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三天後,上午。
一輛汽車在街道上飛快地駛過,車內後座上正坐著兩人,其中一人穿著一件官服,是位官員。
「勞煩柳兄幫我介紹下監獄的情況!」
「現在京城的監獄都是舊清遺留下來的,簡單改造而成,我們要去的這間監獄,前身是舊清『順天府監獄』,舊清時關押的都是皇室成員、京師滿人,內務府旗人,太監和八旗軍人,算是個特殊的牢兒;現在這所監獄的所長叫做齊福來……
「這監牢中有老監四座,每座有五間房子,都有牢役們持槍把守!牢役們每天只開當中那間的天窗來透氣透光,其他四間房子都不開窗,裡面關押著二三百個犯人;每到晚上,牢門落鎖,直到天亮才開,那些犯人吃喝拉撒睡全在裡面,氣味極其難聞;一到了冬天,那些家窮的犯人沒有被褥,就光著身板睡在冰涼的地上,沒熬到深更半夜,人被凍死了……」
「柳兄不是管著京城所有監獄嗎?怎麼在這間獄里關了這麼犯人?」
「您不知道,近年來的案件,都是和革命黨掛鉤的犯人,其他監獄都不敢收押,而這間『順天府監獄』是袁世凱欽點關押要犯的地方!我也沒有辦法調行改動,再加上獄官、禁卒們都知道,關的人越多,就越有利可圖,所以這個所長齊福來,親自向袁世凱要了這麼個艱巨的『任務』……」
說到這裡,這位穿官服的人,又嘆氣道:「這裡如同陰曹鬼門關,但凡進來了,不死也得被脫一層皮,一副三十斤重的腳鐐手銬,就讓你吃盡了苦頭!一旦等你受不了了,就會花錢委託官兵往外面捎信,讓親人們稍錢來打點,估計你家有多少財產都要丟在這裡,被瓜分乾淨!剩下那些榨不出油水的窮犯人,可就倒霉了,戴上刑具二十四小時關押,一點也不會客氣,牢役們還要用他們來警戒其他犯人!」
身旁這人聽后頓了頓嗓子,問道:「我要找的那人現在如何?」
「來時被灌了麻,葯,昨晚剛剛蘇醒!」
「嗯!」
這人點了點頭。
二十分鐘后。
一個穿了身灰色西服,扎著棕紅領帶,腳上穿著橙黃的鋥亮皮鞋,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禮帽,手中拄著一根拐杖,臉上戴著一副黑墨鏡,在身旁這位官員的陪同下,坐著汽車直駛到舊清『順天府監獄』的門口。
吱!
汽車急促的剎車聲,車子開到監獄的門前,猛地停了下來。
門衛看了看車牌,向汽車敬了個禮,急忙轉身打開了監獄的鐵門,一面躬身點頭,一面把汽車引到監獄的院子里。
聽到汽車聲,監獄的看守所長齊福來也長奔上前,等汽車停穩后,便彎著腰拉開車門,這時車裡的二人都下了車。
監獄所長齊福來拱手歉道:「不知柳督辦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這位身穿官服的人正是管理京城所有監牢的,柳督辦!
柳督辦引薦道:「齊所長,這次難得有天津英捕房的江督察長賞光,來看看我們的情況,我請他來,是想讓他按照西牢的辦法指點我們改進工作。」
柳督辦說明了來意。
齊福來聽后驚訝道:「久聞江督察長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參觀后,還望江督察長能夠多多指教!」
江督察長笑著點了點頭。
隨後,齊福來帶著柳督辦和江督察長參觀監牢。
當他們走到一個單間門口時,江督察長問道:「這號里怎麼只關了一個人?」
「是個重犯!」
齊福來趴在江督察長耳旁悄聲說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燕子飛李三!」
「哦?」
江督察長將身子湊近了牢門,摘下墨鏡往牢里仔細瞧了瞧,只見角落裡正坐著一個上了腳鐐手銬的人,正聳拉著腦袋,默不作聲。
這人正是燕飛子。
江督察長咳嗽了一下,然後故意撥響了牢門上的那把大鎖頭,回頭對陪在身旁的齊福來說道:「在我們巡捕房和西牢里,這種橫開的鎖頭已經不用了,這種鎖很容易被打開!」
「江督察長說的是,這裡的設備的確有些陳舊,上面不撥款,這裡只能是先湊合著用,不像租界里的西牢,設備好的沒得說,以後要是有機會,可一定讓我們也去參觀參觀……」身在一旁的柳督辦,故意將江督察長的頭銜當著燕子飛的面,喊了出來。
燕子飛聽見后,抬頭向牢門外一瞧,和江督察長打了個照面。
臉生,不熟!
江督察長努了努嘴,向齊福來說道:「走吧!我們再去前面看看!」
齊所長立刻欠著身子在前面領路。
這時,柳督辦落在後面,悄悄地將手裡的一個小布包扔進監牢里。燕子飛見這個小包落在他腳邊,便急忙用腳踩住。
等他們的腳步聲遠了,燕子飛這才挪動屁股,轉了個身,背朝外,打開小包低頭一瞧,竟然是一張小紙條包住三把鑰匙,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小字:
「三天後京城長樂坊二樓見,看完吃掉。」
燕子飛知道是這位江督察長暗中搭救,撕碎了小紙條,塞進嘴巴里一邊嚼一邊想:
只是這人是誰?我不認識他,他為何要救我?
他救我,必然是有求於我!不過他卻低估了我燕子飛的本事,我可是和蕭若飛兄弟從陰曹鬼牢里逃出來的人!我只是還沒來得及打探到眾兄弟的下落,否則我早就飛身逃走了!
不過……先甭管這人是誰,既然他在暗中幫我,相信是同道中人,既然給了這個條件,莫不如我出去探探風,打探下蕭若飛和馬五爺的下落!
想罷,燕子飛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後半夜,燕子飛乘人不備,打開腳鐐手銬,然後聽著沒有牢役前來巡看的腳步聲,便悄悄打開了牢門,彎著腰在監獄中找了好一陣!
「怪了!怎麼不見蕭若飛、馬五爺和眾人的身影!」
燕子飛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又在牢中找了幾個小時,眼瞧著天色漸漸初亮,燕子飛無奈之下,只好翻身上牆,人不知鬼不覺地『飛』出了監獄。
……
同一時間。
紫禁城西北角,英華殿後的一處枯井中。蕭若飛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圍一片漆黑,只有一截微弱的燭光閃耀著。
蕭若飛感覺頭昏腦漲,不記得先前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這是在哪裡。
「蕭兄弟,你可醒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正看著自己微笑。
「馬五爺?」
蕭若飛興奮地叫道。
馬五爺端著一截蠟燭說道:「我們這夥人還真是小鬼不收,閻王不待見,撿了條活命!」
蕭若飛向周圍望了望,黑暗暗的牆壁,身下的沙土陰冷潮濕,便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馬五爺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睜開眼睛就是在這了!」
這時身旁的人陸陸續續地蘇醒過來,東張西望,不知所措。蕭若飛在人群中掃了一遍,驚問道:「怎麼不見燕子飛兄弟?」
馬五爺搖頭說道:「我醒來時就見到我們這三十多人,少了好多兄弟,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有人端著蠟燭,從遠處跑過來喊道:「馬五爺!這洞像是個迷宮!我走了半個小時就遇到了好多岔路,若不是刻了記號,怕是找不回來了!」
「走!我們來都來了,就算是陰曹地府我們賞賞光,觀瞧觀瞧!」馬五爺將蕭若飛扶起身,眾人借著蠟燭的火光探步往前走。這時馬五爺喊道:「手上的蠟燭快燒滅了,大家低頭再找找,看看地上還有沒有蠟燭……」
說罷,眾人趴在地上一通亂摸,果真又摸到了三五根蠟燭頭,相互對著火,點燃起來,頓時火光通明。
蕭若飛心中暗道: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蠟燭頭?
這時有人叫道:「快來瞧,這裡有個牌位!」
眾人慌忙湊上前去,低頭一瞧,地上不知被誰擺了一塊牌位,上面寫道:恪順皇貴妃之位。
蕭若飛驚道:「這不是珍妃的靈位嗎?」
「珍妃?」
「她是光緒皇帝的側妃,他他拉氏,鑲紅旗人,當時禮部左侍郎長敘的女兒!聽說八國聯軍進京時,老佛爺挾持光緒帝慌忙出逃,珍妃投井自殺了!」蕭若飛說罷后,心裡暗道奇怪:「莫非我們回到了京城?而且身在皇宮裡?」
馬五爺突然驚道:「難不成這就是袁世凱說的『鬼井』?他說過要將我們丟在這裡喂鬼!」
這時有人說道:「我聽說當年珍妃被幽禁在宮西二長街白字門內牢院里,有專門太監總管嚴加,怎麼會跑到這間枯井裡?」
更有人說道:「別瞎說!珍妃當年可是被囚禁在侍從下人居住的地方,屋門從外面倒鎖著,吃飯洗臉均由下人從一扇活窗里端進去,看守她的一位老太監閑來無事就代表老佛爺對它進行訓斥,訓斥時間都是在午飯時進行,老太監指著珍妃的鼻子列數罪狀,珍妃還得跪著聽訓,訓斥完還得磕頭謝恩吶……」
馬五爺低頭不語,心裡暗道:「珍妃的靈位怎麼會被供奉在這裡?」
蕭若飛走上前來說道:「馬五爺!你瞧這靈位,不覺得有些怪異嗎?」
「怪異?」
「這靈位上面沒有一點塵土,而且這些蠟燭頭散落遍地都是,可能是有人專門來這裡供奉!」
馬五爺驚道:「你是意思是……」
蕭若飛點了點頭,斷言道:「這枯井裡肯定還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