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做個選擇
文爸愣住了。
我在文遠的懷裡也愣住了……這是夏北說的嗎?我轉身去看他,夏北目中一片堅定。
「你不能,」文爸半晌啞聲說,「夏家不會答應的……你會為此失去繼承權,夏家不需要一個不能帶來利益的繼承人。」
夏北笑了,白皙面上幾道笑紋,就那樣成為我視線的焦點。文遠的大手忽然抬起,擋住我的視線,但我的耳里,仍然傳進夏北的聲音,「夏家需要的,不是一個靠聯姻而取得家族利益的接班人,這條捷徑固然快,但對於我,非必須走……為了堯堯,我也不能聯姻。」
「荒唐!」文爸似乎將什麼擲在了地上,摔個粉碎,連帶著我的心一起震了起來,「你和文遠都瘋了,你們置家族的利益於不顧,你們可曾想過被家族拋棄后,你們還剩什麼!只為了她,只為了紀堯堯!」
文遠不做聲色的用拇指替我擦去濕潤,另一隻手緊緊環著我,他知道我因夏北的話心動了,但他沒有鬆開我,他甚至不質問我為何流淚,他只是緊緊將我放在懷中,似乎下一秒我就會離開他,走去夏北那邊……很久,我們沉默了很久,連文爸的氣喘吁吁也重新變回鎮定,文遠終於開了口。
「爸……我愛她。」文遠的手心終於一片潮濕,「這世上,沒有人能比我更愛堯堯……」
「我不比你愛她少。」夏北直視文遠,拳頭緊緊。
文遠苦笑,「夏北,七年前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即使現在,我也因為你曾經是我的朋友而高興。如果你真的為了夏家的利益和沈婷婷結婚,就算堯堯真心喜歡你,我也絕對不會放手。」文遠嘆了口氣,用衣袖仔細替我擦拭著眼淚,「我曾經犯過錯……我不奢求堯堯的原諒。但此時唯一能給堯堯自由生活的人,只有我。除非你也擁有同樣的能力,不然我絕對不會把堯堯讓給你,而現在的你……脫離夏家后,什麼也不是,你用什麼同我爭?」
文遠的地位,是文爸一手捧起的,即使做不到可以呼風喚雨,但僅憑他是老文家唯一的希望,他犯了天大的錯,文爸也得替他遮掩……他敢當著文爸的面如此說,分明是警告文爸,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夜來香是我個人的旗下產業,我並不比你愚笨,我早開始部署,只要時機到了,我會脫離夏家。」夏北拋出一個**。
文爸身子動了動,似乎有些震驚。
「你以為我在法國那些年,什麼也未學到嗎?我早看清夏家的局勢,也早明白,若想不被家族所控制,只有自立門戶。」夏北咬著牙,說出心底最大的秘密,若不是文遠今日用我激他,恐怕他會瞞到徹底從夏家獨立出來的那一天,「你能給堯堯的,我同樣也能給她!若不是因為害怕她真的愛你,受到傷害,我何必等到今天!」
夏北轉向我,他已竭力,竭盡全力的想要守護我,他的心意,從來也不曾比文遠少一分。
怪我嗎?怪我從未察覺他如此愛我……
文遠環著的我的手,鬆動了一些,或許是因為我將淚流在了他的手心,吸走了他的熱氣,他的身子,也涼了起來。
要走嗎?跟七年前最愛的夏北在一起,成全我的憧憬。
夏北啊……憧憬,終究成不了現實。
反手抓住文遠,抬眼對著夏北,「你說過我很任性。」
夏北的目中映出我的臉,棕色剔透得彷彿琥珀,而我,就被封印在那裡面,漸漸的,琥珀濕潤起來,卻閃著更亮的光彩,反射陽光投入我的眼裡。
「你沒有拒絕我。」夏北這樣說,竟然轉過身看向文爸,「文爸,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只要有我在夏家一天,就不會同沈家合作,沈夏二家不坐大,文家也不會受到威脅,這樣好的結果,相信你也樂意看到吧。」
文爸終於明白,夏北是在威脅他啊。夏北先前所說要獨立的事,如果傳到夏家主事耳朵里,夏北是絕對沒有機會的。但若說出去惹急了夏北,他只要一狠心認同了與沈婷婷的婚事,沈夏二家政商聯體的那一天,就是文家徹底沒落的時候。文爸是個謹慎的人,當然不會自討苦吃,即使被晚輩威脅是件大傷面子的事,他還是青著面點了頭。
夏北接而轉向文遠,「我們還是朋友吧。」
文遠連思考也沒有,用力點下頭,「即使七年來發生過許多事情,我仍當你是朋友的。」
「好。」夏北轉過身,背影在我眼中模糊的一塌糊塗,「七年也等了,這次我不會再等,如果曾經我還猶豫,今天便是我們公平競爭的開始。」
門未關,夏北大步走了出去。
文爸身子僵住,陷在藤椅里沒了動靜。他需要時間去消化今天的震撼,當年的孩子……現今已經徹底無法控制。
我的身子一輕,已被文遠熟練抱在懷裡,向院里的車走去。經過客廳時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蘇醫生,雖然看著報紙,眼睛卻盯著我,若有所思。
他都聽見了吧……他會認為我的決定是錯誤的嗎?
可就算我選擇了夏北,又能怎樣呢?與夏家決裂的唯一結果,就是夏北被商界封殺,所謂自己的產業,除非夏家垮台,夏北絕不會過得輕鬆。我不能為了可笑的愛情,付出如此多的代價,即使那個代價,是夏北心甘情願的。
將頭埋在文遠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有一種錯覺,或許會這樣……一步一步走向永遠吧。
永遠是什麼?結束。
然後黑暗。
天重新亮起的時候,文遠在我身邊合衣熟睡,長長的睫毛碰觸著我的脖子,一呼一吸噴出的熱氣都有瘙癢的感覺。
昨天太累了……宛如經歷了一場戰爭。
我將他的胳膊挪開,坐起身來,發現腿上的傷口好了很多,至少前天夜裡與沈江南打架的腳傷不太痛了。
文遠仍舊沒醒,我打了電話給劉夏,「喂,還在睡嗎?」
「是還沒睡。」劉夏的聲音失了活力,幾分疲憊。
我無心問她為何不睡,只說出自己的要求,「來送我去學校吧。」
劉夏也不拒絕,「半小時後到。」
我簡單梳洗自己,換身寬鬆衣服,免得碰觸腿傷。
拿起包,想了想,寫張紙條留在床頭,告訴我文遠我去上班了。最近他太敏感,我不想他擔心。
劉夏沒有開那輛SLK,似乎把從前的舊車開了出來,停在樓下等我,一隻手伸出窗口,彈著煙灰,動作瀟洒流暢,卻酷似某個人。
我打開車門,坐進去,「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劉夏笑,有些苦澀,「如果知道真正的愛情如此難過,我寧願當初不要動心……跟蘇醫生學的,像嗎?」
「蘇醫生年齡太大了,而且他有孩子……」
「我知道,」劉夏打斷我,將煙頭彈出去,準確落進排水渠,「可我愛上了,有什麼辦法呢?」
是啊……已經愛上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真愛的人,會讓你著了魘般念他想他,即使痛苦,即使難忍,也無法制止自己的愛意在心中萌芽,漸漸長大,撐破可以容忍的範圍,帶來比尼古丁更讓人痴迷的癮。
放不下,忘不掉,直至徹底淪陷。
劉夏真的愛上了蘇醫生,即使他們開起來是這麼的不適合。
我們一路懷著心事,很快便到了學校。
「今天還早,或許我會看到他送蘇熙來上學。」劉夏這樣說,坐在車裡看著我微笑。
我嘆氣,「好吧……我今天上午有課,晚上找你聊聊。」
劉夏點頭,我便轉身向教學樓走去。
天氣開始轉冷,於是微微有些颳風。
有什麼東西飄了過來,校工匆忙從我身邊跑過,揀起落在地上的東西,是張類似宣傳單的紙。看見我,大驚失色,「老師哦,千萬不要告訴校長,我很快清理完的。」
不明白他的緊張,我抬起頭,越來越多的紙從教學樓天台飄落。
我伸出手,接過一張。
觸目心驚。
我太低估了沈婷婷……或許是我根本沒想過,她真的恨我恨到了如此地步。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劉夏走下車,也正在看那張紙,滿面死灰。
紙上只有幾個刺目的紅字,「紀堯堯曾被強姦。」
人生如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