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莉莉！醒醒！不要在這兒睡！」動聽的男音，悠揚一如風鈴的輕響。

「啊？我又睡著了么？」北薇睜開眼睛，卻突然間發現，一個聲音早已替自己回答。

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她扶著桌子慢慢坐者了身體。圓桌對面，一個異常美麗的女人柔柔地微笑，幽藍的長發上銀光閃耀。

明明是自己的臉，而她，卻那樣美得令人怦然心動。她身著的水藍色長裙長長地拖曳到了地上。

難道我是進了鄧布利多的冥想盆？北薇激動地猜測著，可是，這又是誰的記憶？

「對不起！路西菲爾……」對面的那個女人再度啟口，北薇聽到她叫出「路西菲爾」這四個字時，心中驀然一沉。

「莉莉！什麼書會讓你看得又睡著了？」風鈴般的男音再度響起，北薇偏頭看過去，不由怔忡。

紫到發黑的長袍，用精金和寶石打造的十字架掛在修長雪白的脖頸，純黑的眸子中彷彿蘊含了全部的星光，卻又清清楚楚地倒映著她的影子。

他？又是他？怎麼會是他？北薇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麼滋味，似乎既欣喜又感傷。

想起不久之前還與他同時坐在一個教室，想起他修長的手輕輕伸到自己面前，想起那片銀杏葉，還有——現在。

明明是同一個人，但同樣的臉，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正如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北薇卻絕不會將她認作自己。

與現在的自己全無關聯的這樣的一幕。

被喚作「路西菲爾」的男子很自然地俯下身抱住他喚作「莉莉」的女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修長有力的手指翻過了一張書頁。露出的手腕上，細細的銀鏈上串著血紅的琥珀，銀鏈末端輕輕觸及桌面，「叮鈴」一聲，聲音極是清脆悅耳。

華麗的已經超越了「書」所能承載的意義，每一張紙上，都用奇怪的文字書寫著北薇完全看不懂的內容，但筆跡很優美，令人甚至聯想到了半空中飛落的羽毛，一根根柔軟的細小絨毛在風中恣意的舒展。攙了金粉的字跡在午後的陽光中色彩迷離。

「『聖約』么？莉莉你居然還看這個？」路西菲爾詫異的時候依舊完美無暇，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著這邊一掃，北薇頓時覺得無法呼吸。

有一種窺探人家而被突然間被發現時的尷尬和無措。

幸好他並未多作停留，因為莉莉偏著頭枕在他撐住桌面上的胳膊上，「無聊啊，想來看看你寫的書！沒想到更無聊！」

路西菲爾笑了，垂下頭吻著她的臉頰，「明知道不會喜歡，你還要堅持！」

「很可惜，但沒堅持住！」莉莉眨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如蝶翼。

「『聖約』是為耶和華和他的那些忠誠的信徒寫的，並不代表真實！」路西菲爾的表情突然冷厲，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神聖不容侵犯。

「路西菲爾，不要說對神不敬的話！他是全能者，更是吾父吾主！」莉莉絲皺起了眉，「我不希望見到你與他的衝突！」

「還是這樣難以選擇立場么？莉莉？」笑容轉涼，眉宇間一抹落寞，不知為什麼，看到他的這副表情，北薇就覺得很心痛。

不是那種輕飄飄地一帶而過的痛，而是切切實實的從心底漸漸升起的一種感傷，並且在慢慢變強，到了最後，彷彿有一隻巨手驀然攥住了她的心臟，狠狠地，幾乎令她全身的血液幾乎倒流。

緊緊地捂住了嘴，北薇不想讓自己的**打破此刻的寧靜，卻不忍再聽下去，只得將目光錯開，轉向了窗外。

窗外，無邊無際的藍色花朵隨著風輕輕搖動，在陽光的映射下，如同翻湧起的藍色波浪。

風鈴海！再見時已經不再那麼詫異，反而是覺得驚艷。

巨大的噴泉夾雜在花海之中，環繞著當中白銀的雕像。

雕像的臉，在對著她微笑。

驀然驚醒，北薇對著那個將自己從夢中喚醒的男子蹙眉，「路西菲爾，你已經僭越了神的權威！」

「我並不這樣認為！」段朗不動聲色，將對話繼續下去。

「……」北薇的大腦短路了幾秒，神情從迷茫到疑惑，再由疑惑到震驚。

「你……」呃，剛剛自己說了什麼？終於醒悟，北薇臉一紅。

窘，大窘！

「這台詞我很喜歡！」段朗心中暗笑，面上卻依舊淡淡。

「台詞？呃……對，是我們下次舞台劇的台詞！」越說聲音越低，北薇的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

段朗看見了她的這個細微的動作，剎那失神。

無論過了多少歲月，無論跨越了多少時空，她永遠都一如往昔。就連說謊時，還是這般的緊張。

「江北薇同學，能把那本書借我看看么？」段朗毫不客氣，直奔主題。

「哪本？哦，這個，好！給你！」北薇從手邊那一摞書中抽出了其中被壓在最底層的那本，剛想遞給他，卻在最後一刻改了主意。

「有問題么？」段朗看著自己伸出的手，尷尬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要這個幹什麼？」北薇瞪著眼睛的樣子分外可愛。

「當然是看了！」這還用問，段朗覺得好奇又好笑。

「架子上還有，你幹嘛非要我這本？」

「啊——這個。第一，同學，架子上所有的《博弈論》都被你搬了過來；第二，江北薇，這本書還不是你的，因為你還有沒有借，所以我當然也有權要求你給我！」沒見過這麼斤斤計較的人，段朗頗感頭疼。

只是，他本人也是個斤斤計較的人，這一點再明顯不過。

看來，剛才的結論應該改一下了，經久不見，她居然這樣可愛了。

呃——可愛？段朗被自己的想法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你知道我的名字？」北薇聽話抓不住重點，但換個角度來說，可以說她抓重點抓得精準無比，恰到好處。

看你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來看待他們現在這次的相遇了。

「當然知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嗎？他段朗誰的名字都知道，尤其是她。可是，為了不引起她更多的疑問，他還是掩飾一下的好。畢竟接觸越多，事情發展的方向便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儘管相遇，他還是希望她不要記起自己更好。像以往那樣，安安靜靜地過完她的這一生。

可是段朗的這種想法不可謂不好，但他偏偏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問題——這一切，是他主動來找她的，而且，要借書也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是怕她坐在空調旁邊睡著會感冒——她，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他沒有想到，正是自己這一次的錯誤舉動，那場他辛苦維持了數千年的謊言開始慢慢出現了裂痕，並且愈演愈烈。

一切假象煙消雲散，當那一天終於到來時，他承認，這件事，他一開始就是錯的，錯的離譜而徹底。

「這是你的校園卡吧？」段朗指了指書摞的最上邊的那張銀白校園卡，上面清清楚楚的三個字：江北薇。

「嗯！是我的！」北薇點點頭，看了看自己的「校園卡」后突然大度，「唔，看你還算個君子的份上，這本書送給你了！」

她倒也真是毫不客氣，大大方方地將圖書館的書「送」給了他。

段朗卻笑了，不明白她為什麼說「還算是個君子的份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趁機「非禮」她所以被她稱為君子的么？

天！即便自己曾經是天國副君，擁有神的5/6的法力，也不敢「非禮」她吧，除了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