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8（2）

在醫生沒來之前，劉二貴使足力氣對劉國華說，你……你確實……不我們親……親生的……說到這裡，劉二貴的頭一下子歪到一邊，待醫生趕到，劉二貴已經停止了呼吸。

其實，自從上小學時有同學說他是從廁所里撿來的，父母雖然不承認，但聰明的國華從自己與姐姐的長相差異中早就感覺出來了，但感到全家對他那麼好，怕傷了父母的心，就再也沒有探問下去。今天既然父親臨終前已經挑明，他倒想探問到底，他在處理父親喪事期間，單獨和母親在一起時，就問母親，媽，你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嗎？

母親說，傻孩子，我們知道了當然會告訴你的，當初你的親生父母把你扔掉，肯定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

國華含著淚水說，媽，爸和你就是我的親生父母，現在爸不在了，我會好好報答你的養育之恩的。

桂娣抹了一把淚說，孩子，你已經報答了，沒有你，你爸生前和死後哪能這麼風光，市裡領導都來接見我們，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

為父親辦喪事，幾天就匆匆忙忙過去了，劉國華顧不上想自己出生的事。但過回上海工作后，夜深人靜時，心裡總抹不下這件事，想想自己雖然從小父親姐姐對他都很好，自己學業事業也很順利，但長這麼大，連自己親生父母都不知道，實在感到太遺憾了。母親那天說了，當初親生父母把他扔掉，肯定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做的。估計是因生活困難，實在養不活他才走此下策。不知他們現在生活得怎樣？如果他們有困難，我現在完全可以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於是，劉國華萌生了要尋找親生父母的念頭。他找出一張《太倉日報》一位記者的名片，想通過本地的媒體幫助他尋親。這張名片是他第一次回家探親時在花園酒店接受採訪時該記者留下的。他想，根據當時他被扔的年代，估計親生父親肯定是本地人，一般不會出太倉範圍，因為當年沒有外地人到這裡打工的。

《太倉日報》記者接到劉國華要尋親的求援電話，高興得跳起來，因為近兩年《太倉日報》做過幾次尋親連續報道，都很成功，很受讀者歡迎。每次尋親連續報道那幾天，報社的熱線電話鈴聲不斷，報刊亭的《太倉日報》比平時增加了一倍數量，還很快售罄，要求繼續增加數量。

劉國華對記者說，想在報上登個尋親啟事，版面可稍大一些，位置好一些，版面費我馬上匯過來。記者說，不要版面費，這事我們一定全力做好，讓你滿意。

《太倉日報》這位記者想，上幾次尋親都只是普通人，尋親報道就搞得那麼熱鬧，還受到市領導的表揚，這次劉國華是個重量級人物，市領導都對他這麼重視，為他尋親做好宣傳報道，做好服務，也是為全市的經濟發展作了間接的貢獻，這是當前的大局。記者向總編一彙報，總編非常支持，馬上向市領導作了彙報。市領導指示，報社馬上組織一個記者尋親報道組，並讓市電視台一起配合參與，跟蹤尋訪報道，要求報社安排最好的版面，電視台安排最好時段進行報道，全力以赴爭取尋親成功。

兩天後，《太倉日報》在頭版右下方倒頭條位置，登出了劉國華的《尋親啟事》，寫清了劉國華的出生年月，養父劉二貴當年撿到他的地址，還附了一張劉國華小學畢業時拍的照片，要求親生父母或知情者及時與本人或報社聯繫，下面公布了劉國華的手機號碼和報社的熱線電話。《太倉日報》在當日第5版新聞**版還刊登了一篇記者突擊采寫的大特寫，題目是《留學歸國博士的思親情結》，文中詳細報道了劉國華被養父劉二貴撿到的經過，劉國華在劉二貴一家的撫養下健康成長，完成學業，成為留學歸國博士，關心家鄉建設，為家鄉發展作貢獻，在養父去世前夕，才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在感謝養父一家養育之恩的同時，欲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大特寫洋洋洒洒佔了一個整版，還配發了劉國華在復旦大學獲碩士學位、在美國獲博士學位的畢業照，在花旗銀行上海分行的工作照，在太倉花園酒店被市領導接見的照片。太倉電視台當日晚新聞中，將劉國華的《尋親啟事》打在電視屏幕上，由播音員進行了口播，還突擊製作播放了專題片，片名為《從棄兒到留美博士》。

經報紙和電視強勢宣傳，留美歸國博士尋親的消息成了太倉家喻戶曉的新聞。報社的熱線電話從當日上午9點鐘開始就響起來了，後來接連不斷。有問劉國華當時被遺棄詳情的，有問劉國華具體相貌特徵的，還有問劉國華現在工資收入多少，甚至還有問劉國華有沒有結婚的（估計這個人沒看到報紙和電視的詳細報道，報紙的大特寫和電視專題片中都已報道了劉國華和美國妻子及女兒的幸福生活，這個人聽人一說，就打來了電話）。劉國華的手機也被打爆了，開始他還以為真的是親生父母打來的電話，後來大部分是與尋親無關的電話，為怕影響工作，就只得關了手機，委託《太倉日報》將熱線電話記錄好。

兩天後，《太倉日報》經匯總，共接到與劉國華尋親有關的熱線電話139個，其中一般諮詢的112個，提供線索的12個，自稱是劉國華親生父母或兄弟姐妹並要求見面的有15個。

於是，《太倉日報》在第三天頭版右下方登了一個《通告》，請12個提供線索者和15個自稱是劉國華親生父母或兄弟姐妹的，在兩天後上午8點30分在報社二樓大會議室與劉國華見面。

那天上午還不到8點，報社大門口就擠滿了人，把報社前面的馬路交通都堵塞了。交通幹警聞迅趕來維持秩序。報社門衛保安提前放人進來，讓他們寫出入登記時發現，大多數是來看熱鬧的。劉國華開車準時趕到太倉日報社，一下車，就被人團團圍住，在兩名保安的保駕下，他才衝出重圍，來到二樓大會議室。他看到報社為他尋親見面會作了精心的準備，桌子圍成長方形一圈，坐北向南的位置上放著鮮花和劉國華的席卡，北牆上打了一條橫幅，上面寫著「留美博士劉國華尋親見面會」，每個座位前還擺放了水果，電視台也派來攝像記者，兩台攝像機分別架在桌子中間和南側。

劉國華對此非常滿意，向早已到場的報社總編表示感謝，同時也與電視台的攝像記者一一握手致謝。參觀見面會的人陸續入席了，報社工作人員在會議室門口，將自稱劉國華的親生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安排在離劉國華較近的座位上，把提供線索者安排得離劉國華稍遠些。

一個農村老婦還沒坐穩，就急切地上前拉住劉國華的手說，孩子啊，我是你親生娘啊，以前一直想認你，又不好意思認，我們當時家裡實在太窮了，你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只好不要你，你被劉家養這麼大，後來這麼有出息，現在既然你要認親，我就來了，現在家裡條件還是不好，你爸爸早就去世了，你哥哥姐姐生活也不怎樣，這下好了，認你這個兒子，我們就跟著享福了。在場的記者看到，這個老婦在長相上與劉國華一點相像的影子都沒有，看她這樣急切地要認親，讓劉國華幫她和兒子女兒過上好日子，后經盤問，漏洞百出，就被排除在劉國華親生母親之外。接著，讓每個自稱是劉國華親人的人作介紹，大多漏洞百出。事後，他們都承認，一是來看熱鬧的，二是來碰碰運氣的，萬一被劉國華這個大財神錯認為親人，那日後就有享不盡的福。最後只有兩個人大家感到有些可能，一個說是劉國華的親哥哥，一個說是劉國華的親姐姐，至少大家感到在長相上有些相似。最後劉國華說，如果你們確實是我的哥哥、姐姐，我們就去做親子鑒定，親子鑒定的費用由我出。兩人一看劉國華要動真格，就說親子鑒定就不要做了，坦白交待自己今天也是來湊熱鬧的。

下面由提供線索者發言，雖然提供了一些情況，但基本感到都不大可能，而其中有一半人也是來湊熱鬧的。

雖然尋親見面會沒有取得理想結果，但劉國華還是十分感謝當地媒體的大力幫忙，也感謝今天的與會者，即使是來看熱鬧的，也令他感動，感到是對他的關心。因此，當天中午他在花園酒店訂了酒宴，讓媒體記者和與會者一起去赴宴，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媒體記者感到無功受祿，大部分與會者感到本是來湊熱鬧的還去赴宴，更不好意思。后經不住劉國華反覆邀請，大家還是高高興興地去了。事後，那位第一個要認親的老農婦對人說，我這一輩子終於開了眼了，要不是家裡的兒子讓要我來冒認親，我一輩子也見不到這麼漂亮的地方，一輩子也吃不到這麼多好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