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面壁思過
勤政堂內,堂前高高的主事台階上,天龍大師坐於中央,天音、天智分座兩旁。其下站有玄清、玄藏等玄字輩高僧。
堂中央空地上,悟凈、悟能、悟空跪在地上,頷胸垂首。
玄清滿面怒氣,指著悟凈三人說到:「此三人不遵寺規,惡傷同門,其性必為惡痞潑賴,有損我佛門慈悲之本,還請方丈主持,將此三人逐出寺去。」
未等天龍開口,玄藏便說到:「悟凈、悟能所受之傷未見得輕,可見悟性、悟真出手亦狠辣無情,照師兄此理,也當將悟性、悟真亦逐出寺去。」
玄清急到:「枉你如何辨說,終是那悟能先行出手,才有如此事端。」
玄藏又到:「有果必有因,若不是你那徒兒惡言相激,如悟能這般墩厚實誠之人,怎會出手相搏。」
二人辨來辨去,爭執不下。此時天龍開口說到:「阿彌陀佛,你二人休要再爭執,佛門乃清凈之地,容不得如此喧嘩。」
二人聞聽此言,心知方丈已動怒,便立時住口。
天龍復又說到:「兄弟倒戈,同門互殘,本是大逆不道,但我佛門之本,便是化戈為玉,卸刀成佛,念在悟性、悟真未傷根本,尚可醫治,如玄清之言,將悟凈、悟能、悟空逐出寺門,終是對他三人太過殘忍。就罰他們到思過崖面壁一月,思悟悔改吧。」
玄清卻是急到:「這,這,這對他們的罰戒是不是太輕了,須知悟性、悟真所傷之重,調理一月恐不能全愈。」
「阿彌陀佛」,天龍又說到:「我方才說過,佛門之本便是慈悲為懷,邢罰過重,非我佛家之舉,你修佛已數十年,怎還不通此理。」
天龍話音剛落,卻見坐於右旁的天音大師臉上,隱隱現出怒色。
玄清無言以對,只是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玄藏,便拂袖離去。
居安院一所廳室內,悟性、悟真正躺在床上,旁邊的僧人剛剛喂他們喝了湯藥。卻聽得屋門「吱呀」一聲,走進一個濃眉厲眼的中年僧人。
悟性、悟真一見此人,便欲掙扎著坐起來,口中卻略含委屈之意地叫到:「師父!」
玄清走到床前,示意他二人不必坐起,口中說到:「方丈是擺明了不買我的帳,只是叫他三人面壁一月,如此偏袒,怎能對得起方丈之職。」
悟性在一旁說到:「都怪徒兒學藝不精,敗於那悟空之手,待傷好之後,定立下苦功,叫那悟空吃些苦頭。」
玄清哼了一聲,說到:「虧你敗於他手,若今日你勝了他,將他打個半死,受罰之人便是你了。同門互殘,再加上方丈早就不能容你,搞不好便是逐出寺門。你雖受了些傷,卻能與我維繫這師徒名份,你還不知福。」
悟性說到:「如師父所言,徒兒知福了。」
玄清微鎖眉頭,又說到:「這悟空進寺尚不足半年,功夫如何練至這般境地,卻叫我百思不解。」
悟性接著說到:「那悟空功夫強橫,精進神速,如此這般,到晉級會武之時,我定不是他的對手,恐又無望升入羅漢堂了。」他話音一落,便作痛苦狀,似升不入這羅漢堂,便於他有揪心裂肺之痛。
玄清又是一哼,說到:「看你那點出息,如此芝麻點挫折,便打退堂鼓,那悟空不是勤苦練武嗎,你比他多下十倍功夫,怎能勝不得他?」
悟性低頭說到:「待徒兒傷勢痊癒,定要勤練武功,多下十倍功夫。」
玄清又說到:「不必等到傷勢痊癒了,自明日起,每日午後你來勤武堂,我秘傳你拳術腳法,到晉級會武之時,你再報今日之仇。」
悟性面露喜色,說到:「謝師父恩惠,弟子當竭盡全力,苦修拳腳,不負師父苦心。」
居安院另一所廳室內,悟凈、悟能躺在床上,玄藏坐於旁邊,正在查看他二人傷勢。
玄藏蹙目看了半天二人所傷之處,便從袖中摸出兩個白色藥瓶,交於二人手上,口中說到:「此葯乃我寺自製療傷之奇葯,你二人於晨、晚二時塗抹於傷口之上,不出數日,便可自愈。」
二人謝過,接了藥瓶,藏於衣內。
玄藏又接著說到:「今日之事,你們亦親歷,方丈對你們三人之懲戒,確是過輕了,想來你們也能明白,其間有兩重原因,一則你三人乃是我之徒弟,既是我之徒弟,便是方丈之徒孫;二則悟性、悟真橫行寺中,由來已久,今日之事,必是他二人先挑起事端,方才引起同門互殘,這一點方丈心裡是清楚的。由此,雖悟空重傷他二人,方丈亦只是罰你三人面壁思過,卻沒有更重的懲戒了。」
悟凈說到:「方丈之恩,我師兄弟三人當刻心銘記。」
玄藏點點頭,又說到:「你三人此去面壁,不可荒廢時日,面壁之時,亦要思悟佛法,尤其是悟空,當可利用此清靜之時,思悟拳腳之術,精進武功。再過五個月,便是那晉級會武了,若你在會武中能力壓群僧,升入那羅漢堂,為師便是心中寬慰,也不枉收你為徒了。」
悟空在一邊聽到此言,連忙說到:「弟子定不負師命,便是在那思過崖中,也不敢虛廢半刻,眨眼之隙,亦要參悟佛法。」
玄藏點點頭:「如此便好。」
第二日晨起,便有一個小沙彌來到居安院,走進悟凈等人的卧房,待三人起床洗漱后,便說到:「勤事堂主事高僧譴我來引你們三人去思過崖。」
悟凈上前說到:「如此就請帶路吧。」
悟空急忙說到:「且稍待,我拿著經書,無聊之時,也好參悟。」
悟凈笑道:「那思過之處暗無無日,不見光亮,你如何能參悟經書。」
悟空說到:「拿著也好,以備不時之需。」
悟凈笑著搖搖頭,便都跟著小沙彌走出屋門。
一行四人便走向寺后的思過崖。一路上繞過勤武堂,路過木樁陣,出了寺院後門,又穿過一片幽暗廣闊的大樹林,便來到一個直崖峭壁之前。
那懸崖前是一大塊開闊的空地,皆由岩石鋪成,不生草木,懸崖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山洞,一個個漆黑幽深,好似怪物的眼睛一般。
那小沙彌走到此處便停留不前,回過頭說到:「前面就是思過崖,你們三人各尋一洞。進入洞中,便不能再出來,一直到規定你們出來的時刻方能走出洞外。你們現下就進洞吧,我在這裡看著你們進入了哪些個洞,也好記著,送餐時才不致耽誤。」
悟凈三人相互看看,悟凈說到:「走吧,咱們進去。」
悟能卻面露不喜之色,嘴裡嘟嚷著:「這洞中的蚊蟲蛇蟻怕是不少吧,在此中待至一月,不知會變成何種模樣。」
悟空笑到:「二師兄不必擔心,若真有那蚊蟲蛇蟻,倒可捉來當肉吃。」
悟凈也笑到:「三師弟,你乃佛門中人,豈可殺生食肉,豈非更加不守佛規。」
悟空吐了吐舌頭,道:「我只顧說笑,卻忘了此乃佛門大忌,慚愧慚愧,待進得洞中,須得好好反省一下。」
悟凈「哈哈」一笑,道:「如若真有蚊蟲蛇蟻,可捉之,再放行別處,令其勿擾面壁之行即可。」
悟空笑到:「大師兄所言甚是,咱們進去吧。」
三人走向那峭壁之下,各自尋了一個洞穴,走了進去,只有悟能站在洞口猶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躊躇著向內走去。
那小沙彌看著三人隱入洞中,心裡默記了一下洞穴的位置,便轉身離去。
悟空慢慢走進洞內,借著洞外的亮光,可見到洞壁之上皆掛有連串的水珠,滴滴嗒嗒地下個不停,地面細水絹流,潮濕多泥,實在不是一個長居的好去處。
再往前走,洞穴越來越窄,亮光越來越弱,終於僅容一人之時,再也不能向前走了,洞里也完全黑暗,目不能視物。
悟空蹲下身,摸到一塊大石頭上,就此坐了下來。
他心純欲清,不像悟能那般對條件要求苛刻,稍稍適應了周邊黑暗的環境之後,便靜心凝思,思索起易筋經中的拳腳之術。
依經書所言,習得運氣與招式相合之法后,若要使拳腳之威更上一層,便須得在拳力腳力和招式變化上下功夫。拳力腳力易於領會,便是那運氣充足,力灌拳腳,可使拳腳剛猛,力透敵身;而這招式變化卻是難於參透,經書中並未詳述招式該如何變化,想是這易筋經中的招式之變並非是有跡可循,有規可依,全在於修習者的悟性,而使得招式隨心而變,隨意而動,因敵而行,方能達到防則嚴密周全,攻則出其不意。
悟空想到此處,便全然集中注意力,進至「觀心」之態,全身的筋骨、皮肉緩緩鬆弛下來,靈空虛動,可感覺到一股靈氣自丹田徐徐升出,遊走奇經八脈。悟空集中心力,將那靈氣慢慢引入右臂。
此時悟空猛然間氣灌筋肉,提手變掌,平推而去,「砰」的一聲,右掌擊在對面的牆壁之上。
洞內立時微微顫動,寄居在洞內的蝙蝠,蟲蠅紛紛激起,「嘩啦啦」亂了一陣,不久之後,便又平息下來。
悟空這一掌已是將那運氣充足,力灌拳腳,以使拳腳剛猛之意,盡數領會。正得意間,忽然感覺手掌所觸之處有幾道下陷之痕,此下陷之痕並不是尋常的岩石下凹,而是隱隱間似是一個人形圖案。
悟空收起掌來,細細摸起此一下凹之痕,越摸越是心驚,那顯然便是一個正在練功的人形圖案,其招式似乎與易筋中所載功夫相近,卻又不全然相似,其中招式的方向和步法均略有不同。
悟空所坐這地,已是全然黑暗,牆壁之上的圖案只能靠摸。悟空順著那人形圖案向兩旁摸去,果然,兩旁又是人形圖案,招式又不一樣,細摸之下,便可確知,這幾個圖案乃是連貫的幾個招式。
如此,悟空順著兩邊繼續摸下去,一直摸一直有,竟然摸出數十米距離,那招式卻無窮無盡,沒有一絲完盡之勢。
悟空順著向洞內延伸的一頭的招式不停地摸下去。終於,在摸完一個招式,再向下摸去之時,卻什麼也沒有摸到,只有一個凸起的大石頭,越過那大石頭,繼續摸去,依然是空無一物,可是至此為止,那招式還沒有結束,如此可知,這洞穴的其它某處,或許還有與此招式相聯接的圖案。
悟空又迴轉身向招式另一頭摸去,摸到盡頭,卻是此套拳術的起勢之式。悟空細摸之下,卻感到這起勢與易筋經中的那套伏虎拳全然相同,他又繼續摸向第二式,發覺第二式已有微妙的差別,但差別在哪裡,也不甚領會,只是覺得此招式似乎比那易筋經中所載招式更易於攻防。
悟空一個招式一個招式地仔細摸下去,每摸清一個招式,便停下來,思索一番,與那易筋經中伏虎拳之招式相互映證,如有不解,還要親自演練一下,感受兩種招式的差別及優劣。如此一個一個地進行下去,悟空感覺到此洞壁之上所載招式,其殺傷力遠勝易筋經上所載招式。
他百思不解,不知為何這陰濕黑暗的洞穴中何以會有此種拳法。是以每摸清一個招式,他便暗暗地記在腦中。
不想這招式竟如此繁多,有些招式是與易筋經中之招式相近,有些則是易筋經中全然沒有的招式,數十丈遠的距離,他一個招式一個招式摸下來,又演練一番,又默記下來,卻費了不知多少心力。如此下去,待第二次摸到那凸起的岩石之時,已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他閉上雙眼,將剛才所摸之招式連貫起來,在眼前演練了一番。
待將那些招式連貫記憶之後,忽然聽到肚子「咕」地長長叫了一聲,才感到口乾舌燥,飢腸轆轆。這洞中漆黑如幕,伸手不見五指,眼前鼻前之物皆不能視,更不用說依那日光判斷時辰。況且他用心琢磨這洞壁上所刻之招式,冥冥然已不知過去幾時。
當下悟空站起身來,向洞口走去,待走到略微有些亮光之處時,卻看到地下放著十二隻大碗,六隻碗里皆放有饅頭野菜,另外六隻碗卻都是滿滿的一碗水。
悟空見到此碗,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知不覺間,竟已過去了兩日。他在面壁之前,勤事堂的主事就囑咐過,送餐皆為一天三頓,每頓皆為一碗飯一碗水,粗糧淡菜,勉強維生,面壁之人以思過為主,故不能享用佳食。
當下他蹲下身,拿起放糧菜的大碗,大口咀嚼起來,又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待填飽肚子,解了烈渴,方才又感到濃濃的倦意,他就勢躺在旁邊的一塊平坦大石之上,「呼呼」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