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將起

雲闕山下，夾雲道前。

離滄瀾軍受命駐紮在此已經過去了十日有餘，自當日全軍最高統帥——新任的長河將君天離主持議事以後。整個滄瀾軍便再沒有進行過高層的商討。

一切顯得過於平靜，然而在這平靜之中，奇怪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在這雲闕山腳下的平原中。

數千兵馬按兵不動，駐紮在平原之上。彷彿是等著青川那群擅長野戰的蠻子過來硬拼一般。這些天軍隊每天不斷的派出隊伍，往他們從洛河過來的方向開拔。目的地就是離他們不到二十里的一處寬廣的窪地。

很多中低層軍官和普通士兵對於這異常的行動摸不清頭腦，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從那次會議以後，突然有一支兩千餘人的隊伍逼近了滄瀾軍營。

那支隊伍從夾雲道而來，每天出巡的斥候也沒料到從滄瀾方向會有軍隊出現。發現這支隊伍的時候，那支軍隊已經是離自己不到五里的地方了。

滄瀾軍隊立馬進入了備戰狀態。警戒的消息層層上傳，最終進入了軍中核心的議事大帳。

「解除警戒。迎接盟軍。」那大帳裡面卻是只傳出了這樣一個命令。

盟軍？這個時候哪裡來的盟軍？將士們心中疑惑不解，可作為軍人沒有人會違抗軍中最高指令。他們很快的解除了警戒。派出了軍中儀仗。等待著那數千人朝著自己的營寨開進。

「封天？那是封天的軍隊！」

當所謂的盟軍出現在所有滄瀾軍人的視野里的時候。不少士兵不禁的呼出聲來。

黑色的軍服，依舊帶著滄瀾特徵的水形紋飾。正是三大帝國中封天軍隊的軍服樣式。

可是…在這裡怎麼會有封天的軍隊？還是盟軍？這群背叛滄瀾的人，如今竟然會向滄瀾提供援助？

也不怪他們作此感想，自十六年前蒼歧之亂開始。原本一統天下八百多年的滄瀾帝國轟然崩裂，北方四個游牧民族合為青川，橫掃滄瀾七大州郡。隨後帝都天祚城被圍困長達三年之久。

在此期間，既有一方州牧勤王馳援不敵青川而滅，也有直接向蠻族大軍請降之人。而帝都彈盡糧絕覆滅之後，先帝軒轅流將太子靈澈託付於唯一的胞弟澤親王，自縊於龍徽宮。

滄瀾中原基業覆滅，澤親王扶持太子靈澈立南滄瀾。幾乎與此同時，蒼歧之野西部三州發生了震驚天下的巨變。

八四十七年十二月，滄瀾治下原，函，襲三州相繼獨立，三州會盟推原州牧禹天為帝，定都原州新原城。

至此，蒼歧十二州青川擁七，封天得三，滄瀾擁二。三大帝國開始了長達十餘年的征戰。

作為滄瀾的軍隊，對於封天這個原本歸屬滄瀾而後獨立的國家沒有過多的好感。只是因為青川這個大敵當前，雙方都為滄瀾族人…這層厭惡才被深深的壓在心底。如今在自己的地界看到了被稱為友軍封天的軍隊，將士們的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更讓他們奇怪的是，最高層的幾位將領似乎對此都沒有任何錶示，彷彿軍中統帥早就與封天人達成了什麼協議。

隨後滄瀾軍的將領們，出面會見了來自封天軍隊的高層。亦不知雙方有何協定。

當日，封天軍便在滄瀾軍營不到十里的地方安營紮寨。就在眾人皆以為一切奇怪的事情都過去之後。更為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正午時分，雲闕山方圓數百里的地界的百姓竟然都是莫名其妙的遣來了自家的壯丁。不少還是牽著自己的耕牛，紛紛的投往了封天和滄瀾的營寨。

對此高層將領只是下令接納…全然不作任何解釋。兵將們沒有多問，心裡總是隱隱覺得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嚴監軍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面安撫著自己軍中的不滿情緒，一方面還要管理接納陸續前來的百姓和他們帶來的耕牛。

「監軍大人，臨雲關派了一支隊伍前來支援物資，我方才接收清點，全都是我軍軍服。」身邊的軍需官向這位監軍報告道。

「知道了，派人看守…不要出了岔子。」

嚴副將點頭道，似早已知曉了會有此事發生。

軍需官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

「監軍大人，下官有件事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你是想問…我軍缺的是馬匹與箭支，為何臨雲關送來的是這麼些衣物。」

嚴監軍看了看身邊的軍需官，代為說出了他的疑問。

「屬下不該妄自猜測。」那軍需官被說出心中所想，臉一紅低頭道。

「過些日子你自然會知道的，趕緊去完成你自己的事情吧。若是耽擱了小心軍法處置。」

「是，屬下遵命」那軍需官不再多問，立馬小跑著忙活去了。

嚴副將微微一笑，這些天來總是要陪著那位少年將軍裝神秘的樣子，頗有些新鮮感。

「監軍大人！」當嚴監軍正準備檢查其他地方的時候，一個士兵跑來喊道：

「君將軍他找你，說是…說是……」那士兵一下支吾起來，好像不知道如何說下去。嚴監軍有些忍俊不禁道：

「要你傳個話都講不清楚么」

那士兵低下來頭，支吾許久終於想起了少年將軍奇怪的話語，他深吸一口氣，照著說了出來。

「君將軍說…獅子快來了，要你去多接點兔子」

這句話不論如何理解都有些奇怪，士兵滿臉疑惑。卻見監軍大人本來欲笑的面容一下寒了起來。

年輕的士兵心頭一驚，他監軍這個表情。似乎代表著…戰爭要來了。

軍中議事大帳，君天離原本正在和周公一同釣魚，忽然被催醒之時他還沒來得急發脾氣，發現喊他的正是資歷最老的陳將軍。少年明白自己無法發作，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稍微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軍帳中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位是平湖將軍吳駿吳將軍，從洛河而來。」

「立馬叫嚴將軍來見我。」雖有陳老將軍引薦，那姓吳的將軍卻看也不曾看君天離一眼。

「他大概快到了吧…陳老將軍，擾我清夢就為了告訴我這等小事，斥候已經和我報告過了。嚴監軍估計也正往這裡趕呢。」君天離亦是沒有看吳駿，他伸了伸懶腰對著方老將軍道。話音未落，大帳的簾幕被人掀起，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

「喏…這不來了。」君天離撇撇嘴道。

「吳駿！你回來了！」那嚴監軍快步走上來，對著姓吳的將軍一個熊抱。對方顯然沒有那麼熱情，微微用力推開擁著自己的人。

不得不說這位將軍的確生得英武，冷言冷語間卻也有種讓人折服的氣質。他看著嚴副將輕哼一聲，冷冷道：

「我在前線廝殺，怎麼一回來滄瀾軍成一個毛孩的地盤了。太子殿下未免太胡鬧了吧。」

熱臉貼了冷屁股，嚴監軍也沒有動怒，好像是知道對方的脾氣一般。倒是君天離心中微微一驚，自與滄瀾太子見面之後。從來都只能在軍中聽到溢美之詞，不料這位威武的將軍竟是開口質疑了那位太子。

「你心裡怎麼想我都知道，我也懶得和你解釋什麼。殿下留了一封信給你，說你看了便知道。」

嚴副將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遞給了吳駿。吳駿也不言語，接過信徑直撕開看了起來。

半晌…他的表情陰晴不定，最終合上信時，他方才用眼神瞟了瞟不遠處那個滿臉不在乎的少年。

「怎麼樣？」嚴副將試探的問道，他有些受不了兩個高傲之人互相看不慣的表情。

吳駿聞言，卻又冷哼一聲道：

「一千軍馬你只管拿去，若是毀了…看你等如何像葉元帥和葉將軍交待。」

「交待？你還是先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吧。」

終於，一直表現得事不關己的少年突然開口，冰冷的聲音與吳駿針鋒相對。

「跟在你屁股後面的軍隊有多少人，誰帶的隊伍…離此地還有多遠？」

「與你交待，怕是你還不夠格。」那吳駿面如寒鐵，他死死的盯著君天離。刀口舔血的日子培養出來的軍人氣勢，讓在場同樣行伍出身的人都覺得有些壓抑。

然而君天離卻毫不退讓，眼神不避諱的看著對方冷笑道：

「不管你軍銜如何，我現在才是全軍統帥。不向我交待，難不成你還和門外守營的士兵彙報不成？」

「青川軍即日就到。你難道想因為你一個人隱瞞軍情不報。毀了這數千軍馬…甚至是毀了滄瀾基業？」

君天離聲音厲聲喝道。讓一旁的陳老將軍與嚴副將都身軀一顫。他二人像是苦笑，不知如何處理這兩位將軍之間的**味。

「吳駿…君將軍所言甚是，殿下也應當在信里說明了事情輕重，還望你能與君將軍傾力協作。」

見到兩人針鋒相對有著愈來愈烈的趨勢。嚴監軍嘆息一聲，不得不出面調和。

吳駿沉默一瞬，聽聞殿下二字終於妥協了下來。他語氣仍是不善，卻將軍情一一道來：

「我部一千輕騎，派出斥候不斷的偵查，青川軍尾隨而來的至少有四萬軍隊，由巴多撒親自領兵，步騎至少皆是二萬以上，其中相隔一日的腳程。」

「而騎軍離此地最少一日，最多兩日的路程。」

吳駿口中的情報頗為詳細，然而方一出口，方嚴二將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四萬以上？巴多撒親自領軍。」這個情況明顯高出了之前君天離的預期。

「可是…青川軍的糧草不是極端緊缺了，應當支持不了如此多的軍隊啊。」

聽到二人這樣的驚嘆，吳駿也是心中一驚，青川的糧草緊缺是身在前線的他最近才探明的

可是在此地的嚴副將等人竟然也是知曉。莫非太子殿下連這個都早預測到了？

嚴副將似乎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道出了原由。吳駿看了看君天離一眼，微亮的眼神不知藏著怎樣的思緒。

「按理的話…本來你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可是青川軍的糧草問題，已經被太子殿下解決了。」

「太子殿下？」陳嚴二將驚訝的道，卻見君天離忽然苦笑一聲。三人朝他看去，只見少年搖頭嘆道：

「原來靈澈殿下只留下你一千人守城，是為了堅壁清野火燒洛河。」

此言一出，吳駿渾身一震。陳嚴二將他如此神色，瞬間明白君天離又猜中了了不得的事實。

「想必現在的洛河已經是飛灰一片。聽這位吳將軍的語氣…青川方面的損失不小。」

在眾人驚異目光下，君天離若有所思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駿心中如江海翻騰，這個留守的任務太子殿下僅僅吩咐給了自己一人，甚至葉炎將軍都無從得知。正是如少年所言，這一千軍士的留守，不是為了守城斷後，而是誘使青川入城。

而在城中各處早已隱秘布置好了眾多的易燃之物。只待青川深入城中，便以火箭焚城。

那夜大火瀰漫了大半個洛河…青川軍損失慘重。只是這些消息…斷然還未傳到滄瀾境內。

「不用驚訝…你都把話說的如此露骨。而且本將也一直對殿下安排你們一千人馬留守的決定頗為不解，如今…總算是給了個答案。」

「只是殿下有一點失算了…沒想到又逢重創青川倒是騰出了不少糧草。也難怪巴多撒親自領軍做先遣…殿下這一把火，算是徹底把他推到了絕路。

「若是再沒有取勝，青川元老會定然不會放過他。這位已經到了絕路的巴統領，估計要帶著他的大軍給我們製造不小的麻煩了…」

君天離平平淡淡道，另外三人卻是心思各異。

吳駿默然不語，開始收斂了對這個少年的輕視，而嚴監軍卻是對戰局的嚴峻更為擔憂，陳老將軍看著這個當日被自己視作頑固子弟的少年，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君姓少年，似乎和太子殿下一樣有著驚艷絕倫的才華。而他們二人的年紀加起來也不超過不惑之年。

或許這如今的蒼岐，已經當是這些少年之輩掌握乾坤的時代了。

「嚴監軍…煩請傳令下去，讓全軍各就各位。陳老將軍麻煩去一趟封天軍營傳令，一切按計劃行事。」

君天離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心思，先是對陳嚴兩位將軍下令，隨後他轉身看向吳駿，鄭重地拱手道：

「吳將軍…大敵當前我等當同心協力，這裡還有一個任務…事關滄瀾大局，希望將軍不要推辭。」

吳駿聽聞此言，臉上神色複雜無比。另外兩位同僚輕輕點頭，也朝他看了過來。他深吸一口氣，隨即朝著君天離低頭道：

「吳駿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