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雨將至
《噩夢詛咒-末日頌》
作者:青駒破夜色
楔子
起初神創造天地。
InthebeginningGodcreatedtheheavenandtheearth.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Andtheearthwaswithoutform,andvoid;anddarknesswasuponthefaceofthedeep.AndtheSpiritofGodmoveduponthefaceofthewaters.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AndGodsaid,Lettherebelight:andtherewaslight.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AndGodsawthelight,thatitwasgood:andGoddividedthelightfromthedarkness.
——《舊約》創世紀第一章。
第一章:暴雨將至
作者:青駒破夜色
桌上的那檯布滿灰塵的黑膠唱機,開始吱呀呀地響起來,苟延殘喘一般。那些含糊不清的音樂飄蕩在房間里,詭異地讓人感慨。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醉……」
公元2064年,科技的發展早已達到了嘆為觀止的程度。無數在上世紀過世的歌手,他們的聲音,被完美無瑕地從音軌中提出、復原,就像是在你耳邊清唱一般。這台黑膠唱機也是一樣,雖然它根本不是機械的,不需要上弦,僅僅依靠內置的空氣能轉換器就可以一直工作。但是,一成不變總會讓人生膩,即便是完美世界,也是如此。於是,復古彷彿一夜之間成了流行的代名詞,所有的音樂、時尚,都開始模仿上世紀,甚至是上上世紀的樣子,追求著一種人造的原始感。儘管這看上去,有些諷刺。
王紀元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從711層的室內,望向窗外,暴雨如注。無數的全息影像,在城市上空投射出千變萬化的動態廣告,彷彿在天空中,漂浮著一座迷幻的城。和那座絢麗的城池相比,現實中的城市一片黑暗,在暴雨的映襯下,宛如天堂和地獄。
雨沒有生命,它們永遠不死。從凝結的一滴水開始,升騰轉化為氣體,再翻湧,在地心引力的淫威中下落,重複著枯燥簡單的過程。它們迷失在狂風裡,隨著它無形的身子移動和吼叫,狠狠地砸在玻璃窗上,就像一隻狂暴野獸。
王紀元沒有開燈。房間里,黑黑的,彷彿是在配合空氣中的一絲涼意。上世紀全球流行的裝修暖色調,那些白色、黃色甚至粉色,如今已經難見蹤跡。這個時代的人們,開始了對黑色無限的膜拜。無論是牆壁還是地板,甚至傢具,黑色成了一切的主色調。也許,黑色是最原始的顏色,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世界混沌和火種未被發現之前。也許,這是一種思維模式,在每次燈光亮起時,人們會發出由衷的感嘆:生活真美好!又或許,這僅僅是一種本能反應。就像拳擊運動被日漸推崇,和地下黑市鐵籠賽合法化一樣,時代越文明,科技越進步,對原始和野蠻的需求,便越大。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落地窗映出了王紀元的臉,眉頭微蹙,表情茫然。在那張臉背後,是無數雙,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中,有男,有女,有些年輕,有些老邁。它們透露著期待的神情,就像在仰望神靈,或祈求救贖。一瞬間,王紀元感到了孤獨。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顆不和諧的因子,一個獨立的存在。存在於這眼前無比真實又虛幻的天堂和地獄之間。
頭,開始隱隱作痛。他走到桌邊,把一瓶威士忌擰開,開始往嘴裡倒。這種金黃色的液體,彷彿有種魔力。它們刺激著食道和胃,讓一切都安靜下來,尤其是腦袋。
王紀元開始梳理思緒。梳理這件事,對他來說,至今依然很困難。當四個月前,他在那個同樣下著暴雨的深夜醫院中清醒過來時,整個大腦一片空白。他看到了明亮了手術燈,無線的電擊起搏器,正在充電的運作聲,一個戴著眼鏡的男醫生,嘴巴正一張一合,對他詢問著什麼。那個瞬間,王紀元本能地感覺,這個人很親切,而他的語言,很奇怪。是哪裡奇怪呢?他想不出來。那個醫生所說的語言,和王紀元自己的語言完全一致,但發音和語序則有些陌生。
在幾個醫生充滿驚訝的目光中,他艱難地從手術台上坐起來。一個年輕的姑娘,應該是護士或者某個醫生的助手。正望著一台巨大的顯示屏,並語速飛快地報告道。
「病人心跳恢復,心率正常,掃描未發現大腦損傷,掃描未發現骨骼損傷,掃描未發現軟組織損傷……」
她突然停住了,轉過頭來,盯著手術台上的王紀元,就像在看一個外星人。那對好看的大眼睛里,有很複雜的情緒在不斷凝聚。
「掃描……未發現傷口……」
她的聲音有點激動,還有一點顫。
幾個醫生互望了一眼,開始低頭私語。王紀元的腦袋依然一片混亂,他茫然地看著四周,頓時感覺無數的聲音,正在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就像潮水。而他的耳朵,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音頻接收器。他聽到了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手術室是全封閉的,那扇窗戶離他很遠,在門外走廊的第三扇;頭頂上有輕微的響動,不是手術燈燈光的電流聲,在手術燈的上方,中央空調的出風口裡,有一隻蜘蛛。它應該屬於常見的跳蛛,從它跳躍爬行的聲響,就可以判斷出來。很明顯,它在通風口處迷路了,正在小心翼翼地判斷著周圍的情況;地板下面,應該是太平間。王紀元聽到了冷凍藏屍櫃的開合,那聲音中帶著陰森森的涼氣,配合著操作者的面無表情……
面前的醫生,停止了低語。雖然他們說話的內容,王紀元一清二楚。一名醫生走上前來,他的臉上掛著職業的笑容。
「先生,現在感覺好些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胡醫生,這裡是醫院?」
王紀元問道,他感覺喉嚨有些干。
醫生的表情錯愕起來,他有些驚訝地說。
「你……你怎麼知道我姓胡的?」
王紀元本想說,剛才和你說話的同事分明叫你胡醫生,但他並沒有這樣說。而是努了努嘴,說道。
「你的胸卡上寫著呢……」
胡醫生低頭看著胸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臉上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呵呵,看來你沒有什麼問題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
「先生,你很幸運,這場看起來挺嚴重的交通意外事故,竟然沒有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交通事故?王紀元有點蒙。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面前的胡醫生。胡醫生明顯發現到了這一點,他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詢問道。
「先生,你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什麼交通事故?」
胡醫生的表情嚴肅起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才對著屏幕報告的女護士。在他的一瞥中,那個長著好看大眼睛的護士,明顯有些委屈。她的嘴巴動了動,小聲嘀咕了一句。王紀元卻聽的真真切切,她說的是:掃描沒有大腦損傷啊……
「3個小時前,在西郊的第199號國道上,一輛大貨車撞倒了你,請你回憶一下……」
胡醫生說,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王紀元低下頭,仔細回憶著,腦袋裡,卻依舊是一片空白。頭,卻像是通了電,在無聲的電流脈衝中,開始隱隱作痛。
劉師傅最近感覺很不順。按理說,剛剛搬進新家,應該高興才對。看著歡天喜地收拾房間的老婆和兒子,他卻有苦說不出。這套新房是按揭的,剛剛交了首付。時代在進步,一線貨車司機的工資,已經很高,卻依然難於支付每月的銀行還款。一連三四天的暴雨,更是雪上加霜,不出車就沒有錢賺,不是沒有生意,而是眼睜睜看著生意沒法做。終於,劉師傅在家裡呆不住了。
「我休息夠了,今天晚上出趟車。」
他對老婆說。
「這麼大的雨,別去了,不安全……」
老婆擔心地說道。
劉師傅苦笑。
「這就要到月底了,咱的還款,還沒著落呢……」
他安慰著老婆。
「沒事兒,我慢點開,下雨天車少,反而安全……」
劉師傅想的沒錯,連續幾天的暴雨,路上的積水已經很多,幾乎看不見車的影子。為了安全起見,他的車速一直保持的很慢,一個半小時后,他的大貨車駛上了199號國道。一馬平川的路面,讓劉師傅漸漸放鬆了警惕,他哼著小曲,油門踩到了底。
擋風玻璃上的刮雨器,一直在勤勞地工作著,但在暴雨中,能見度依然不高。劉師傅揉了揉眼睛,模糊中,前方的路面上,出現了一團霧氣,朦朦朧朧的,離他越來越近。他正在納悶,一個人,卻突然從霧氣中沖了出來,沖著車頭,踉踉蹌蹌地迎面而來。一瞬間,劉師傅的腦海中,閃出了老婆和兒子的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完了!
在尖銳的剎車聲和劉師傅無比驚駭的表情中,那個霧氣中的人,狠狠撞在了車頭上,他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暴雨,依然在下。整個世界一片黑暗,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