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old boy meets girl

頭好暈，身體輕飄飄的。

我能感覺到，一股異樣的力量正試圖掌控我的身體。

這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這股力量的正體，包括它那令人厭惡的名字——「夜晨迷」。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主要的敵人之一，全名是「熬夜不睡清晨昏迷」。

「好蠢。」站在我身後的女生髮出小聲的輕笑。

聲音控制在剛好能被聽見又不至於太過張揚的大小，這個女生個子矮矮的看起來只是個初中生，不過我已經能想象她三十年後在街頭巷尾和其他八婆們談笑風生的模樣。

似乎是察覺我在看她，女生譏笑著說了一句，「大叔，上車是刷公交卡，你拿的是身份證。」

呃。

這個時候來梳理一下情況吧，因為早上要參加一場面試，我在7點起床並認真的洗澡刷牙修剪鼻毛吹了個帥氣的髮型，距離我上次這麼做已經時隔半個月。正因如此，我才能難得的和初中生一起搭乘清晨的早班車。

是啊，在我的世界初中生很少見啊，我一度以為會在某條新聞上看見「保護瀕危初中生，不要讓人類更加孤獨」的呼籲。

既然這麼稀有，那就原諒她吧。

「我都是把公交卡和身份證放一起的，沒注意。多謝提醒。」

一邊拿出公交卡，我一邊展現成熟的微笑，希望這個沒禮貌的小女生能從我這裡學到些許大人的風度。

「滴，餘額不足。」

哈？這破機器是打算向人類舉起反旗嗎？

「帥哥，你是不是忘了充這個月的錢了？今天已經1號了哦。」

中年樣貌的公交車司機笑容可掬的對我說道。

「好像是這樣啊，啊哈哈。最近工作太忙，完全忘了。呃，那個，我好像還沒帶零錢啊，哈哈哈......」我摸著腦袋向後面望了望，從前門到站台，一堆上班族表情冷漠的在我身後排成一排。

臉上稍微有點發熱。

「好蠢。」

身後又響起了同樣語調、音量正好的罵聲。

「先上來吧，」司機師傅爽快的向我招手，「現在的年輕人都很好說話，你一會兒讓誰幫你付了你再轉他吧。」

「哦，謝謝。」

我向車廂內走了一步，然後向車門方向看去。

初中生刷完卡后低著頭從我讓出的通道走過。

我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無聲做出的口型。

「紅、毛、怪？」

現在的教育真是失敗。

*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穿西裝，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開著空調的辦公室里，我和阿翔一齊吐了口煙。

我不喜歡用「阿X」的稱呼，除了用於貓狗。不過這傢伙對每個人的自我介紹都是「叫我阿翔」，態度還格外誠懇，就算是我也只能順著他。

隨便提一句，我和他是網上認識的，這次才是第三次見面。網上用著一個貓耳娘的動漫頭像，喜好是叫著「歐尼醬」的小女孩，結果真人卻是個文質彬彬的上班族。而且，從有個單獨辦公室來看，這傢伙好像混得還不錯。

雖然很想提著他的衣領問「你這傢伙是不是小看宅男啊」，但考慮到他幫我在他們公司找了份工作，這筆賬日後再算。

「但是啊，小雷，你這紅頭髮真的不打算染回來嗎？」

隨便扯了些閑話，阿翔面露難色的盯著我的頭髮。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頭髮不是染得，這是本來的顏色。」

「生下來就是？」

「那倒不是，」我隨便撥了撥劉海，「是被敵人的血染紅的。」

「那還不是染的嗎？」

「不一樣！這個是我練的武技，吸收了魔獸的血液才變成......算了，給你說了你也不信。」

「小雷，這是我最欣賞你的一點，」阿翔又給我遞來煙，幫我點上，「一把年紀了還能這麼中二，瀟洒！」

「這不是中二啊，要我說多少遍......算了，誰讓我命犯孤星，在這個世界找不到一個真正能理解我的人。」

含著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感受著焦油尼古丁混著空氣從氣管流入肺部，輕輕的刺痛和麻痹點燃了身體自虐似的滿足。

「又是一口半支，」阿翔盯著我，無奈的搖搖頭，「你抽煙的樣子就像急著去投胎。」

「不經常感受死亡，很容易忘記自己是不是活著。」我把掛著半截煙灰的香煙伸到眼前看著，「可惜這個世界，能讓我生命值減少的只有這些東西。」

「好了，差不多行了。一會兒見了我們老大別這麼中二。」阿翔抖下衣袖，看了眼腕上的手錶，「老大應該快來了，你想好面試說什麼了嗎？」

「開玩笑，」我撩開劉海，「沒有我隨機應變不能應付的場合。」

其實我昨天在網上搜了上百條面試要點，要不是阿翔阻止我，我現在已經把整棟辦公樓打掃一遍了。

五分鐘后。

望著剛剛走入面試間的中年婦女，我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那種一看就是夜生活沒得到滿足，欲求不滿都變成不知道第幾春的青春痘從臉上冒出來，腰比屁股都大還能穿高跟鞋走路的女人，我應付不了。」

「小雷還是這樣，關鍵時刻就怯場。」阿翔拍了拍我的肩，「老大還是挺好說話的，去吧。」

「啪！」

單薄的幾頁簡歷被拋在桌面，在安靜的面試間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好的。」

我自然的露出微笑，看著中年婦女的眼睛，隨便思考一下她的鼻樑為什麼這麼塌然後再數一數她鼻子周圍的暗瘡有幾片。

「我叫做常小雷，今年滿27，之前從事過許多工作，擅長與人交際......」

一直到我說完，女性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這不奇怪，這種人我不是沒有見過。大多社交表情都很公平，微笑會換來微笑，而板著臉的她以為是在看不起我，其實我也在看不起她。

「常小雷，」她抬起眼，「你的學歷，只有初中？」

「高二的時候，遇到一點事情，沒能順利畢業。」

「什麼事？」

——被召喚到了異世界。

我笑了笑。

「年輕時候不懂事，離家出走了三年。」

面試結束，婦女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阿翔正在自己辦公室前站著等我。

「結果怎樣？」

「你的條件無法滿足我們公司用人需求，但因為是翔經理推薦，可以先讓你去銷售部實習一段時間。」我複述著面試最後聽到的話，「不過你今天之內必須去把頭髮染回來。」

「和我預想的差不多，所以你明天就過來？」

「啊？來什麼？」

我疑惑的盯著阿翔。

「來上班啊。」阿翔同樣疑惑的盯著我，「你該不是真不打算染頭髮吧？」

「沒辦法啊，兄弟。」

我拉下一縷劉海，透過深紅的髮絲看著天花板上一排排不需要魔力就能發出光輝的日光燈。

「這是我榮譽的證明。」

*

為了安慰又沒能找到工作的我，阿翔和另幾個朋友請我吃了晚飯。畢竟是攝入肉質蛋白的絕佳機會，我一直吃到肚子實在裝不下才離開。

下了車，時間已接近11點。

今天請個假吧，實在是沒心情去那邊了。用某個網上下載不到的app向某個只會使喚人的女人發個消息后，我把手機放回兜里。

又是新的一月，房租水電又要想辦法。結果還是要去找葵哥嗎？

好煩。

「好煩！」

黑黢黢的小道突然的聲音嚇我一跳。

借著月光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居然有小女孩蹲在街邊，我該去投個幣嗎？

等等，這個女孩......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晚上11點，本身就偏僻的郊區，孤身一人的女孩蹲在道旁，埋著腦袋像是發酒瘋一般把手上的礦泉水瓶子揮來揮去。

「我的1萬啊，1萬啊！」瓶子「砰」的打在地上，「裝在包里都塞得滿滿的1萬塊啊！」

不需要看到臉我已經認出來了，這傢伙就是早上那個初中生。我依稀記得在車上似乎有那麼個神情猥瑣的老男人不自然的往她身邊湊。

不是吧，這年代還有扒手？

等等，好像這還不是重點！

不、是、吧，這個年紀的初中生身上有一萬現金？

啊哈哈，真好啊，大家一定都過得很幸福吧，畢竟這個世界的窮人就只有我一個了。

向小巷兩頭看了一圈，我踮起腳悄無聲息靠近女孩。

先申明，這不是為了錢。雖然我缺錢但是我的人設是樂於助人的正人君子，當然不會一想到這一帶的道上我還有點關係就想要從女孩身上撈點好處，只是覺得這麼晚了，這個偏得連路燈都點不亮的小路上，女孩子很容易招來不懷好意的壞人。

是的，這裡肯定有壞人，要是有鏡子我立馬就能證明。

「喂！」

走到了女孩跟前，對方卻完全沒察覺的繼續埋頭念叨。

這個時候怎麼才能讓對方沒有戒備又不失帥氣的搭訕呢？看見女孩慢慢的抬起頭，我清了清嗓子。

「呃，那個，姑娘......這礦泉水瓶你還要嗎？」

睜著疑惑的大眼睛，她獃獃的望著我，我也獃獃的看著她，彷彿看見夜空的星星月亮都印在了她眼睛里。

好像不怎麼帥氣啊......

「給。」

女孩把瓶子遞來，我下意識的伸手手接住。

「——I'maloser......」

用最快速度拿出手機阻止了這大聲得嚇人的來電鈴聲。

「誰？」

沒看來電直接放到了耳邊，隨後，我才察覺自己做了怎樣的蠢事。

「雷霆大人，」很容易讓人想起躲在幕後的反派角色，悠哉又帶著戲謔的聲音在手機中響起，「請假無效哦。」

我眨了眨眼，伸出的右手還握著可以賣個5分錢的礦泉水瓶，同樣握著瓶子下半的初中生也還無神的望著自己。

代表空間魔法的幽藍光芒沿著空塑料瓶蔓延到女孩身上。

這是從未有過的匪夷所思的情景。

「不會吧......」

還沒理解這意味著什麼，才剛吐出毫無意義的音節。從沒亮過的路燈詐屍般閃爍一下，更深的黑暗淹沒了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