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3 送給準備離開的親
21
甩開手,忽略夏北一臉的錯愕與落寞。
心如刀割。
可再難過我也要做個了結,七年前就該結束的故事,現在還妄想重續,我不該奢侈,不該相信童話。
脫掉手上的戒指,我推開門。
一片黑暗。
「文遠?」難道他竟不在?
我放下包,想進卧室換身衣服,現在這身由於和夏北去過後山,早已一身泥濘,倘若不換下來,文遠看見了,不知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找出一套家居服,我一件一件脫下外衣。
「你見過夏北了吧?」
竟是文遠,他沒有出去,他竟一直在黑暗裡看著我。「是的。」欺騙他的後果不是我能付的出的,「他去我們學校演講……」
「不要說。」文遠上前一步,借著黑暗擁住我裸露的皮膚,襯衣的布料微微有點硬,扎得我難受。「堯堯……不要離開我……」文遠吻著我的肩頭,竟然面上有些濕潤。
我很想推開他,可我不能,我只好站直了身體看著黑暗中面前的穿衣鏡,一瞬間覺得自己在文遠白色襯衣的籠罩下,像極了以**人的魔鬼。
「求你不要離開我……」文遠仍是這麼說,用舌尖在我的頸窩來回划圈。
我厭了,不論文遠帶給我身體多大的愉悅,我仍是厭了,呼吸會急促,身體會發熱,可心始終是冷的,我回答他,「好呀。」
可是沒有用,文遠只擁著我,來來回回的說那句話,「不要離開我……」
他很愛我嗎?有多愛我?比夏北更愛嗎?那他會放棄文家和我在一起么?
答案很明顯……他們都不會。老文家一脈單傳,所有重任都壓在文遠肩頭,他要繼承的是責任,如果不是這樣,他根本弄不到那麼多錢來養我。
心裡很清楚的知道這點后,我忽然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意義,一時間有些頹然,便用手摸了摸文遠的頭,「開燈吧。」
文遠倔強的不鬆開手。
我開始不耐煩,「開燈。」
「不開。」
他到底是怎麼了?
「開了……就會看見你身上他的痕迹……所以不開,一直不開,永遠不開。」文遠的聲音在我耳旁輕響,卻聲震如雷。「我害怕……堯堯,我不怪你,是我的錯,可你別再這樣了……我只能忍一次,只有一次。」
是警告嗎?我笑了出來,真可笑,我突然覺得他們並不是愛著我,而是愛著紀堯堯。而紀堯堯卻不是我,她是鏡子里那個魔鬼,那個用身體和美麗誘惑世人的魔鬼。
文遠聽見我的笑聲,終於停了下來,表情先是驚恐,然後又成了猙獰,「堯堯,你別笑,你不要笑!」
我卻覺得更為可笑,難道要文遠進了我的腦袋,生生硬硬分了兩半。一半給文遠,一半給夏北,才會圓滿嗎?多麼可笑,他們一面向我索取,一面要我做個烈女,我算什麼!我究竟算什麼!
文遠急了,「堯堯,我求求你,不要笑。」
我停不下來,我真的停不下來。即使滿面眼淚,我還是想笑,真是瘋狂。
文遠開了燈,看見裸著身子立在卧室中間的我,一面笑得瘋狂,一面卻淚如泉湧。
「喂,爸,是我……堯堯又犯病了,快派車過來送她去醫院!」
22番文遠
我懂事起記得的第一個人,就是紀堯堯。
如果要我回憶從前的每一件事情,都必須從紀堯堯的成長開始,只因我比她大兩歲,便要從頭看著她長大,因此將她一點一滴記得最清楚的人,竟成了我。
可我從未料到,竟也是我親手傷害她。
那天很熱,堯堯穿了件紅色的短裙,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嫩嫩的叫人憐愛。沈婷婷來找我,神秘的對我說,「你知道嗎?你的小情人兒,就要去杭州了。」
我驚訝,父親從未對我說過,紀家與我家的關係一向很好,又怎麼可能不知會我。
沈婷婷拍拍我的肩,將臉湊過來,漆黑的瞳孔無限吞噬著我的思維,「我與堯堯玩得最好,自然知道你們互相喜歡……知道嗎?學校里有個傳說,只要在後山夜來香下成為夫妻的人,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這分明是鬼話,卻真真叫我執念起來。
堯堯從我面前走過,淡淡的少女體香叫我心動,她竟要走了嗎?她卻連我,都不與說……我看著她,假裝專心功課,卻分明看見她從課本里拿出一張紙條,然後緋紅了臉。
那是誰寫給她的?好奇滿了心。上面究竟是什麼內容呢?
堯堯把紙條收在文具盒裡,悄悄脫掉涼鞋,白生生的腳丫便在桌子下來回晃著。
若是換了個人,我便會罵她好不知羞,可堯堯在我面前做著這一切,我卻覺得如此自然,甚至恨不能上去吻了她紅嘟嘟的小嘴。
永遠在一起。
我唯一的念頭……卻有些害怕會帶來什麼。
下課後,堯堯出了門不知去哪裡。
我急切的翻開她的文具盒,打開夾層。
竟是滿滿一盒的紙條,標明了日期,寫著肉麻的話語,那些我從來不知道也不會說的話語。
「文遠?」堯堯站在教室門口看著我,有些驚訝。
我卻能清晰看見她頰上的淚痕,是誰,又讓她哭了?
夏北走進來,面色也不太好,似乎想和堯堯說話,他拉起堯堯的手,堯堯卻甩開他。
我的手一顫,紙條撒了一地,我低下,看過去,竟是一地的夏北……原來他們,早就好啦。
「你不要去杭州!」夏北懇求。
堯堯還是不說話,咬了下嘴皮絞自己的手指頭。
原來她連這個也告訴夏北了,可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我就捨得她走么?
「……在後山的夜來香下……就能永遠在一起……」沈婷婷的聲音又開始響起,這真是個詛咒,但就算是詛咒,我也要試一試的。
我衝上前,將堯堯的手緊緊拉住,惡狠狠的瞪著夏北衝出了門。
夏北果真沒有追來,他一向如此膽小懦弱。
堯堯想掙脫,可她的力氣哪能比上我。
八月的夜裡,矮矮的夜來香枝頭亂晃,我拉了堯堯的手,呼吸急促跑去了那片地里,卻再不肯移動半步.
夜來香,滿枝綻放,香氣濃郁,叫人窒息。
我壓住堯堯的身體,忽然聽見她念起一首詩,是席慕容的詩。
連鬼神都不怕的我,竟然害怕起她的聲音來,冷靜的叫人心裡發麻。
堯堯看出我的膽怯,竟然笑出聲來,林子里什麼東西被她的聲音激起,撲拉撲拉的叫人心裡發麻。
我一咬牙,將她死命摁住,竟真正在那夜來香下要了她。
堯堯不哭,不鬧,只伸了手,我以為她要扼住我的脖子取我性命,她卻只從我發上扯下一簇夜來香,落在我背上。
芳香濃郁,毒入骨髓。
就在那一刻我才清楚的明白,我做了一輩子會後悔的事,可我不這麼做,我會一輩子後悔……
我寧願要堯堯恨著我,也不讓她忘了我。
23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醫院裡。
文遠將腦袋枕在我手側,堅毅下巴冒出了青黑鬍渣。
是了,他又將我送入醫院了,顯然我被注射鎮定劑,然後昏昏沉沉終於不再笑鬧,一切平靜如初。
七年前發生那樣的事後,我害了大病,記憶空白兩年,文遠對我說,那兩年我的精神很不穩定,時哭時笑,誰也不認得。
然而兩年後的某一個早晨,我忽然就清醒過來,生活學習一切正常,這才叫老文家放了心。可誰知昨夜裡我又鬧了起來,文遠只道我犯病,急急就將我送入了醫院。
我捏捏拳頭,知覺恢復了些。
文遠眼皮子動了動,深呼吸,然後睜開眼,看見我一雙明目炯炯看著他,竟歡喜吻著我的指尖,「堯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又要忘記我了。」
忘了不好嗎?可恨我從未忘記過他,還有夏北。
文遠歡喜了一陣,忽然一拍腦袋,「糟糕,我還有場會是今天早晨的……這樣吧,下了班我便來看你,這裡的蘇醫生是爸爸的熟人,他會照顧你的。」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文遠這才放心離了去。
文遠走了沒多久,蘇醫生沒有來,劉夏卻拿了大包小包闖了進來。她看看我,一臉憂心,皮包扔在一邊,急匆匆的就抱了我的頭哭。
我喘不過氣,恨不能一腳揣開她,那傻丫頭才將哭花的臉抬起來,重重在我額頭上吻下去,「天幸你還活著,文遠打電話給我那急勁兒,我還以為你也要死了呢。」
劉夏從來沒腦子,換個人躺這兒都得給她氣死,「放心好了,我還活著,但你再壓我那輸液管子一會兒,我就得飛升了。」
劉夏急忙站了起來,卻打散自己帶來的蘋果,她一跺腳,立即脫了外套去一個個揀。
這時門開了,一個白大褂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鏡,竟然吹了聲口哨,「艷福不淺。」
我差點沒笑岔過氣兒,那中年男人上上下下打量抱著蘋果完全不知該笑該氣的劉夏,回頭對護士說,「給這位小姐也安排個病房吧。」
劉夏一愣,蘋果又落了一地,「我又沒病,幹嘛住院啊!」
中年男人點點頭,「不住院也行,把電話號碼給我一樣的。」
「我憑什麼給你電話號碼!」劉夏雙手抱在胸前,極力想做出大牌的樣子。
我實在無法忍耐,用力伸出手拉了她的裙角,「……別鬧了,蘇醫生跟你開玩笑呢。」
果然後面護士都掩了嘴笑,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那中年男人點點頭,「你就是文家的大少奶奶啊。」聲音幾分戲謔,「鄙姓蘇,你也知道了……恩……走吧。」
竟就要走了?
劉夏也吃了一驚,大嗓子急忙高喊,「你怎麼就走啦?」
「劉夏!」我趕忙制止她。
那蘇醫生幾分好笑,竟就回頭扶了扶眼鏡,「恩,既然叫我留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