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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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杉道:「這是華淑琪痛恨倚天哥哥辜負她,刺了五刀。不過,倚天哥哥被殺那會兒,她也自戕了五刀,算是還了。」

「夫人現在要我看什麼呢?」

雲杉指了指小碗一樣傷口的上面。

蕭三郎第一次見玄蜂靈配,還在程倚天十三歲那會兒。後來,為了助他化解練月圓夢缺積下的餘毒,程倚天也讓他看過幾回。這枚靈配很是奇特,認主之後,無論用什麼方法,也不能從主人身上強行摘除。但是現在,這枚靈配不僅僅只佩戴在程倚天胸口。小碗大小的傷口上面,一塊皮肉已經和這枚靈配合二為一。

「三哥,聽過起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嗎?」

蕭三郎點頭:「我曾傷重幾乎死去,當時藏劍山絕命谷的白乞谷主給我用過一枚玉喜珠。這種玉喜珠據說便是能夠起死回生的寶物。但當時白谷主也說了,他就得了一顆,再無其他。」

「那次從燕素素手上逃出來,唐見心設下的機關插中了倚天哥哥的心臟,當時我們都以為倚天哥哥死定了。然而,事實上他不僅沒死,還上了武當,破了陰陽劍陣。」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去看融入程倚天皮肉的玄蜂靈配。

好久,蕭三郎才說:「夫人,玄蜂靈配是化毒的聖物。能起死回生,我真的從來沒有聽過。靈物不同於其他東西,公子過世,它不願和公子分開,所以化入公子體內,這也有可能。」

「天越來越熱了,我連一塊冰都沒讓劉洪易放,倚天哥哥的身體可有半分要腐爛的跡象?」

蕭三郎不好再說什麼,恭恭敬敬拱手道:「夫人,我請求讓我把公子帶回頤山吧。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公子至今依然面目如生,往後一個月內,我都有方法保證這個結果不會改變。」

「我不需要你額外對他做任何事。」

「是!」蕭三郎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綠蕪庄到底是別人家,頤山離塵居才是公子最熟悉的地方。公子在天有靈,必定也想回去那裡。」

雲杉眼睛紅了,她吸了吸鼻子,又抹了兩下流淌出來的眼淚,細心把程倚天敞開的衣裳又系好:「就照你說的辦吧。」

這件事情需要多準備幾天。另外,按照程倚天生前的安排,他百年之後,逸城得歸程嘉風所有。青箬名義上只是程倚天的妾,但是,程嘉風如今可算是逸城的主人,青箬是程嘉風的生母,雲杉這會兒前去,可就尷尬了。

好在有杜伯揚。

杜伯揚對雲杉說:「青箬是我派給服侍公子的,情分上,我也曾是她的主子。嘉風少爺還小,不懂事的。所以,夫人此去,不用顧忌太多。有我在,一切依然還以夫人為主。」

「靈兒、越兒去了東海,這件事情,你也要周全好。」

杜伯揚拱手:「是!」

五日後,他們終於打點好一切,可以上路,一個消息被天眼的鷹帶過來。

劉洪易跪在地上,懇請:「郡主您一定得留下。」

雲杉匆匆看信,看完把信交給杜伯揚。杜伯揚看了一眼,不禁很是驚訝。

「突然說起這個,你們都不敢相信吧?」雲杉看著信在四傑手裡分別過了一次,「北汗的札木查王子和倚天哥哥實際上就是一面之緣,信上所說札木查王子自稱義兄被殺,這點要麼是信使誤傳,要麼,便是北汗想要興兵的借口。」

劉洪易還跪在地上,她也是左右為難:「但是,北汗興兵確有其事。涵國公舉薦燕王領兵北伐,皇上已經准奏。燕王是鷹王的胞弟,我有難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將靈兒、越兒送去蓬萊閣。現在燕王需要用人,涵國公不日便會遣信使,召我前去。於情於理,我都責無旁貸。」

杜伯揚默不作聲,殷十三嘴快:「夫人想多了,事發那會兒,你派人將小姐、少爺送去頤山,憑上官劍南和四大門派,也不至於立刻就將頤山給端了。」

蕭三郎明白雲杉心裏面的忌憚,急忙做和事佬:「十三,大當家,家國並舉,國事為大。北汗興兵,邊關百姓必將受苦。雙方將士兵戎相見,又有多少熱血男兒即將馬革裹屍、亂葬無定河邊。燕王、太子之間的事情暫且不論,若夫人前去和談成功,這是大功德。」

殷十三一揮手:「我是粗人,不懂功德不功德。」

杜伯揚也氣憤難平:「夫人計較已定,我還能說什麼呢?」對冷無常說;「我們啟程。」

冷無常直勾勾盯著雲杉的目光冷冰冰的。

雲杉沒得選,只能讓劉洪易先起來,想要送四傑,被杜伯揚拒絕,只能遠遠跟著,一直到十里長亭,這才駐足,目送四傑護送靈柩離開。

乾都。

天和殿。

聖元帝端坐龍椅之上,內監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瀛烈志學之年,文武全才,性本剛毅,處事果決,深得朕心。著即冊封龍威大將軍,統領兵部,並加封征北大元帥,領兵二十萬,平定秦玉關之亂。欽此!」

太子龍瀛赫和齊王龍瀛襄退朝走在一起。

灜赫悶不吭聲,灜襄陪他出了朝和門,上了馬,回到東宮。灜襄終於忍不住了,爆發道:「大哥,就這麼將兵權讓給那小子了嗎?」

「那你要我怎麼辦?札木查領兵來犯,你要我也請命挂帥嗎?」

「有什麼不可以?瀛烈那個臭小子才十五歲,說什麼文武全才,誰不知道那只是空話!就算灜楚三十六人隊都回來了,北汗兵面前,又能算什麼?還不是靠廖青、高環山他們。你只要坐在中軍帳,聽他們彙報就行啦。」

灜赫乜斜著他:「四弟,這話你說了有十幾遍了。你是希望我去秦玉關,最好戰死在那裡,你就可以順序繼位了對不對?」

灜襄一愣,馬上「哈哈」笑起來:「這怎麼可能。大哥,我和你多少年了,我對你的心,你還能不知道。」思忖片刻,很認真對灜赫說:「我查得很清楚,這回郁平昭有膽子讓瀛烈去秦玉關,仗的不是廖青和高環山,而是一個女人!」

「噢?」

「札木查號稱要為義兄報仇,這個義兄姓程,叫程倚天,一個月前在樊陽客死。程倚天有個妻子,複姓上官,雙名雲杉,郁平昭準備用這個女人,去和札木查和談。」

「什麼樣的女人,竟然能擔當這樣的重任?而且,郁平昭能給她多大好處?」

「好處不好處,我和你,都拼不過郁平昭啦。大哥,你還不知道,幾年前,灜聞非要幫我們拿下武林的控制權,說以後補給暗衛,都將不是問題。他當時幹得不錯,甚至把灜楚那個傢伙都給誆去連雲山了。灜楚當年為了她生母不得已離開乾都,那一次竟然違背了誓言,悄悄回來,為的是誰,你知道嗎?就是這個上官雲杉!」

灜襄這幾年為著太子繼位廢了不少心思,該查的都查到了,這會兒全部說給灜赫聽:「灜楚這個人,我雖然不喜歡、很不喜歡他,但是連我也不得不服,那才是文韜武略都勝人一籌的傢伙。他的樣貌,也是我們兄弟當中最出眾的。流落到東洋,不僅沒有變成野人,倒是把拐走他的那個人給滅了,還掌握了那裡的城市,遲早也要在那裡獨霸一方。大哥你說,就這樣,他竟然連個女人都看不住。不是一場大雨,他就要被灜聞算計死在連雲山啦,這是不是很好笑?」

灜赫哼了一聲:「好笑個屁!那個上官雲杉竟然和灜楚是這樣的關係,瀛烈要讓她出使北汗,她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

「所以啊,」灜襄眼神陰狠下來,「我馬上就派人,殺了她!」

陪雲杉去前線的,是韓疏桐。

知道此行關係重大,韓疏桐寸步不離雲杉左右,就連吃飯、睡覺,也都要用五行術將周邊環境全部偽裝一遍。

連夜行的動物都會在這迷障中失去方向!

人,那是更加摸不著真正的門戶在哪裡。

但是,仍然可以有不需要依靠視覺便可以找到目標的生物,譬如:仙人指。密密的叢林里,飛行著這種可以完全依靠氣味辨別方向的小動物。它們分佈在半空,猶如暗夜裡的一片烏雲。

韓疏桐坐在房間里,聽到外面「嗡嗡嗡」的聲音,窗戶又被衝撞得「啪啪」響,很是奇怪。她剛站起來,裡屋傳來一聲:「且慢!」

已經準備休息的雲杉披散著頭髮出來:「這是蓮花宮的仙人指,開門后,我們都會被蟄暈。」

韓疏桐有些奇怪:「蓮花宮不是已經散了嗎?」

「是啊。」雲杉也很詫異,細細想來,她忍不住擔憂起來,「難道是那事?」

韓疏桐注視著她,她卻不說了。等一夜醒來,韓疏桐進裡屋,吃驚得發現雲杉不見了。

五行術施展開,外人固然進不來,除了她以外,裡面的人也應該出不去才對。

難道昨天的仙人指其實是雲杉放出來的?

目的就是麻痹她,放心認為雲杉即便不願、也不得不和自己一夥,而讓她放鬆警惕?

韓疏桐急忙收了五行術,出門尋找。

等她急急忙忙從這裡離開,屋子後面,憑藉息影神功、始終可以避開韓疏桐視線的雲杉方才轉出。

背對著韓疏桐,雲杉也離開這裡。

昨天白天,跟著韓疏桐,雲杉在一家飯店打尖時,曾有一個賣花的婆婆熱情兜售籃子里的鮮花。雲杉一時沒抵得住誘惑,拿起一朵,但是突然生出警覺之心,又還回去。可是,那會兒,那個賣鮮花的婆婆就把仙人指喜歡的香料灑在她身上。

之前肖靜虹主動說出上官劍南的陰謀,雲杉一度深信肖靜虹真的幡然悔悟,可是,這才隔了多久,肖靜虹又變節了?

可肖靜虹是過過不少高高在上日子的人,最基本的傲氣真的會說沒就沒?

即便她對上官劍南的執著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倚天哥哥的結局,也該讓她看透那個男人的本質才對吧!

玄門女俠燕素素寧可自盡,也不要再和上官劍楠有所瓜葛。

曾經紅極一時的蓮花宮主——肖靜虹,便只能那麼卑微得有失品格?

但是,如果不是肖靜虹的作為,這仙人指從何而來呢?

除了上官劍南,誰能從肖靜虹那邊取來仙人指?又有誰可以指使肖靜虹的人,將吸引仙人指的花粉灑在她的身上?

那麼,上官劍南又想幹什麼?

雲杉一路向前,不久,答案就揭曉。

八個黑衣人出現在路口,看見她,八個人各自拔出一把刀。刀光只閃了閃,便沒有了痕迹。可是森冷的刀風倏忽撲面。雲杉急忙後退,同時揮劍反擊。霜月電光劍夾雜著一字散花劍,配以五分火候的紫陽功,「噹噹當」過了十幾個回合,斜後方一道冷風突然削來,她下意識低頭,「啪」一聲,束髮的金簪被打斷。一頭青絲披散開來,隨著騰挪縱躍,飄飛的髮絲碰上倏忽而至的刀鋒,又節節粉碎。

雲杉仗劍護住面門,下盤失了照應,被削了兩刀,以至於不得不單膝跪地。左邊的破綻頓時露出來很多,八名無痕刀,六個全轉去左邊。雲杉看見左邊刀光攢織,心裡暗嘆:「罷了罷了,今天得把命丟在這裡!」架住右邊的刀,左邊的身體等待接受劇痛。

然而,這痛並未傳來。

六名刀手撞在一把橫空而來的劍上。

這劍,薄薄的,呈墨黑色,劍鋒卻鋒利得讓人驚嘆。

六名刀手如同約好了似的,脖子一起湊上劍鋒,裁紙一樣,六根脖子全斷了。六顆頭「咕嚕」滾在地上。對面兩個人剛要反擊,黑劍又出現在他們之間,左右一擺,這兩顆頭也輕描淡寫滾下來。

八顆腦袋,落地后自發圍成一圈,中間空出一個腦袋的位置。

「九瓣花?」

一個穿著黑衣、帶著風帽的男人背對著雲杉。

雲杉震驚無比:「你是沈——」「放飛」二字還沒出口,風帽男子飛速離開,眨眼消失。

後來的路上,每隔一段路,就會出現一朵由無痕刀手的腦袋組成的九瓣花。

雲杉固然難以置信,連埋伏在背後的人都嚇得再也不敢出來。等到韓疏桐找到雲杉,她們再上路,一直到秦玉關,都再沒有遇到任何變故。

和談也非常順利,燕王派出的出使隊伍還沒到北汗軍隊駐紮處,札木查王子便親自率隊出迎。雲杉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氣定神閑,言談舉止皆落落大方,當場和札木查敲定兩國和平共處三年不變。

從北汗軍營出來,雲杉恍然又看見那個人:黑衣,帶著風帽。因為始終背對自己,她實在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在傳說里活了二十多年的天魔沈放飛。

九瓣花,可是讓諸多人心驚膽戰的印記。

當年斷天崖上,九大掌門人被殺,九顆頭顱中間一顆,周圍八顆,這次前往秦玉關路上碰見的無痕刀手的下場,便和那時幾乎一樣。

雲杉完成了燕王交代的任務,當天便向燕王辭行。回去的路上,聽到很多人都在討論天魔和九瓣花的事情。一字登門劍的掌門卓清明和飛影白鶴門的展家兄弟,都解散了門派,出逃回老家,打算種田了卻殘生。可是,最後還是被神劍派清通道的人追上。

屠善帶了一隊人,攔住他們三個:「天魔都死了二十幾年了,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回到武林?不過就是有人裝神弄鬼,連張臉都不敢給別人看,卻非要故弄玄虛,這個,可笑你們竟然都信!」

卓清明說:「天魔是不是真的,我們也不確定。可是九瓣花不是誰都能擺出來,對方而且還是無痕刀!」

展家兄弟則道:「在這個世界上,一招可以砍下六顆腦袋的,除了沈放飛再也沒有其他人。」

「我們真的覺得自己道行太淺,不適合在這個武林混!」

三個人一起對屠善抱拳:「大總管,你就成全我等,容我等洗手歸田吧!」

屠善不允:「之前,你們可都立過誓言,畢生都要追隨上官掌門。」

卓清明、展家兄弟面面相覷,卓清明突然抽出腰間長劍,遞給屠善說:「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願意任大總管處置。」

屠善把劍接過來。

卓清明引頸就戮。

一直坐在角落裡只管吃飯的雲杉,這才站起來:「且慢!」

屠善他們都不認得她,只覺得這是個模樣出奇漂亮的女子。卓清明、展家兄弟不敢在這時候造次,神劍派稱霸江湖,屠善做了西清通道大總管后,地位越發水漲船高,看誰都不在眼裡。這樣漂亮的女子,即便有主,他也不忌諱可以手下。

因此,他看雲杉的眼神便別有深意:「小娘子也有話要和我說?」

雲杉一顆心玲瓏剔透,什麼都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心裡冷笑,臉上卻沒露出半點不快:「豈不聞得饒人處且饒人,昔日玄門門主燕弘前輩,便是一個正直而又后道的長者。如果現在的清通道,還是以前燕老門主在時的清通道,我想,你這位大總管,應當成全這幾位,讓他們得償所願、洗手歸田。」

她這張臉,屠善越看越覺得好看,越覺得看看,就越想捧在手上仔細撫摸才滿足。

現在的神劍派,依附其上以及想要依附上來的人數不勝數,多一個、少一個,還不都是他這個大總管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

「要讓他們走嘛,那也可以。」屠善不由自主向前邁了兩步,和雲杉相距不過三尺,面露渴求,「你和我走。」

雲杉面沉似水:「我怕你承擔不了後果。」

屠善笑了:「放心,不管你道行多深,我必讓你滿意。跟著屠爺,從此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麼好日子,都能任你挑。」

雲杉看了一眼卓清明以及展家兄弟:「你們還不快走。」

卓清明於心不忍,但是,他和展容、展謙都有一家人要管,犧牲一個並不相識的女子,無疑是最為恰當的選擇。

展容、展謙先出門,卓清明邁出門檻,回頭又問:「請問夫人夫家貴姓。」

「免貴,姓沈!」

卓清明一揖到底:「多謝沈夫人救命之恩。」回到老家,便做了一塊牌子,每天供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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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神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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