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椰汁燕窩盅

第四百七十四章 椰汁燕窩盅

沒一會兒,三皇子全身都被殷紅的血浸潤濕透,雙眼瞪大卻無神地直視前方,片刻之後,三皇子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一倒。

「咚」的一聲!

驚呆了乾元殿中的婦孺老幼。

曲貴妃顧不得殿外局勢的翻轉,慘叫一聲,飛撲而來,「愉哥兒!愉哥兒!」

三皇子如一根脫離地面、被風吹倒的蘆葦。

曲貴妃的撕心裂肺無法幫助三皇子血液迴流,更無法逆轉她自小捧在手心的兒子重回人間。

三皇子死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徐慨割了喉。

而行兇者,衣襟口沾滿血跡,目光淡淡,單手持匕首,神色如常,絲毫不為所動。

就像...

就像一個閻羅王!

一個執掌生死、風輕雲淡的閻王!

二皇子生生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

龔皇后一伸手緊緊握住兒子,抿了抿唇,忽而福至心靈,猛地抬起頭,高聲道,「老四!你這是做什麼!老三雖有錯,卻也不該死在你手裡!你和老三是血親兄弟,血脈相連呀!你該當何罪!」

龔皇后說出此話,整個人渾身都在發顫。

心頭陡然生出一陣狂喜!

今天老三死了,老四背負弒兄人命!

只要釘死了這兩樣,聖人一旦無法醒轉,那個位子還能有誰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若是有機會做那黃雀,誰又願意做被人吃的蟲蟊!

徐慨平靜地將目光移到龔皇後身上,剛啟唇張口,卻聽身後一個蒼老遒勁的聲音——

「聖人有諭,凡有圖謀不軌、動搖大魏根本者,可立刻當場斬殺!」

龔皇后惴惴不安地看向徐慨身後的老太后!

自福建而來的兵、塵封的密道、老太后的善後與力挺...老四一步一步,走在了前面,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將競爭者遙遙甩開!

龔皇后眼眶泛起一絲濕潤。

一切曲終人散,一切塵埃落定。

老三死了,曲家將如喪家之犬,被大魏兵卒追擊四海。

龔皇后斂了眸子,緊緊握住兒子的手背,微不可見地低垂首道,「既如此...老四,你進去看看聖人吧。」

一語言罷,龔皇後轉過身來,昂起頭一步一步布置下去,「...各宮主位都各自安頓好,殿外刀劍無眼,血光四濺,約束好自己的女使內監,此事善了后,自當要論功行賞,論罪懲處...」

如今,龔皇后倒記得自己是皇后了。

徐慨未曾聽完龔皇后后話,抬步朝內間走去,先將順嬪娘娘交給太醫診脈,再撩開帘子垂頭看向緊緊闔眼平躺著的聖人。

聖人確是中了毒。

防不勝防。

純嬪王氏小產後,供上了一壺茶,她自己先喝了一盞,再給聖人斟的茶。

這是拿自己的命去搏聖人的命。

這該是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執念與信念?

「聖人怎麼樣了?」徐慨眸目低垂,側對一旁的院判低聲發問。

院判一直在內間,眼看著三皇子起,眼看著三皇子落,眼看著局勢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眼看著眼前這位沉默寡言的四皇子在一瞬之間成為了最大的勝者。

「...茶湯毒性太烈了,大量草頭烏汁液被凝萃,分散在兩杯茶湯里。服下另一杯茶湯的純嬪,哦不,罪妃王氏已咽了氣...聖人勝在素來身體康健,兼之未曾滿杯喝下,這才保到了現在...」

院判一番話說得戰戰兢兢,他還未湊近,就嗅到了四皇子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窗外血流成河,突如其來的天降神兵正埋頭打掃戰場。

院判被嚇了個激靈,身形一哆嗦,壓低聲音道,「若是下猛葯倒也治得好,可...」院判抬頭看了看這位冷麵閻王的神色,聲如蚊蚋,「可想要治不好,倒也簡單...」

聖人若是治不好,眼前這位冷麵閻王便可立刻順利上位!

院判以為自己猜中了四皇子的心思,心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徐慨眼神未動,手一抬,聲音像落到湖中的沉鐵,「拖下去,斬立決。」

院判還未反應過來,便有兩個藏在暗處的護衛猛地躥了出來,一左一右抬起他的胳膊向外拉!

「四皇子...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微臣錯了!微臣錯了!能治能治!您放開微臣,讓微臣開個方子吧!」院判雙腿蹬地,瘋狂高聲吶喊,「您若是斬了微臣,整個太醫院便再無有八成把握治好聖人的了!」

徐慨再一抬手,終於將眸光轉了過來,目光冷得像三九天三寸厚的積雪。

護衛停住了動作。

院判滿臉是淚地抬頭看徐慨,渾身直打哆嗦,「微臣錯了!微臣大錯特錯!您給微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治好了,留你一條命,放你歸隱山野,行救死扶傷之事。」徐慨言簡意賅,「治不好,五馬分屍,算你為剛才的念頭償命。」

徐慨一邊說,一邊環視一圈,乾元殿內原先服侍的宮人還在原地,一個一個身如抖篩。徐慨再開了口,「大傢伙都是父皇身邊的老人了,都是父皇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雖剛經受了磨難,卻也要牢牢記得父皇給你們的恩典——凡事不要妄自揣測,不要善做主張,好好伺候聖人,待聖人醒轉過來,所有人都是功臣。」

蜷縮在角落,被三皇子折磨得滿臉是血的魏東來,一抬頭兩行血淚,再低低垂頭,額角砸到地上,扯開喑啞脆弱的嗓子,率先高聲道,「是!謹遵秦王殿下教誨!」

跟隨而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聲音。

徐慨端了根杌凳坐到了床畔側邊,緊緊抿唇,伸手握住聖人交疊的手。

冰涼得沁人。

再看聖人的臉與唇色,蠟黃烏青,除了鼻尖細微的出氣進氣,與死人無異。

徐慨在聖人的床畔邊坐了許久。

久到乾元殿外衝天的血腥氣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

久到東南侯麾下之兵在封鎖暗道之後如數退出皇城。

久到順嬪一瘸一拐地到乾元殿來看他,看著杌凳上完完整整的三餐飯食,輕聲嘆了嘆,又搖搖頭,轉身離開。

徐慨也不知自己坐了有多久,有精神的時候就睜大眼睛看著聖人,幫忙服侍著喂葯擦身;沒精神時就靠在床榻的柱子眯眼歇了歇,日夜更替,絲毫不覺累。

「...秦王殿下...秦王妃遣了李三陽大人來問,您若是得空了,要不回府洗漱換個衣裳?」魏東來鼻青臉腫地上值,埋頭恭敬地傳達含釧的話。

徐慨愣了愣,方轉頭看向魏東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床榻上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給老子滾回去洗個澡...」

徐慨猛地扭頭。

是聖人!

聖人醒了!

半眯了眼睛,雙眼無神地看向他,囁嚅了嘴唇,好像說話都耗費了他大半的力氣。

徐慨「沖」一下起身,聲音發顫,「父皇!您醒了!」

聖人緩慢地睜眼,「回...府...去...你...你媳婦兒...有身...有身子...」

聖人聲音乾涸又生澀!

魏東來一下子湧上兩行淚!

昏迷了三天啊!

院判拎著腦袋在配藥!配好一個方子,便膽戰心驚地一邊哭一邊煎藥!

乾元殿上上下下通宵達旦地祈福求禱,只希望天上的菩薩阿彌佛憐惜聖人生途忐忑,別這麼早便將一位如此英明能幹的君王收回神位!

院判說了,若是醒了,就是活了!

魏東來歡喜得泣不成聲。

徐慨眼眶一熱,埋頭拿手背擦了擦眼角,「噗通」一下雙膝跪地,昂首道,「父皇!兒臣前三日在乾元殿中斬殺了三皇子!兒負荊請罪!望您責罰!」

聖人輕輕闔眸,僵硬地扯開嘴角,似笑非笑,看著有些愚弄也有些自嘲,「...朕...自詡英明...在朝堂上...殺伐果決...在政事上...平穩有度...便想在其他...」聖人輕咳一聲,「在其他風月之事上...存有放縱、補償辛勞的心態...」

魏東來一把撲上去,老太監一邊笑一邊哭,鮮見失態,「您剛醒轉,好好休養著,明兒個再教誨秦王殿下吧...」

聖人艱難地抬起手,擺了擺,「這是前車之鑒,老四...老四要引以為戒....」

「不要在自己...不在意的事情上栽跟頭...任何超出界限的放縱...都是懸在腦門上的刀...」聖人說話的氣兒稍稍順了些,再次催促徐慨,「回去...回去看看你媳婦兒!朕...朕死不了了...」

.....

徐慨回來時,距離他夜探宮闈三天了。

這期間,西陲軍火攻秦王府被火銃逼退,京城鬧鬧嚷嚷的;各家的當家人都被圈禁在了內宮,直到昨日才放出來來撿回一條命;煦思門外陡然多了一支鐵騎,原本應該在西山答應鎮守的固安縣主帶隊,將企圖攻城的另一隊西陲軍徹底攻破,據傳為首的曲賦被十人精兵圍在中心已向西逃竄....

發生了好多事。

秦王府內卻一片祥和。

含釧撐了一晚后,在薛老夫人的催促下整整睡了一天補眠,雖一連兩日徐慨都沒歸家,含釧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一點兒沒含糊。

徐慨風塵僕僕到家時,正好遇到含釧大口大口吃著椰汁燕窩盅。

這沒心沒肺的小娘子...

徐慨不無心酸地想到。

埋頭輕咳一聲。

含釧手一僵,快速轉頭,一下子雙眼紅得像個兔子,手上的勺也沒來得及放,帶著哭腔高聲飛撲過來,「你終於回來了!」

嗯...

看著小娘子委屈挂念的樣子。

徐慨一邊張開雙臂抱住媳婦兒,一邊想道:還是沒心沒肺點好,這樣委委屈屈的,太叫人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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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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