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現代高中生財富觀念調查

走在我前方，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用以遮住開襠褲的女生叫做「龍劍楓」。

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小學男生會取的網名，但經過多方確認確實是她的真名。我可以做個大膽假設，給自己女兒取這個名字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根深蒂固的老中二病。

這樣看來，這位女同學的一系列中二表現就很值得同情。基因遺傳加上家庭熏陶，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我不禁暗自抹了把眼淚。

精神分析到此結束，現在來思考一些有實際意義的問題。

先不說那個什麼「四天王」的設定，楓同學毫無疑問和「葉哥」認識。在我面前向「阿葉」打電話問出了他們現在的位置后，楓同學答應帶我過去。

電話中，我還讓她問了下西西的情況，只能得知西西確實和他們在一起，當我想奪過她的手機親自和「阿葉」交流時，楓同學立馬把手機抱在胸前，擺出視死如歸的架勢瞪著我。

大概她是不會讓我再碰她的任何東西了。

13中地處北城區，位於正在轉型的舊工業基地旁。一邊是新建的商業中心，一邊是荒草叢生的破舊廠房，處於新舊交界處的中學也合乎時宜的用一看就是新修的校門擋住了老式教學樓。

跟在臉上寫著「不要和我說話」的楓同學身後，我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市十三中」的相關信息。

果不出所料，和這個關鍵詞有關的全是些負面消息。既有教師體罰學生又有教師被學生毆打，有說校風鬆散老師不負責任的，也有說校風彪悍經常和外校打架的。再往下番，還有期望社會人士援助的女學生價格以及聯繫方式。

簡而言之就是，要是有得選正常父母都不會把自己孩子送到這個學校。

腦袋裡浮現出炫耀自己挑染的某個高中生，我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過了馬路，走進轉型成功的大型商場，沿著電動扶梯向上到達商場頂樓。整個樓層空空蕩蕩，只有一排抓娃娃機閃爍的燈光后，有一個電玩遊戲廳。

楓同學似乎也不太熟悉此處，東張西望一陣後走向了遊戲廳。我跟著她走進店內，除了沉默的在捕魚機上拍打按鈕的兩個中年人，環顧一圈，店內的顧客就只剩一群吵鬧的高中生。高中生們圍著兩台街機，不時爆發一兩聲喧嘩。

「阿葉！」楓同學朝人群走去，「我把入侵者帶來了。」

「OK~我這盤馬上結束了。」人群中央，坐在街機前的男生悠閑的舉手回應。

其他高中生瞟了我一眼，就又把注意移回街機上。

除了其中一個——

「雷雷~」

長得像胖丁的女高中生滿臉笑容的向我揮手。

哈......

回家吧。

我轉身朝店外走去。

「雷雷，你要去哪兒啊？」

「啪嗒啪嗒啪嗒」，西西跑到我身邊。

「尿急的話，廁所在這邊哦。」

「嘖。」我轉過身，把手攤到她面前，「手機。」

「啊？」雖然眼中滿是疑惑，西西還是拿出自己手機放到我手上。

「這個，沒看見嗎？」

主界面上顯示著標記為「雷雷」的未接來電和信息。

「雷雷給我打過電話嗎？但是太遺憾了，我是一做事就會全身心投入的類型！」

這句話在遊戲廳說可一點都不帥氣！我拿著西西的手機敲了下她的頭，然後把手機放回她手上。

「結果你發給我的信息呢？那是怎麼回事？」

「哦，那個啊，」像是隨手做了一件好事被受益者發現，西西露出輕巧隨意的微笑，「連輸了好幾局，一時氣憤就想起給雷雷發了條信息。」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轉過身，「再見。」

「等、等一下嘛，雷雷。」西西扯著我的衣服，「雷雷總不會是因為那一條簡訊，就找到這裡來了吧？」

「不然呢？」我回過頭，「想好要怎麼道歉了嗎？」

西西盯著我，慢慢張開嘴。

「好蠢。」

這傢伙居然在笑！不行了，真想揍她。

「西西，這就是你說的雷雷？」

大概是結束了遊戲，高中生們走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個五官柔和身材瘦高的男生。

看著他的第一眼，我就為他做好了將來的人生規劃。沒有別的選擇，這個傢伙未來的職業絕對是幼兒園教師，我的腦袋裡已經出現了他被小孩子們圍在中央面帶微笑的畫面。

從長相就能感覺出「溫柔」的男人，我平生第一次見到。說不定我該把他介紹給葵哥賺點中介費。

不過，第一印象結束后更仔細的觀察能發現，男生的身上有許多小飾品。別在微卷的頭髮上的髮夾，從耳發下露出的耳釘，脖子上的金屬項鏈，手腕上的銀色手鏈，食指和小指的戒指，再加上左邊眼角的淚痣，這種非主流的裝扮在他身上相當違和。就像是白天在幼兒園工作的幼師到了夜裡就成了重金屬搖滾主唱，天使和惡魔形態無縫切換，讓人感受到此人決不能輕視的氣場威壓！

等等，淚痣不是小飾品？這傢伙只是單純長得像女人？

「葉哥，他就是雷雷。」西西揉著我的肚子，「很可愛吧~」

別說我可愛啊！別揉我肚子啊！

我和「葉哥」對視了一眼，然後表現出不感興趣的樣子看向他身旁的其他高中生。

三個男生和兩個女生，一種相當時髦的俊男美女氣場壓倒過來，我險些抱頭蹲下。

包括龍劍楓同學和這位「阿葉」同學，為什麼這群人的臉都長得這麼好？是因為那個嗎？顏值高的人只和顏值高的做朋友，俊男美女會相互吸引匯聚華麗的精英階級。丑逼就自己縮在角落和同是丑逼的同類抱團取暖，瞻仰著俊男美女周身環繞的聖光的同時，為自己丑陋的外形自慚形穢吧。

這是——君權顏授！一種更加穩固讓人興不起反抗之心的統治理論。記得我還在學校和那些小混混混在一起的時候，這個集團的統治力連我們這些不良少年都必須畏懼三分。

「是啊~這頭沒有一絲雜色的紅髮，真是帥氣。」

阿葉盯著我的頭髮，笑著說道。

「哼。」我眯起了眼。

知道這些人的可怕之處是什麼嗎？不管你是多麼不得了的混混，只要得到他們的一句讚賞，你就能臉上帶光一整天。

「沒必要恭維我，小子，」我撩開垂下的劉海，「你說的只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好像性格也挺有趣的，」阿葉用像是哄小孩子的表情望著我，「我也可以叫你雷雷嗎？」

「不可以！叫雷哥。」

「哈哈哈，雷雷。」阿葉笑了起來，溫柔的樣子險些讓人心動。還好我有封閉內心的AT力場。

「雷雷真高啊，有一米八嗎？」

「剛好一米八。」

「雷雷平時經常健身嗎？身體線條很好的感覺。」

「只是在做職業殺手而已。」

「臉也很帥，」阿葉微笑的盯著我，「就像電視里的模特一樣。」

「唔——嗡——」

身體里拉響了一級戒備警報。

「警告！警告！偵測到在途高能量打擊，AT立場即將破裂！」

我捂著胸口，瞪著阿葉倒退半步。

這就是13中的四天王嗎？精神領域者，恐怖如斯。

「葉哥，借我兩百，我要和雷雷玩遊戲。」西西把手伸到了阿葉面前。

「OK~」

面容溫和的男幼師拉開脹鼓鼓的錢包，點出兩百發給了小朋友。

「謝謝葉哥。」

西西搖晃著剛得的鈔票，蹦躂著向吧台走去。

「阿葉，借我點錢。我的『雷神之錘』被這傢伙弄壞了，我要重新買——不對，用天靈地火鍛造一把。」楓同學也把手伸到阿葉面前。

「兩千夠嗎？不夠再給我說。」阿葉把一摞鈔票整齊的放在楓同學掌心。

「阿葉，我有點渴了。給我一百我去買水喝。」一個穿著整齊的校服，標準的瓜子臉帥哥說道。

「OK~」

「阿葉，又輸給你了，給我一百安慰費。」

「OK~」

「葉，今天的朋友費。」

「OK~」

阿葉同學的錢袋眼見著癟了下去，然後他又從身後貓咪玩偶樣式的小腰包中拿出另一個脹鼓鼓的錢袋。

「雷雷，你也要錢嗎？」發現我一直在盯著他的阿葉拿出一疊鈔票，「聽說你和小楓盡興的打了一場，去買點水喝吧。」

我沒敢接住錢，而是雙手合十對著他拜了拜。

原本我以為現在的展開是這樣的——一群地痞流氓拿著刀槍棍棒圍著我，西西被綁在柱子上接受「校園貸大魔王」無情的鞭打，然後我解決掉小混混順便把西西解救出來，在西西感激的目光中告訴她以後必須尊敬我不準再嘴臭。

現在我知道了，我從一開始就理解錯了。

校園貸大魔王，打叉；散財童子，畫勾。

「我拿了這些不會還的哦。」我認真的看著這位柔美男生的眼睛。

「錢要用了才有意義，還不還都OK。」

男生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改變。

「今天西西還了你五千？」

「西西啊，在這方面相當的較真，經常說欠我太多就不敢在我面前露面了。不過不用擔心，她只借了我一兩萬，離太多還早得很嘛。」

「噗通！」我一隻膝蓋跪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怎麼，明明是在說西西的事，但是我現在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

「剛才是我冒犯了，不該叫你阿葉的。葉哥，你以後就是我大哥了！」

——這樣的話我差一點就說出口，如果我能再年輕個十歲。

可惜啊，經過這麼多年社會的打磨為什麼我還是如此有骨氣？太可惜了！

重新站起身後，西西抱著一筐遊戲幣走了過來。

「雷雷，去玩遊戲吧，我請客。」

根本不是你請客吧！我敲了敲空不出手的女高中生腦袋。

「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葉哥——呃，不是......咳咳，葉先生。」

「什麼？雷雷~」

「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嗎，這樣到處送錢？」

「怎麼會？那樣的錢花得就沒有意義了。」男生的眼睛微微垂下，「只有幫助我認可的朋友，這些錢才有意義。」

「哦？那麼你認可我了？」

「西西把你幫她的事情到處宣揚，」男生垂下的眼像是溫柔的望著我，「這麼有趣的大哥哥，我當然願意和你做朋友。」

Beafriend，做朋友。這種話就和老媽問你要的母親節祝福一樣難說出口。裝扮如此cool的男生把這種話掛嘴邊已經夠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是認真的。

「朋友」這個詞我一直很喜歡，只是在社會待久了，這個詞在心裡的分量就越來越弱。無論哪一個世界，想來套近乎的人都習慣稱兄道弟，「朋友」這樣的稱呼反而顯得生疏又幼稚。雖然這位高中生口中的「朋友」莫名的充斥著鈔票味，但還是讓我想起了自己對這個詞懷有的記憶。

時間倒退十年，在我還和這些高中生過著相同生活的時候，也理所當然的有著很多朋友。失蹤三年讓我失去了和他們中大部分人的聯繫，剩下那些曾經以為能交往一輩子的「死黨」，也因為我自己過得實在沒個人樣，就慢慢的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

現在我的交際圈找不到一個能像學生時代那樣隨性交往的朋友，即便如此，我還是一直尊重並懷念著這個「生疏又幼稚」的詞。

一天三次的嚴肅已經用完，我彎腰拍了拍又想跪下去的膝蓋。

「好吧，就稍微玩兩把吧。」

從西西抱著的塑料筐中拿出一枚遊戲幣，走向剛才被高中生們圍住的街機。

「說出來別被我嚇到，小朋友們。格鬥遊戲，我可是准職業的，覺得自己有實力的就來挑戰我吧。」

我側過頭向那位長相柔美的散財童子瞥了一眼。

看在你這麼有錢的份上——

「要第一個上嗎，阿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