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晴何必雨
「請問你這裡是不是住著一位叫沈雲的人?」茂倩和雲城在護士站詢問。
「哦,她在3樓左手第四間房。」
「謝謝。」
我們依言來到三樓,我如願地看到了她。
她就躺在病床上,平靜地閉著眼睛。
這次不是夢,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裡,躺在我的眼前。我站在病房外面,透過玻璃窗看著她的臉龐,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
「你覺不覺得,我們還能夠再相遇,真的很不可思議。」我的腦海里似乎回想起當時夢裡她歪著腦袋,滿臉笑容,對我說的那句話。
「是很不可思議,沈雲。我終於,真的見到你了。」我心裡對她說道。
茂倩走過來,撫著我的肩膀,淚水也在眼睛里打轉,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的見面,但是,我們早已經是彼此相識相知的人了。
我抹了抹眼淚,發現莫晴雨在看我。
「哎,你們是誰呀,要幹什麼?」忽然走廊一頭快步跑來一個拎著病號飯的中年婦女。
茂倩迎上前回應道:「您是沈雲的媽媽嗎?」中年婦女警惕地望著我們,道:「是啊,你們是什麼人?」
茂倩道:「阿姨您好,我們都是神隱高中的學生,是沈雲學姐的朋友,來看望她的。」
「哦。」沈雲媽媽終於放下警戒的心。
沈雲媽媽請我們進了病房,並說道:「謝謝你們來看望沈雲。」
我問道:「阿姨,沈雲學姐的情況怎麼樣了?」
沈雲媽媽說道:「醫生說,她的大腦受到嚴重的撞擊,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仍然處在昏迷的狀態當中。」
「那她什麼時候能醒來呢?」
沈雲媽媽望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的臉龐,道:「這個……沒有人能肯定,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驚鴻。」茂倩朝我示意,出門去談話。我們起身正要走,沈雲媽媽忽然驚詫道:「你剛才叫他什麼?」
我想起來沈雲媽媽看過那本小說,便承認道:「阿姨,我就是曾驚鴻。」
沈雲媽媽呆了一會兒,回頭望著女兒,後悔道:「云云,媽媽應該相信你的!」
病房外面陽台上。
茂倩來到我的旁邊,望著遠方天際,問道:「哥,你相信世上有奇迹存在嗎?」
我望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麼。她繼續道:「你現在能分得清,這到底是靈異還是奇迹嗎?如果你和沈雲的邂逅是一個奇迹,那你為什麼不能夠再創造一個奇迹呢?我不相信,那就是結局。那樣的結局無法讓我滿意。既然是當事人之一,你就有義務完成它。我是站在一個讀者的身份跟你說的,別逼我寄刀片哦,曾大作家!」
我苦悶的笑笑,搖了搖頭。餘光掃過,瞧見莫晴雨站在另一邊的陽台邊,靜靜地望著遠方天際的雲彩。
「通夢!」不遠處,李雲城忽然打了個響指!我和茂倩都回頭看去。
李雲城的眼睛瞪的鈴鐺似的,忽然朝我們急奔過來,笑開了花,抓著我的手臂道:「也許有個辦法……」
「難道,你是說……」茂倩聽到他剛才的喊叫,也開始若有所思。
我察覺到他們的表情很古怪,奇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茂倩忽然蹭蹭雲城的肩膀,笑道:「認識你這白痴這麼久,終於說了句不那麼像廢話的廢話了。」
雲城嘿嘿笑道:「我只是有一個疑惑,如果驚鴻和沈雲學姐可以通夢,沒道理之前可以,現在不可以呀。」
「沈雲在昏迷啊!」我道。
茂倩道:「醫生說她只是昏迷,昏迷不代表大腦不活動了呀。」
「你想表達什麼。」我也稍微有所警覺。
「我也只是猜的,你說會不會是這樣,沈雲學姐之所以醒不過來,就是因為她現在根本就是在夢裡,一直走不出來。」
「在夢裡?」
茂倩冷哼笑道:「我猶記得那個蟲鳴起伏的晚自習,我救了一個差點跳樓的少年,唉,後悔了,早知道讓他跳下去算了!」
「夢中夢!」我的眼中忽然放出精光,似乎看到了希望。
茂倩解釋道:「沈雲學姐究竟是完全失去了意識,還是存在一點思維意識,這會兒誰又知道呢。也許,她只是在自己的夢魘里輪迴,無法自拔,無法逃脫。由於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也就無法醒過來。」
我接著她的話道:「如果意識掉到了下一層夢境,甚至更下一層夢境,那麼剛好能解釋即使沈雲一直在做夢,我也不能和她成功通夢。因為雖然我們都在做夢,但是意識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就是這個意思。」雲城又打一個響指。
茂倩仰天道:「既然老天這麼愛玩,我們不妨陪它玩到底。既然它給你們的故事制定了這麼操蛋的規則,那你就按照這個規則繼續跟他玩下去,看看,事情究竟還能發展成什麼樣子。」
我捻著下巴問道:「就算沈雲的意識一直處於夢魘之中,可是我現在怎麼才能進入她的夢境呢?」
大家重又陷入沉默。這關鍵的一步,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我點起些許希望的眼神里光芒,又黯淡了下去。餘光到處,卻瞧見茂倩嘴角似乎蘊著笑意。
「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茂倩點點頭道:「失敗過一次,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用。」
「你是說……」我忽然領悟她的意思。
雲城奇怪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又聽不懂了?」
「茂倩,催我!」我準備讓她一試。
雲城大奇,不解道:「催眠?你們確定這樣有效嗎?」
茂倩道:「事到如今,死馬當活馬醫唄,或可一試的辦法,總比我們在這裡束手無策要強吧。」
「我靠,這不就是招魂!」雲城摸後腦。茂倩照例賞了他一腳「新鮮」的。
「我來吧!」忽然我的身後有一個輕音這樣說。我回頭,看著說話的女孩。我很暖心,在我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神不偏不離地回應著我。
「晴雨,你……」
「我也希望她能脫離夢魘,回到現實。」
我凝視著她,她卻沒有看我。
「那別廢話了,趕緊開始吧!」雲城急切道,似乎覺得應該馬上著手擺一個法壇什麼的。
晴雨忽然說道:「在這裡不行,要找一個環境優秀,閑人免進的地方,能安安靜靜睡覺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
李雲城輕哦了一聲,點點頭道:「能睡覺的地方,只有你們兩個人啊,原來如此。」
「茂倩,麻煩你和雲城同學在這裡看著沈雲學姐。」我有些訝異地望向晴雨的側臉,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夠了解這個女孩。
「又是二對二男女搭配!」茂倩抱拳望著李雲城,似在望著一隻大豬蹄子。
男生宿舍,我的床鋪。
別想多了,又要環境優秀,閑人免進,又要能安靜睡覺的地方,除了這裡,我也想不到別的地方了,誰讓舍管老師老是不關門的。
莫晴雨的雙手輕輕按在我的雙肩,慢慢地往上,纖纖細指滑過我的臉頰,來到太陽穴一側輕撫,又順著側臉滑到肩膀。我聞見空氣中有關她女性的芳香,還有她手掌傳來的溫軟的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真切的感受到。
我瞬間放鬆了許多。
「如果有機會去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但是在現實生活里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你會做些什麼?」晴雨忽然問道。
我呆了一下了,覺得好像以前有人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可我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思考這個問題的了。
「也許,我什麼也不會做吧。」我這樣說。
「為什麼?」
「想做,和要做,是兩回事,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任性和幼稚。我現在想,如果我要決定做什麼事,那我應該先規劃好,然後,慢慢地、腳踏實地地去實現它。」
「嗯。你說的很對!」
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一問:「晴雨,我聽說,你也想成為作家,是嗎?」
「就如你所說,想和做,是兩回事。想,很簡單,真的去做,就很難。」
「那為什麼,之前你和我說的不一樣?」
「因為,我也害怕被別人知道呀。」
「是嘛!」我感到很羞愧。
我何嘗不是呢!
「既然上天要給予我永遠的滿足,又何必在晴天的時候,下雨。」她忽然傷感地短吁。
「什麼?」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說起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
她收起虛空的眼神,望著我笑笑,解釋道:「予人遠足,晴何必雨。」
「哦!」我忽然臉紅。
那就是另外的解釋嗎?原來如此。
「我們開始吧。」晴雨不再說閑話,開始非常輕柔地給我的腦門按摩,用帶有催眠特質的嗓音向我描述:
「一個深邃幽暗的山洞,不知從何時起突然出現在你的眼前。突然嗎,還是早就存在了,你的記憶里出現了混亂。」
我一驚,又睜開眼睛。晴雨給我的想象空間是……黑洞?
「不要分心,集中注意力。」晴雨在我耳邊輕語。
「晴雨,對不起,我……」我感覺萬分歉疚。
「不用道歉。」
嗯。我不說,她不語,我們兩個第一次心照不宣。我又閉上眼睛,這次是真的完全放鬆了。
她繼續催眠:「你定晴靜靜地看著,這是個很迷人的山洞,你似乎要被它吸引進去,還是它裡面有什麼吸引著你。它的另一端是什麼樣?你很想知道,邁開一步,才發現有一道木柵欄攔在面前,刻滿滄桑又帶有悠悠古香的木柵欄。這更激起了你進去看看的慾望……」
晴雨引導我想象的聲音漸漸遠去,接下來的情景,我不知不覺的就開始自行腦補。說是自行腦補,不如說是我開始回憶那一次的夢境。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真的已經站在了最初的那個黑洞前了。
還是那個幽暗而深邃的、隱秘的吸引著我的黑黑的洞口。
古色古香的木柵欄!
「禁止進入」的字牌!
我驀然回頭,身後彷彿又傳來那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說道:「哎,不能進!這裡寫著『禁止進入』你沒看見嗎?」那小姑娘好似朝我跑來,但沒跑兩步,身體就隱隱的消失了。
是的,她現在不在這裡,我就是來這裡解救她的。我回過頭,繼續盯著面前的黑洞。
我知道,即使它可能是一條不歸路,即使沒有人牽著我的手引著我,我也要走進去,走下去。
我的指尖仿若有絲絲縷縷的觸感被重溫。但是,沒有了那隻溫暖柔軟的手牽住我的手,聽不到她對我溫柔的耳語:「別害怕,我帶你走。」
我依然會害怕,但不會彷徨了!因為我的信念是這樣的堅定!
突然想起,爸爸曾經跟我說過,他說,我的寫作夢就是一條無底的黑洞。他的話曾經令我困擾了很久,我一度迷思中,到底是該在平淡中平凡下去,還是該毅然選擇迎向痛苦和孤寂的激浪。但是我現在不再困擾,因為……沒有什麼因為,就像爸爸所告訴我的那樣,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即使將來失敗了也不會後悔的。
我知道了,沈雲的勇氣,源於她對信念的執著。我要找到她,跟上她,就必須和她一樣。是啊,畢竟,我們做著同樣的夢啊!
我一路奔跑過去,光芒包圍了我,視野突然變得開闊,我的瞳孔由聚合變為擴散。
映入眼帘的,還會是那一片青山綠水、花團錦簇的景象嗎?鳥雀依然歡呼躍,蝴蝶依舊鬥鬥飛,樹木鬱鬱蔥蔥,芳草豐茂連天。沈雲,她會依然抱膝坐在那片綠滿芳丘的坡上,寧靜淡然地欣賞著落日餘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