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祝平安
醒來時肩酸背痛,想揉揉,整個人卻動彈不得。
虛著眼,一片昏黑,有几絲微光從外邊滲進來,顯然天已亮。漸漸熟悉了黑暗后,我四下打量開來。
這似乎是為正在拆卸的樓,牆上標了模糊的字「1」,我被繩子綁好坐在地上,雖然腿可以動,但手卻反背著在身後,動一動繩子便勒進肩膀的肉里,痛得揪心。
祝平安仍然戴著口罩,面朝地坐著,一下又一下的揪著自己的頭髮,那隻被我咬傷的布滿水泡的手,在他黑色的發中來回動著,有膿水流了出來,叫人嘔心無比。
我想說話,嗓子干啞的要命,半天發出來幾個嚴重走音的字,「這是……哪兒?」
祝平安吃了一驚,從地上跳起來,沒站穩,卻又摔倒在旁邊。
我想他真是沒有做綁匪的天賦,所以心底也不是那麼怕了,只想快些說服他放我走,我還是相信他是個天真的人,只是受了沈婷婷的蠱惑,來做了齷齪的事情,「祝平安……你放開我吧。」
祝平安抱著頭,把口罩拉高了很多,背對著我,仍然不願意說話。
我貼著身後的水泥柱子,一點一點想站起來,腿卻軟得直打哆嗦,許是坐得太久血液有些不循環,但終究還是站直了身子。祝平安像個死人般不願意動,我有些生氣,腳下有塊石子兒,便努力踢了過去。
石子兒「嗒嗒」彈著過去,在離祝平安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可仍舊把祝平安嚇了一跳。
「你到底要怎樣!」我有些發怒,沈江南現在情況如何我還不知道,卻被祝平安綁了來這裡,「你把我放了,我們出去指證沈婷婷,你還有回頭路!」
祝平安聽見沈婷婷的名字,轉過身,一雙眼睛空洞無比,就那麼直愣愣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你……看什麼?」
「沒機會了……不能回頭,沒機會了……」他這樣喃喃說著,一點一點走近我,「紀堯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祝平安?」
我剛想點頭,他卻自己抱著腦袋使勁搖晃,「不對……你會說出去的,你會告訴別人對不對?我不能這樣,我不能……」
他這樣子,活生生像是精神錯亂,「祝平安,你這個懦弱的小人,做了事也不敢承認,你讓我看不起你!」
祝平安卻立刻跳起來,口罩也落了在地下,青黑的鬍渣布了一下巴,哪裡還像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一雙血紅的眼睛更是嚇人,尖叫著對我咆哮,「你看不起我!你就是看不起我!你,沈小姐,你們所有人!還有你那幾個男朋友!你們都看不起我!」
我被嚇了一跳,心裡漸漸生了恐懼……祝平安已經完全不同了,他的精神也開始錯亂,甚至有些發狂,看來激他放我是不可能了……於是我放緩了語調,「祝平安,我從未看不起你……」
「你騙我!」他轉臉來瞪著我,忽然又轉作柔情似水,「堯堯……其實,你會否曾經有過一點點,喜歡我……」
他那隻流著膿的手,伸過來捏著我的臉,迫我正視他。
強忍住噁心,我一字一句,「沒有,我不想騙你。」
等待他打我,或是辱罵我,出人意料的卻是他平靜下來,頹然坐在地上,「……沈小姐也說沒有,她說……你把我當玩具而已。」
「你不要信她,她……」
「那你為什麼要吻我?」祝平安抬頭看我,眼淚流了出來,認真的問。
吻?
那個在星巴克幫他騙朋友時,隨意的吻嗎?
他竟然如此心心念念的記著,不曾忘記……
「那只是……玩笑。」知道這樣的回答,會傷害他,我卻沒有辦法找其他的借口。
祝平安笑了出來,聲音在空洞的廢樓里回蕩,「我是不是很可笑?」
「怎麼會……但你不該聽沈婷婷的話去做這些事,你適合明亮的生活,與其他人一樣擁有幸福……」
「紀堯堯,你還是不懂貧困。」他這樣說,嘆著氣將我按在地上坐下。
我吃痛皺了眉,有些生氣,貧困就是理由嗎?貧困就是他接受沈婷婷錢的借口,貧困就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甘心做沈婷婷打手的原因?「祝平安,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你不用將傷害別人作為接受這些骯髒錢的借口。」
他仍舊將笑掛在嘴邊,卻悲涼的要命,「我沒有故意要害過你。」
「誰說沒有,你差點強姦我,你還燙傷了我,昨天你潑了江南硫酸,還有綁架……」我一件一件數落,看著祝平安臉色越來越難看。
「住口!」他用力捏住我臉的兩側,讓我發不出聲音來,「我告訴你紀堯堯,我沒對不起你,從來沒有!當初我發簡訊告訴過你,是你自己沒有放在心上。我冒著手被廢掉的危險替你擋下湯你卻不領情,讓你的情人夏北來害我。我的硫酸也沒潑到你身上,是那個小子自己傻,要替你擋!你聽清楚,我祝平安,從沒對不起過你!」
他一句一句,撥開事實的薄紗,要我看清真相。
原來他手上的傷,是為我而被燙的。
「……那你,也不該接受沈婷婷的錢……」
「所以你不懂貧困,」祝平安看著破落的廢樓,有些錯神,「……我需要錢,我只有一個奶奶,在安徽的一個小鎮里住著……她快死了,沈婷婷答應幫我給她找適合的腎臟,而且我需要在這個城市裡活下來的資本……」
我一向相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卻對曾經讓我覺得純真無比的祝平安恨不起來。
他太懦弱了,連恨也承受不起。
「你放了我吧,沈家有錢,江南不會有事的。你去指證沈婷婷,我保證文家不追究你的所有過錯。」
祝平安回過頭看我,有几絲不信任。
「不然我陪你在這裡,餓死,渴死……等著你奶奶病死。」
彷彿一劑猛葯,祝平安面容一動。
「你信我嗎?」最後誠懇的說出這句問話,我只想打一個賭,如果他曾經,哪怕如他所說一絲一毫愛過我,眼下這個局勢,也只有信我。
「……好。」
隱隱約約,警笛聲斷斷續續在樓外。
祝平安面色一變,拽的我身上繩子的手,又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