,從裡面拽出一沓沓厚厚的冥幣。
泥人張嚇得臉上變了色,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上偷偷一瞥,面前正蹲著那位瘦高鬼!
瘦高鬼慘白的臉被火光照的變了形,呲牙向泥人張一笑,說道:「這錢我收了!」
泥人張緊攥了下手中的泥巴,眼皮一翻,栽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蕭若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老僕人八成是太累了!」
說罷后也沒有理會泥人張,見二鬼在火盆中都拿了錢財,點算完畢后揣進了懷裡,然後各自向蕭若飛報了陰曹戶頭的名字,蕭若飛點了點頭,心裡暗暗記下。
這時,瘦高鬼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個泥人,向蕭若飛問道:「你先前說叫我鑽的可是這個泥人?」
蕭若飛點頭稱是。
只見瘦高鬼和矮胖鬼走到泥人身旁,原地里轉了三圈,然後身子一躍,嘭地一聲鑽進了泥人里不見了。約有幾秒鐘后,有兩尊泥人眨了眨眼睛,其中一個捏人張口說道:「這泥人誰捏的?省料省到家了,裡面都是空心的,在裡面晃蕩的不穩……」
蕭若飛走過去問道:「兩位鬼兄能動嗎?」
兩尊泥人說道:「試試看!」
說罷后,兩尊泥人渾身發出『咯吱吱』的聲響,竟然慢慢動起了身子,只是幅度很小,動作也是很慢。
好在泥人張用的是拼接的方法來捏的這些泥人,其中頭、軀幹和四肢都是單獨捏成后,又拼接在一起的。也就是這樣的拼接,才讓泥人關節有活動的空隙,鬼魂可以附在上面控制泥人進行輕微的擺動。
「這法子果然成了!」蕭若飛興奮地叫道。
嗖嗖!
就在這時,只聽『啪』地兩聲,像是有兩道銀光在面前飛過。
嘶鳴鳴!
那匹紙紮馬頓時站立起來,一陣嘶鳴嚎叫后,痛的猛踏著蹄子在院子里直轉圈,然後直奔院牆撞了過去,『轟』地一聲鑽牆而出,不見了蹤影。
「我的馬……」
一尊泥人向紙紮馬的方向急跑出去,一頭撞在牆上,泥人身子被撞得碎裂,瘦高鬼的陰魂穿牆而出,只在地上留下泥人破碎的軀殼!
「飛錢?」蕭若飛一愣,回頭往屋裡一瞧,馬五爺手上端著一摞大洋,站在屋中叫道:「這紙馬咬了我的耳朵!我叫它吃幾塊大洋來長長記性……」
「馬五爺?」
蕭若飛見馬五爺手上端著一摞大洋,心頭一震,暗暗吃驚道:怎麼他可以用錢打鬼?
這時那位矮胖的鬼魂從泥身里鑽了出來,踏著陰風急忙躲在蕭若飛身後叫道:「他是什麼人?為什麼用錢來打我們?」
蕭若飛不解地問道:「鬼兄為什麼怕陽世的錢財?」
矮胖鬼叫道:「他手上的大洋可是經過百人之手,上面沾滿了陽氣,打在鬼魂身上如同貼了一張符紙,叫鬼魂發麻!」
「是嗎?原來錢財還能鎮鬼!」
蕭若飛這才知道,為什麼馬五爺可以用飛錢打的紙紮馬驚慌而逃!
想到這裡,蕭若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