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球賽
回去的路上,我和他,誰也沒有說話。
在經過千柱群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濃眉大眼,身材矯健,不正是那天的貴族少年嗎?
「坎!」我朝他揮了揮手,他抬頭見是我,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神使!「
不過在看到我身邊的伊茲莫時,他又飛快的低下了頭,低低喊了一聲,「大祭司。」
伊茲莫微微點了點頭,「三天後的比賽準備的怎麼樣了?」
坎又抬起頭,眼眸內閃動著堅定的神色,「放心吧,大祭司,我身為隊長,一定會全力以赴。」
「那就好,」伊茲莫輕輕抿了抿嘴,「神也會為你們祝福的。」
「什麼比賽?」等坎離開后,我好奇的問道。
他轉過頭,唇邊的笑容若有若無,「如果你想看,三天後我就帶你去。」
「我想去啊,」我看了看他,「我想去給坎加油。」
伊茲莫凝望著坎離去的方向,沒有說什麼,只是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笑容。
半夜時分,我又被一陣惡夢驚醒,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又是一身冷汗,我起了身,想去廚房找點水喝。
在快到廚房的時候,忽然聽到有極輕的聲音從廚房邊的樹後面傳來,仔細一聽,居然是伊茲莫的聲音,這麼晚了,他在這裡和誰說話?
「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
隨後響起來的一個聲音更是令我大吃一驚,「當然有事,不然我也不會偷偷溜出來啊,伊茲莫,我不能再忍下去了,我不能再讓母後任意擺布我的婚姻!」
居然是烏雅公主,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烏雅……」
「伊茲莫,我已經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會讓母后不能再防礙我們,只要……只要我成為奇琴伊察的女王,那麼,一切都能解決了。」公主的語氣中帶著一分決然。
「不過別忘了,還有你的弟弟呢。」
「這個廢物,我根本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過。」她的語氣又急促起來,」伊茲莫,我愛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我的烏雅,我也是。不過我也不想你有危險,等我從瑪雅潘回來,你再動手吧。」伊茲莫的語氣輕柔。
公主似乎猶豫了一下,幽幽說道,「不錯,等你回來更好。」
「快點回去吧,不然要是被發現了的話就糟了,我會擔心的。」他的聲音似乎在魅惑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我這就回去,伊茲莫,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聽到公主移動腳步的聲音,我連忙往旁邊躲了躲,隱沒在大樹的陰影下。
「該出來了吧。她已經走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我猛的抬頭,只能訕訕的扯了扯嘴角。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
「今天你說的那番話真是讓我吃驚呢。」他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臉。
「那你又為什麼不反對?」我乾脆直視著他的眼睛。
「反對?我又為什麼要反對,本來我的主要目的也只是殺了那個王子,況且,」他的笑容如同
黃昏里黯淡沉浮的燈火,隔了一層又一層輕紗樣的薄霧,「這是你的願望,我會為你達成。」
「不要以為我會和那個公主一樣好騙,而且我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大祭司!」我冷冷的望著他,「你要利用公主傷害女王嗎?打算怎麼樣?囚禁女王?」
他輕輕的笑,在月色中,彷彿一朵在黑暗中盛開的罌粟花,華麗妖嬈充滿著誘惑。
「怎麼會呢?」他伸手撫摸著垂落下來的樹枝,「我會在她行動之前將這件事告訴女王的。」
「什麼?」我微微一驚。
「謀逆的罪,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是不會被饒恕的,」他笑得古怪,「真想看看女王陛下下令處死自己女兒的表情呢。」
「公主這麼愛你,你就忍心送她去死嗎?而且,她成了女王的話,對你也不是沒有好處啊?」
「我想要的,並不是僅僅是這個。」他的眼神瞬間一片陰沉,「我要讓女王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她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要這麼憎恨她?「我牢牢的盯著他,伊茲莫,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絕不會。彼此痛苦的命運之輪,不能再同一次轉動。
「在二十年前,奇琴伊察最負盛名的大祭司意外救了一位異族的女子,兩人相愛結婚,還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國王的妃子卻偷偷囚禁了他的妻子,並以傷害她相威脅,讓大祭司幫助她謀害了國王,奪得了王位。但是在得到一切后,她並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在放走他們前,她在臨別的飲料中下了劇毒,」他凝視著我的眼睛,臉上一片平靜,「你說,祭司的兒子是不是該為他的父母報仇?」
我大吃一驚,難道他就是那位祭司的兒子?
「可是,如果像你所說的,女王又怎麼沒有將你斬草除根?」我疑惑的問道。
「那時的我只有一歲,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這樣吧」
「那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我繼續追問道。
「是幾年前無意中我在父親的書卷里找到的,他在臨死前把所有事情都寫在那裡。」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原來如此,因為所有的書卷都只有祭司才可以過目,他父親這樣做,也是心存僥倖,希望有一天兒子可以看得到吧。
可是,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就因為這樣,為了你的仇恨,傷害那麼多無辜的人也無所謂嗎?「我的心情倒安定了下來,無論怎樣,我都會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一定會有機會的,就等他離開奇琴伊察,我就去找女王陛下。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賭上這一把。
「無所謂。」他略帶邪惡的笑了起來,」就讓我下地獄去吧。「
「伊茲莫……「
「不過,在下地獄之前,遇到了你,」他伸手輕輕扣住了我的肩膀,靜靜的望著我,「讓我覺得人生也不是那麼無趣。」
月光灑滿了他的茶色長發,在他身上勾勒出了柔和的線條,將他的影子長長的映照在地上,孤獨的隨著微風搖曳著。
原來,這也是個寂寞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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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隨著伊茲莫去了坎將要比賽的場地,那是一個類似於球場的地方,坐落在離巨大的金字塔不遠的曠野中,一個長方形的廣場,四周有高牆和看台。這廣場比現代的足球場小,卻比籃球場大的多,站到高牆底下,人顯得十分矮小,倘若對著球場用力拍一下巴掌,兩堵高牆間便會盪響起清脆的回聲。
在高牆中我看到一個用岩石雕成的環形球筐,對面的高牆上也有一個。這格局,真有點像籃球場,只是兩個石球筐是豎著鑲嵌在牆上的,球筐中的孔洞很小,要投球命中這孔洞恐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知這算不算是世界上最早的籃球場呢?
在左側的看台上剛坐下,兩支球隊就列隊走了進來,每一隊有七人,我一看就看見了領隊的坎,對了,他不還是隊長嗎?
我朝他揮著手,只差沒喊加油了。
只見一位祭司來到場地中,拿出一個用樹膠製成的實心小球,在他的示意下,球賽就這樣開始了,兩隊身強力壯的瑪雅貴族青年立刻爭先恐後的爭奪起那個小球,一旦搶到就投向那個石筐。比賽的氣氛緊張激烈,瑪雅青年們纏扭在一起,爭奪得難分難解。
我不由有點興奮起來,這個陣勢,還真有幾分像現代的籃球賽呢。
只見坎身形靈活的前突后閃,一搶到球就準備的將球擲入了石筐,漸漸地,他的隊開始領先了。
「坎一定會贏的哦。」此時我的心情不錯,也忘了身邊坐著的正是我討厭的人。
伊茲莫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球場。」對了,比賽結束后,對得勝的隊有什麼獎賞呢?」我很有興趣地隨口問道。
「死亡。」
「哦……」我應了一聲,忽然猛的反應過來,驚訝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我:「是死亡。比賽結束后,得勝一方的球隊隊長的腦袋將被砍下來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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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一震,手腳一片冰涼,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為,為什麼?」
「為神而奉獻生命,這是一種無尚的榮耀。」他漫不經心的又轉過頭去。
我愣愣的坐在原地,大腦里混亂一片。這也許和瑪雅的宗教有關,在古代瑪雅人的觀念中,對死的看法和現代人有很大差異。為他們所崇拜的神靈奉獻生命,是一種光榮,是一種高尚而又神聖的行為,是一種美,死者也許就此可以超凡脫俗,加入神的行列。可是,來自現代的我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啊,經過艱苦拼搏贏得了勝利,所得報償竟然是死……
我神色複雜的望向了球場中的坎,心裡暗暗祈禱,千萬不要贏,千萬不要贏,我從來沒有如此真心誠意的希望他輸了這場比賽。
如果可以,希望這一場比賽永遠都沒有贏家。
比賽還是結束了,望著場中一臉雀躍和隊友慶祝勝利的坎,我的心,彷彿墮入了無底深潭。他忽然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向我這裡用力揮了揮手,我連忙擠出一個笑容,隨即又立刻側過了臉,越是看到他興奮的表情,我的心裡,就越是難受。
「他的死會使眾神歡悅,他的靈魂將在死後升入天堂。」伊茲莫淡淡笑了笑,「你該為他高興才對。」
「高興?」我抬起頭,瞪著他,「比賽的目的,應該是出於對生命的熱愛,是為了使生命更強健更長久,決不是為了毀滅生命!」
他微微一愣,眼中飄過了一絲飄渺的神色,低低道,「生的世界和死的世界一樣迷人,走進這兩個世界都必須付出代價。」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我分神的時候,球場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吟誦聲,「神呵,神呵,你把我的生命培育成鮮花,如果你需要,請隨時採下撒在你腳邊……」年輕的瑪雅男子們一邊唱著,一邊簇擁著坎莊嚴的走向不遠處的斷頭台……坎的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
「我,我要回去!」我的雙腿有些發軟,沿著看台往下跑去,我一刻也不能在這裡多待了!
回到伊茲莫家裡的時候,我還沒有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好恐怖的球賽!這一定會給我留下陰影的,將來只要一看到球賽,我就會想起這血腥的一幕。
這算不算是文化的shock……
再等十幾天,等伊茲莫離開奇琴伊察,我就將一切全都告訴女王。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來天了,在伊茲莫臨行的前夜,幾位祭司特地來到了他的家中替他餞行。
「對了,大祭司,我們已經做了幾次祭祀,可是雨神一直不願降雨,再這樣下去,我怕女王會怪罪下來……」一位年紀略大的祭司面帶憂慮的說道。
「是啊,我也聽到外面怨言紛紛,還有人說是……」另一個祭司忽然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下去。
伊茲莫飲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道,「說什麼?」
「說是雨神的使者得罪了雨神,所以才……」
「一派胡言!」伊茲莫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赫姆,你去查查,到底這話從哪裡傳出來的。」
那個叫年紀略大的祭司立刻應了一聲,而另一個祭司的眼中卻閃過一絲懷疑的神色。
「等我從瑪雅潘回來,自然會再給雨神做一場隆重的祭祀。」伊茲莫的語氣又平和了
一些。「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兩人趕緊起身道別,並留下了一些象徵的好運的樹葉。
「看來,雨神真的生氣了呢。」他望著兩人的背影,眉宇中隱隱透出一絲罕見的不安,忽然望向了我,眼神里透著幾分古怪。
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我倒也有幾分不安,「你不會想再把我獻給什麼雨神吧……」
他低下頭輕笑,又抬起眼眸,「我說過了,你只是我一個人的祭品。」
「誰知道呢,反正你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還有,我可從來沒承認過是你一個人的祭品,我是人,不是誰的祭品!」
他輕輕挑了挑眉,「你放心,在我下地獄之前,是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即使是雨神,也不能把你從我手中奪走。」他慢慢靠近了我,順手拈起我的一縷頭髮,溫柔摩挲,「小隱,你是註定屬於我的。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起,一切都註定了……我愛你……隱……」
「那不是愛,」我冷冷的架開了他的手,「你不過是被仇恨折磨的比任何人都孤獨,比任何人都寂寞,你只是想有個人陪你而已,很不幸,我正好被你選中。」
「不幸?」他的眼神黯然下去。
「我也告訴你,我絕對不是屬於你的,我也絕對不會永遠陪著你。」我抬起眼眸,沒有任何感情的盯著他。
他的臉上一片平靜,忽然又輕輕笑了起來,「小隱,別忘了,你只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祭品。」邪惡的光芒不停閃爍在他的黑眸中,在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被他拽著的頭髮猛的一緊,緊接著是一陣輕微的扯痛,眼前一黑,臉頰處又傳來一陣疼痛,隨即整個身體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還沒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他的身體就狠狠的壓了上來。
「既然是我一個人的祭品,那麼就提前奉獻給我吧。」
他魅惑的聲音低低盤旋在我的耳邊,「只要獻給了我,就再不用擔心會被獻給雨神了,因為除了處子,其他女人是不能獻給神的。」我費力的扭過頭,想躲過他熾熱的呼吸,耳垂突然被他含進了嘴裡,然後就是舌尖的挑撥和作弄……
我全身一顫,壓抑著呼吸不願出聲,試著用雙手推開他,卻被他扣在了身體兩側,在淡淡的月光下,我看見他的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慾望……
費力的喘了口氣,我再次扭動著手腕想要掙脫開他的束縛,可惜一切都歸於無用。
趁著他一個不注意,我曲起膝蓋想要踢向他的小腹,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舉動,沉聲道,「如果給我帶來傷痛你就會解脫……那麼拿走我的性命也無所謂……」
我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硬了。
他略帶笑意的望著我的臉,「或許,你還是有點在乎我……那麼,你能不能原諒我今夜的放肆呢?」
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低低的徘徊在耳邊。
我的手指被握住,然後被送入他的口中輕輕的親吻,濕潤的指尖……
此時此刻,我卻冷靜的連自己也不相信。
我垂下了眼帘,聽見自己冷如寒冰的聲音,「如果你只是寂寞……只是……不要要求我更多了……不然,你一定會後悔。」
他忽然停下了正在探索著的手,眼眸內涌動著我看不清的神色,輕輕撫上我緊鎖在一起的眉,溫柔的撫摩著。
「不要這樣,不要讓我看見你這種表情……我不會要求你更多,不會……我愛你……」說著,他的唇又一次覆了下來,又一次親吻,完完全全的溫柔似水,徹徹底底的愛憐情深,每一次的呼吸交換,每一次的唇齒纏綿都讓我感覺自己在不斷的崩潰下去。
我不想和他一起在充滿邪惡的黑暗中沉淪……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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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世界和死的世界一樣迷人,走進這兩個世界都必須付出代價——
借用了一句印第安人的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