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展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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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河面前已經有三個將領跑來請命暫時撤退休整。眼下的戰局雖然無法統計傷亡,但是放眼望去陣地上鋪滿了成堆的屍體,就算是最視人命如草芥的將軍也心痛不已。

伯河站在鳴金與擂鼓之間沒有回應下屬的話。他緊緊皺著的眉頭很明顯表示著自己不想被其他人打擾。

可是將領們不得不打擾他,他們不明白最初便發現滄瀾人計劃而鳴金收兵的大都統此時為何又陷入了莫名的猶豫。

「大都統,末將派出去的兩萬人馬已經快死光了。」一位峰族將領哭喪著臉道。自己作為族內大將,幾乎將峰族在青川聯軍中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損失掉了。就算此次戰勝歸國,恐怕部族之內也不會對他有好臉色看。

「兩萬?老子族裡的子弟兵都怕是死了三四萬了。大都統!再這麼盲目打下去,怕寒了將士們的心啊。」另一個寒嶺族將領憤憤不平地喊道。

「都給我閉嘴!」伯河依舊皺眉不言,一直在台下等待的柳淺不由怒喝道。

「都什麼時候了?什麼族中?什麼子弟兵?在這裡只有青川軍和碧珊國的盟軍!這裡是三國交戰的戰場!不是元老會!更也不是你們四族明爭暗鬥的戲台!」

「你!」被柳淺劈頭蓋臉說教的兩個將領面色一變。這個不屬於青川四族的娘娘腔竟然對上族的將領訓斥得如此不留情面。

「你一個外族書生,也敢數落我等?」

「有何不敢?」柳淺橫眉冷笑「我是大都統身邊監軍,兩位將軍若是不服大可以效仿前任大都統向元老會彈劾。只是在陛下和元老會下旨撤了本監軍之前,恐怕二位這種態度便是以下犯上吧?」

兩個怒氣沖沖的將領聞言一陣冰涼。他們沒有忘記大都統耶律鐸因為得罪了首席元老忽安被調回帝都的事情。堂堂大都統都被伯河以副職取而代之。柳淺身為忽安身邊得力幕僚,恐怕以他們二人的地位權勢難以抗衡萬一。

「監軍,我二人不過是一時心急,畢竟我軍傷亡慘重前所未有。若今日再打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寒嶺族將領最終服了軟,在柳淺面前低頭道。

「滄瀾人想贏恐怕沒那麼容易,有大都統在,兩位何須擔憂?」柳淺沉聲道。心底遠不如嘴上來的淡定。眼下這兩個小魚小蝦還能應付。若是身在碧珊軍中的安陽王前來聲討。那就輪不上他一個監軍來打圓場了。

「這個臭伯河…」他習慣性的用鞋尖踢起地上的碎石,目光望向了碧珊海國駐軍的方向。

果然,安陽王雖未至,麾下一個親信將領卻是跑了過來。只是想象中的興師問罪並沒有出現。那將領竟是直接表了個態,意思全然像是柳淺說出來的一般。

「安陽王讓末將傳話給大都統,今日一戰,滄瀾勝在勢,我軍亦頗有建樹。接下來的行動,碧珊軍定傾力支持大都統。」

「多謝。」伯河臉上略微閃過一絲訝異,禮貌的回復了安陽王親信。方才一直未能下定決心。盟軍的態度就是其中至關重要的原因。

碧珊軍將領離去,伯河又似陷入了沉思。這回柳淺終於也坐不住了。他死死盯著伯河。想從他那張故作高深的臭臉上看出下一步的計劃來。

伯河感受到那灼熱的目光抬起了頭,緊縮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七條。」伯河說道。

「你說什麼?」柳淺和待命的兩位將軍一頭霧水。

「我說七條。」伯河重複道。

「我不是聾子!」柳淺怒道。「這不是你在帝都和大臣權貴們打麻將!沒人想知道你喜歡五筒還是七條!」

兩個武將愕然的看著這個剛才還風度翩翩的文士監軍突然變成了一個要殺人的瘋子,方才那尖銳的叫喊真不是一般男子能夠喊的出口的。在疑惑柳大人為何如此娘娘腔的同時,對於伯河方才說的話,他們也不自覺聯想到上流權貴喜愛的一種消遣牌九上。

「我說那裡有七條戰壕!」伯河聲音提高了幾度面無表情道,眼神集中在柳淺身上像是看著一個白痴。

柳淺拉起了袖管直衝擂鼓台上去。

「下次再這樣說話不說全,我非打斷你的門牙!」

「你這是以下犯上。」伯河一把拽著柳淺抓住他衣襟的手。「再說你也打不過我。」

「你…你鬆手!」不知為何,手被拽住的柳淺忽然變了臉色道。伯河疑惑的看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握住的手掌顯得有些過分滑嫩。

「鬆手。」柳淺紅著臉道,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其他。伯河沒有心思和他去計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當下便依言放了開來。

柳淺如蒙大赦,轉頭便環抱著雙手往旁邊撤了幾步。

伯河不再理睬柳淺,轉頭又看向兩個方才要求撤軍的將領。指了指前方陣地。

「從最外圍道赤勒城滄瀾軍橫亘七條大的戰壕十數條小戰壕,若是重複今日之事。你來我往,兩位將軍可還有族人可用?」

「這…」兩個將領順勢而望。一時間誰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若是滄瀾軍如法炮製,我軍現在撤離到手的戰壕,明日便又是如此巷戰,又是任敵人騎兵橫行。如此反覆,就算我軍兵力是敵人一倍有餘,打個三五日恐怕就要反撲乾淨了。」

「可是…」

「可是敵人現在發起進攻,我們也未必能守下戰壕是么?」伯河幫兩個不知如何言語的將領續上話。二人在大都統面前齊齊點頭。

「為何守不住?」伯河問道。兩個將領相視一眼卻都不說話。

「滄瀾軍以勢壓人,那我們就還治其人之身。前線士兵需要休整和重整士氣。那我軍就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請大都統明示!」

「傳本帥命令!」

「聯軍全軍壓上,步騎合流緩步前進。在我軍拿下的戰壕之前安營紮寨替換前線軍士!有疑議者,斬立決!」

「是!」兩位將領聞言一震。不曾想到,這個年輕的統帥骨子裡強硬竟是到了如此地步。此番命令一下,就算滄瀾人今日勝了十局。恐怕也不敢再繼續主動發起進攻。

二將領命而去,伯河回頭看著那個正在含恨看著自己的監軍。柳淺正似乎還在負氣,卻不料伯河嚴肅正色道。

「柳淺!」

「卑職…在。」那聲音由不滿變成順從。

「給本帥將那鳴金封起來!取兩柄上好的鼓槌!」伯河咧開嘴笑了兩下。滿意於柳淺聞言后的驚訝。

「這一次本帥要親自擂鼓進軍!告訴咱們的對手,既然是割下的肉那就不會有還回去的時候!」

當沉沉的鼓聲從北方傳向天空時,戰場上的寂靜頃刻碎如粉塵。那鼓聲深沉而緩慢,每一個節點像是訴說著山嶽和草原的故事。

按例擂鼓而進,那深沉緩慢的鼓聲傳遞出來卻沒有絲毫激進的意思。青川的戰旗跟隨鼓聲徐徐而動,接著四面八方響起同樣節奏的鼓點。從北境到東西再到南境,從青川的擂鼓台到碧珊國的指揮台。

那堅韌的聲音瀰漫整片戰場肅清了滄瀾軍的高昂和聯軍的低落。

第一戰壕里的青川軍沒有越出戰壕進攻,因為這鼓聲並不是預定的前進信號。

戰壕外睥睨而視的滄瀾士兵也沒有動。因為他們看到了整片戰場之外敵人黑壓壓的包圍圈正在隨著鼓聲慢慢的縮小——那是敵軍號稱百萬的軍隊正在全軍開動。

「…」

沈鳶在騎兵第一排差點掉出自己的眼珠子。他沒有想到如此己方如此強勢的一波反擊之後那些本應聞風喪膽的敵人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自己在這片戰場上向來以強勢而聞名,今天卻看到敵人拿出了比他還更不要臉的強勢。

「這遊戲太難玩了。」

沈鳶不得不承認伯河的瘋狂舉動是多麼的行之有效。自己身邊鬥志昂揚的士兵們眼神中大多都展現出了難以掩飾的緊張和懼意。而對面戰壕里的青川士兵卻掃盡方才的頹勢露出了如狼似虎的神情。

這是絕對的兵力優勢,是敵人強大的根源。

近百萬人的行動究竟是怎樣的情景,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窺見。就算身在其中也永遠察覺不到全景。可是滄瀾軍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動,緩慢而有力的震動。他們的敵人沒有衝鋒也沒有布陣。只是踏著整齊的步伐在向陣地靠近。赤勒城彈丸之地,卻瀰漫一副天將崩裂的氣氛。

「鐺鐺鐺…」

終於,在鼓聲獨霸天地的時候,滄瀾的陣地中心傳來了急促而清脆的鳴金聲。那聲音同樣傳於天地,百萬人耳聞的不是分庭抗禮之意,而是來自於滄瀾一方的妥協。

這種妥協沒有人拒絕,滄瀾軍開始全面後退。這是他們對於命令的服從。在青川聯軍看來這卻是一次落荒而逃。

不過還是有人不滿意這種示弱,兩個讓青川人恨之入骨的將軍用行動挽回了一點面子。北境沈鳶和東境吳駿二將如出一轍地在撤退之前命令麾下弓箭大軍瘋狂的往第一戰壕里傾瀉了兩輪箭雨。本來就丟盔棄甲斷弓折戟的青川聯軍猝不及防被射死了成片,從驚慌到憤怒之間,那些騎兵卻又借著速度揚長而去在青川聯軍起勢的時候又澆上了一盆噁心的冷水。

這只是七轉八回的戰局中不起眼的小動作,可是許多年後有這場戰爭中倖存的士兵談及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宏大戰爭時還是會有青川族士兵說道。

「俺當時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明明離那個姓沈的傢伙只有十幾丈的距離我卻沒有拿起弓箭把他射死。為此俺的大哥二哥還有小舅子都死在了那一戰,俺自己還斷了一條腿。」

當然,還有來自退役的滄瀾老兵的回憶。讚美之詞幾乎千篇一律,精短而彰顯崇拜。比起評價而言更像是一種上級命令的口號。

「沈將軍威武!」那些老兵淚流滿面道。

赤勒城大決戰的第一天沒有延續到晚上,青川聯軍全軍縮小包圍圈后替換了最前線的傷殘士兵,此後也並沒有對滄瀾軍餘下陣地進行新一輪的進攻。整個陣地前沿成堆的屍體成為了讓聯軍頭疼的前行阻礙。而滄瀾一方自然也不敢貿然對全軍壓上的敵人進行反攻。雙方就這麼在第一戰壕和第二戰壕兩邊對峙著。數不清的營帳重新搭建起來,似乎慘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死去的人還能回歸到草原的冬夜。

晚間又下起了簌簌的大雪,包圍圈內外陸陸續續點燃了燈升起了火。從天空中俯瞰下來兩邊陣營在黑暗裡渾然一體,似及了萬家燈火的繁華都城。

滄瀾中央大營中,葉炎和君天離同時離開了自己的帥帳來到此處。帳中明武帝和丞相舒洵似乎也從未離開。

兩位將軍從風雪中入帳時靈澈竟是在統帥的位置上靜靜的休憩,他安靜的抱著手爐,在大氅的包裹之下緊閉著眉目像是一切喧鬧和壓力都已經遠去。

「噓!」舒洵看到不宣而入的兩人做了噤聲的手勢。葉炎和君天離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顯現出疑惑和擔憂。

「陛下近來精神欠佳。」舒洵從帥位旁走下來細聲道。

「御醫看過了么?」葉炎道。

這本是尋常一問,答案應是肯定的。然而舒洵卻是搖了搖頭。

「你這丞相怎麼當的?宣個御醫也不會了?」葉炎臉一黑道,只是礙于帥位上的皇帝還未醒來不敢大聲斥責。

「葉元帥…這御醫丞相肯定請過了,我想當是陛下不準。臨陣求醫…恐怕陛下是不想動搖軍心罷了。」一看葉炎要和舒洵鬧起來,君天離提前開口道。他此刻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擔憂,那帥位上沉睡的年輕人似乎變了許多,身體也遠不如以往的康健。

「什麼軍心能比陛下的龍體重要?」葉炎仍舊冷哼一聲,卻也知道此時不能為此和舒洵問責。

對於多年同僚的冷嘲熱諷,舒洵只是置若罔聞。他轉身看著安靜的靈澈半晌才喃喃道。

「陛下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了。」

一聲低語,四下無言。舒洵一句平淡的話狠狠的掐住了葉炎和君天離的心。曾幾何時?只是安穩的休息一陣對這個年輕帝王都成了一種奢侈?

御前三位心腹都沒有再交談,他們就安靜的守在了帳下。不管是軍情火急還是龍體欠佳。又有何時能比得過這難得的安寧?

半個時辰之後,靈澈微微側了側身大氅從他的肩頭滑落了幾寸。懷中手爐似乎燃盡了所有溫度漸漸冷卻下來。座位上的帝王皺了皺清秀的眉慢慢睜開了眼睛。

三位臣子仍留下了時間讓靈澈完全清醒,直到陛下的眼睛終於在大帳里找到了座下的三人。

「參見陛下!」

「愛卿們來啦。」靈澈開心的笑了笑。

「朕睡了很久吧?肯定讓你們等急了?」

「臣等不敢。」

「朕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犯了冬困。十多年了好像都忘卻了北邊的冬天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原來還真的這般冷啊。」

「陛下若覺得冷,臣立馬讓人再添幾爐火來。」舒洵低首道。他本以為葉炎會又投來責怪的眼神,可餘光所見,葉炎正盯著大帳里四處遍布的爐火皺著眉頭。

這裡根本不冷啊。甚至…有些溫暖得過了頭。

「你們有很多事想奏報吧?是一個個說還是分個先後?」靈澈從座上直起身來,眼中恢復了些許的神采。

「末將依陛下計劃行事,一切皆如陛下所料。」君天離率先道。這一開口便讓身邊的君臣幾人有些疑惑。

「君卿的意思是沒有什麼好稟報的么?」靈澈只是笑笑。

君天離在葉炎和舒洵的注視下點點頭。他統領兩方陣地,今日大戰之後竟是沒有事情可以彙報?

「那元帥呢?」靈澈又看著葉炎問道。

葉炎聞言張嘴欲言,忽然心裡冒出一個念頭。自己究竟該從何處說起?說陣地外敵人正安營紮寨隔道對峙?還是告訴陛下我軍輪休換防可以隨時等待敵人下一輪進攻?

說這些已然描述在往來戰報中的事實又有何用?也難怪君天離方才如此坦白無言。

「不知道說什麼就說說傷亡人數吧。」靈澈淡淡道,言語之中有說不清的疲憊。

「是。」葉炎應道。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陣地戰事劇烈,敵我雙方相隔不過一里,我軍無法清點屍體與重傷者…只能根據各部報上來的現存兵力推斷。」

「今日一戰,我軍亡者六萬九千人,重傷無戰力者三千二百餘人。至於敵軍,恐怕更甚於此。」

葉炎一字一句壓著聲音道,誰都能瞧見這位三軍統帥的眼角止不住的顫動。君天離亦是深吸一口氣。從葉炎口中說出來不是蒼白的數字…而是近七萬個兄弟的死去。

他們在溫暖的帳中,還有七萬亡魂在北風中飄蕩,屍體都無法入土。

「依三位卿家所見,今日一戰到底是朕勝了?還是伯河棋高一招?」

靈澈說出此番話語,聞者若是朝野中尋常大臣定然已搬出滔滔不絕的歌功頌德之話語。可在場三人皆是心腹,君臣本分背後多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若無陛下,我等已是敗軍亡魂。」君天離率先言道。他並未回答陛下的問題,並不巧妙,多少有些摸不透大局的意思。

葉炎舒洵聽這話皺了皺眉,前者大概是不喜這敗軍亡魂四字,後者卻是感受到了君天離對於陛下籌謀背後的隱瞞有些不滿。

「聽說今天沈鳶表現不錯?」靈澈像沒有聽出君天離的意思。張口便跳了一個話題。舒洵最先反應過來,這個時候提到君家軍這位二把手的功勛問題,實際上是在堵住君天離的嘴。

不論好與不好,都不當由君天離這個直屬上司來回答。

於是葉炎接過話道。

「沈將軍駐守的北境陣地的確是四方陣地中傷亡最少卻退敵最多的一方。今日一場硬仗本還以為沈將軍會有些束手,卻不想發起威來比吳駿還厲害幾分。」

「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靈澈微微一笑,倒有幾分讚揚君天離的意味。

「那小子空有一身蠻力,用來當門樁子是不錯。」君天離順話道。

「葉卿。」明武帝沉了沉聲喚道,三人皆知這是陛下要傳旨的姿態紛紛埋首。

「臣在。」

「傳朕旨意,自今日起,葉卿自西南二境統帥晉為全境統帥,君卿調任北境統帥,北境陣地所有軍士凡戰後守住北境前線戰壕一日者便晉為士官,兩日者晉為清溪將賜男爵位,以此類推直至封侯!」

口諭一出,葉炎並未即刻領旨。這短短几句話,轉交了戰場上早已擬定的各方指揮權。而那些堪稱前所未有的賞賜,又全然附上北境二字的限制。

這到底何意?

「葉卿有何疑慮?」

葉炎側首看了看舒洵又看了看君天離。兩位同僚的臉上卻並無異色。甚至一旨下來被剝奪東境指揮權的君天離也像是早早料到聖意一般。

「臣懇請調吳駿將軍入北境陣地。」葉炎若有所思之時,君天離再次開口。這一句請示讓葉炎隱隱明白了什麼。

「准。」靈澈淡淡點頭。

「葉卿這回可明白了?」

「自明日起,恐怕伯河不會再取四面強攻之策。一來指揮不便而導致消耗過巨,二來我軍陣地雖是交錯連橫,可是只要能破了一方,赤勒城敞開在兵鋒之下,屆時我軍陣勢便全然不在。若不退入赤勒城中便有被反包圍之險。」

「而今日填溝壑出騎兵之法已經被敵軍知曉…對方要想打也只能如法炮製的慢慢填過來。那麼直取一面反而省去了不少工事。至於其他三方陣地,只需要留下兵力牽扯,我軍也不敢過分調動餘下兵力,如此一來在正面戰場上我軍兵力上又落了劣勢」舒洵緊跟著道,他雖是文臣倒也能在幾位名將身邊耳濡目染些兵法見解出來。

葉炎整理著思緒,他明白過來陛下為何讓君天離獨統北境一方,君天離又為何要把沈鳶與吳駿這兩位最為善戰的將領攬之麾下。這一切只是為了應對敵人更猛烈集中的進攻。

只有一點,在葉炎心中依舊如疑雲未散。

「可是…為何一定是北境?」

「為何?」靈澈聽聞愛將如此發問竟是止不住的笑了起來。另外二人中,舒洵又泛起了看葉炎是白痴的眼神,稍是矜持一些的君天離則指了指葉炎的身後。

大帳之外,正有呼呼的風聲掠過。那令人頓生寒意的烈風,正是從北方洶湧而來。

御前議會散后的凌晨,滄瀾各方鎮守軍斥候再度忙碌起來,青川聯軍於寅時開始便有了大規模的動員。各路守將本是披甲而眠,片刻間便被驚到了前線。

滄瀾軍全軍警戒,相隔幾里地的青川聯軍看樣子並無夜襲的意思。一切皆如御前議會上明武帝所料——敵人的所有動員,都慢慢歸集到了北方陣地上。

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舉動后,無論哪方的將士都再無疲憊和睡意。那些不知曉敵軍計謀的滄瀾將士心中不安和緊張感揮之不去。

青川聯軍動員之時,來自於滄瀾統帥答應的命令也自上而下運轉開來。順著敵軍的舉動,軍中各部開始在戰壕隱蔽下部署起來。這種隱蔽雖是借著地利天時,可是在明武帝與青川大都統之間更多變成了一種心照不宣。

此時君天離已至前線,身邊除了沈鳶與雷老大兩位直屬將領外還多了一人——正是御前議會上君天離向陛下徵用的平湖將軍吳駿。

自雲闋山一戰後吳駿再也不曾歸入君天離麾下,此時再入君家營下不免有些感嘆,昔日那個被自己視為毛頭小子的傢伙已經牢牢掌控住了滄瀾一方軍心,不論是其自己提拔的將領還是跟隨葉炎一系的老將都漸漸從心底接受了這個年輕將軍的統御。

若說唯一有些不適應,倒還是因為沈鳶,吳駿軍銜原本高出他一級,對於這個後生也多有提點之處。卻不曾想到戰爭開始這小子便立下軍功無數,現在與他並肩而立倒有些青出於藍的意思。

顯然沈鳶這種粗腦筋的人從來都不會想這些事情,他一手搭著吳駿的肩膀一手玩轉著手中的刀。不管雷老大給了多少個眼神,他還是一副上陣親兄弟的樣子。

三位將領身前,君天離正凝視著漆黑如墨的夜。黎明前的黑暗籠罩戰場,誰都知道第一縷晨光帶來的將會是另一輪的血腥。

「交予三位的命令,可都記住了?」沈鳶的刀子轉了十八彎的時候君天離終於回頭問話。

「記住了。」吳駿與雷老大同聲應道。沈鳶卻是咂咂嘴嘟囔了另一句話。

「就讓我當個樁子,有什麼記得不記得的。」

「不樂意?」君天離反問,沈鳶聞聲收起配刀連連諂笑搖頭。

「吳將軍,輪統率騎兵沈鳶斷不及將軍一二。不過經過昨日一戰青川聯軍必有防範,進退之事就全靠將軍拿捏。」

「謹遵靖川將軍令。」吳駿簡潔領命,也不管旁邊沈鳶痛失心頭肉的樣子。

君天離又看了看雷老大一眼,忽然覺得自己與這些最初相依為命的兄弟們漸有了疏遠之感。

「大哥,戰場無情,萬萬珍重。」

「天離兄弟…」雷老大沒想到君天離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一時無言以對。

「二位將軍也萬萬保重。」

吳駿沈鳶對視一眼皆有動容。似乎君天離對於戰事的緊張憂慮更甚於皇帝陛下和葉元帥。

「去吧。」靖川將軍揮手道。天光隱約透亮起來,今日雪停,不知時間到底是更加漫長還是愈發短暫。

北境三位將軍領命而去,君天離復而靜思。無數的可能在他腦子裡演變,他摸不準靈澈的想法,也揣摩不透那個高深莫測的伯河。只是他相信在這場戰爭中肯定會有一個意外的轉折點。

到底是什麼?能夠終結這場數百年來最龐大的戰役?

可是在終結之前,恐怕還要付出太多血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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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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