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強開命運之眼
長夜漫漫,思緒悠悠。
擅長推演之術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就像大多說書人都喜歡在開場時咂一口茶水、拍一下醒木;久經沙場的武夫會在大戰來臨前擦拭纓槍、整理戎裝。
每個人都會有些小習慣,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但有時一些小習慣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擅長推演術之人的通病則是極度偏好黑夜,喜歡獨自一人,點一盞昏黃的油燈,默默推演。彷彿黑夜裡,那些平時理不清的蛛絲馬跡都會一一浮現,順著這些被扯出來的絲線抽絲剝繭,找到推演的結果。
就連老掌柜也不例外,昨日夜裡,老掌柜在鋪子里坐了一宿,其實是順著年輕道人推演的線索,先悄悄摸索了一便年輕道人可能推演出的結果,所以才有了今日年輕道人見到王座的情景。
世道千變萬化,推演契機百轉千回,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所以即便是以老掌柜的功底,也不可能事實洞察清明,仍需要時時查漏補缺。
老掌柜推衍出了些年輕道人不曾推演出的東西,同時又刻意的放出了些線索來混淆年輕道人的推演。年輕道人之所以會出現心境瀕臨崩碎的情況,其實正是老掌柜推衍之道的高明所在。
推演和推衍,一字之差,判若雲泥。
演,演示。
衍,衍生。
高下立判。
推演只是術法,而推衍卻能自成一道。
年輕道人坐在這棟廢棄的祖宅內,灰塵密布的桌面上,那盞以符籙捻作燈芯的油燈平靜的灼燒著,燈火沒有絲毫的搖曳。
那張被捻作燈芯的符籙是一張靜心符籙,名為降本坐忘符,意為降束本性,收斂神動。
年輕道人此次出門遊歷,除了攜帶有雷符、火符等五行符籙外,攜帶最多的就是降本坐忘符,這種符籙的品佚雖然沒有五行符籙的品佚高,但是對於年輕道人來說卻是異常重要。
符籙燈芯在燃燒起后,便向外散發出一漣澄澈光輝,火光如寧謐的皎月。
這張降本坐忘符的材質由古檀老皮製作而成,同時書畫在符籙上的筆墨不是道家摶砂鍊汞遺留下來的丹砂,而是新生的檀木葉脈研磨成漿液。
因此外界一些殷實人家喜好點燃一爐紫檀,用以清神凝性。
其實這是一種效仿,不過檀香只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遠遠做不到雪中送炭,因此檀香的功效也遠沒有這種符籙來的有效。
年輕道人鋥亮的光頭在符籙燈芯的照耀下,髮絲如春草一般肆意生長了起來,不過道人的髮絲依舊略顯稀疏,顯然這些新生的髮絲是剛剛年輕道人在院子里揪拽掉的。
那些因為殫精竭慮而脫落的髮絲估計是很難再長出來了。
這位道人只有在私下裡敢摘掉蓮花紋道冠,再過不久,可能他連在私下裡摘掉道冠的勇氣都沒有了。因為推演術的緣故,年輕道人的頭髮掉落的非常快,如果髮絲完全脫落,那這位道人就顯得不倫不類了,是穿著道袍的僧人,還是光著頭的道人?
佛道兩家因為爭奪香火的緣故,千百年來紛爭就沒有停歇過,雙方可以說是宿敵一般的存在,如果年輕道人的髮絲完全脫落,就算佛家不拿這來說事,其餘與道家不合的支脈勢力也會拿此來說笑。
一些冷嘲熱諷肯定是在所難免的。
這些冷嘲熱風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無關痛癢,可是放在擅長捕風捉影、細微之處見人心的年輕道人身上就會極傷了。很容易誘導他心緒變得紊亂不堪,從而在推演術上的造詣止步不前,甚至會擾亂道人的視聽,造成走火入魔的慘淡結局。
一個擅長推演術的人,如果丟失了縝密的心緒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他們是最擅長捕風捉影的一類人,同時他們也是心境最容易崩碎的一類人,老掌柜深知其中秘辛,因此才會對說書先生說出「擅長推演之術的人,大都逃不了瘋掉的結局,你覺得他會例外?」這句話來。
老掌柜似乎已經看到了年輕道人在這場兇險萬分的推演術上比拼的結局。
同時這也是老掌柜刻意引導的結果,年輕道人在倒流的時光長河中折戟了,那他想要找到自己推演的結果,剩下唯有逆轉光陰了,如果說年輕道人觀看光陰長河是順流而下,那麼逆轉光陰則是逆流而上的艱難行程,這是一門極為兇險的術法,一個不慎,會直接將施法之人的思緒沖刷得體無完膚。
老掌柜就在逼迫年輕道人走這條兇險的路,年輕道人對此心知肚明。
要不要走這一遭,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了。
年輕道依舊端坐在昏暗的燈火里,藉助降本坐忘符,穩固剛剛動搖的心境。
這時,寂靜的祖宅內突然傳來了細微的咚咚聲,像是有人在敲擊牆壁。
年輕道人輕輕轉頭,澄澈的眼神看向身後某處,那是聲音的來源。
鬼打牆。
年輕道人微微一笑,抬袖拂去那陣密集的咚咚聲。
這不是一種挑釁,而是一種提醒。
是那老掌柜在提醒年輕道人,莫要鬼打牆了。
所謂鬼打牆一般出現在靈異演義小說中,本意是夜晚在郊外行走時,會碰到小鬼的惡作劇,會因方向感錯亂而被禁錮在一個圈子裡走不出去,就像小鬼在曠野內設置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
這道咚咚聲,是在提醒年輕道人莫要混亂了自己的思緒。
年輕道人嘴角苦澀,在這裡,那個老掌柜真的是無所不知,連自己的心境都被他洞悉的一清二楚,那想法呢,會不會早已被他洞悉?
年輕道人自顧自搖頭,如果想法被人洞悉的話就有點恐怖了,不過年輕道人絲毫不懷疑老掌柜應該已經猜測出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有可能他一直在引導這種局面。
就像他在遊歷期間能引導、蠱惑一些修者的想法一樣,想必自己的想法也已經被老掌柜引導了。
也許他就在等自己施展那道兇險的術法,藉此徹底打破自己的心境,那鎮子里埋藏的秘密就真的會被他一人塵封起來。
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身死道消,不過這種結果應該不會出現,畢竟他們幾百年來都是在寄人籬下,若是自己死在這裡,宗門豈肯善了?
那自己可能會墮入的結局年輕道人大致已經清楚了。
年輕道人身出一手,輕輕敲打桌面,用力不大,甚至只能聽到細微的敲擊聲,可是桌面上那層灰塵卻像是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盪起了細微的漣漪。
很顯然這是一場他與老掌柜在心境上的博弈,年輕道人還在權衡利弊。
剛剛的「鬼打牆」應該不只是是善意的提醒,應該還會有一層很深的意味藏在其中。
其實老掌柜也在賭,如果此時年輕道人放棄對鎮子的窺探,那老掌柜只能另想辦法了,甚至會採用極端的手段將年輕道人格殺於此地。
剛剛的鬼打牆就是最好的提醒,那道兇險的術法,施不施展已經由不得年輕道人了,老掌柜擺明了是要做趕鴨子上架的事。
這時,那陣咚咚的敲牆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年輕道人沒有轉頭,只是敲擊桌面的手指放快了節奏,塵灰在桌面上跳動了起來,一層無形的氣機向外橫闊而出,直接震碎了那陣敲牆聲。
年輕道人蕭索一笑,笑意有些凄然。
年輕道人之所以以手指敲擊桌面其實就是在等這道敲牆聲的到來,年輕道人已經隱約察覺到自己此時已經淪為魚肉的情況了。
再第二道敲擊牆壁的聲響響起時,年輕道人已經確定,自己不會面臨最壞的結局了,那就是自己不會死在紅燭鎮中。可是自己也不會有好的結局,要麼瘋掉,要麼心境徹底破碎,日後無法在推演術上精進絲毫。
想明白這些,年輕道人反而心境平和了下來,只是不知道那老掌柜想要哪種結果。
年輕道人無奈搖頭,自嘲道:「真是一場無法直視的慘敗。」
也許自己就不該走這一趟,正應了這個鎮子的宿命,進去容易出去難,年輕道人沒有想到連自己這個外人也逃脫不掉這個宿命。既然連這個宿命都逃脫不掉,又如何能夠逃脫掉推演之術千萬年來都極少有人打破的宿命。
年輕道人突然抬頭,眼神明亮,問道:「前輩有沒有打破那個宿命?"
順著牆壁遊盪的野魂默默退走。
年輕道人頓時唏噓了起來。
原來強如能夠在這方天地生殺予奪的老掌柜也逃不過那道宿命的糾纏,這讓年輕道人忍不住有些兔死狐悲了。
是啊,有些東西是不會僅僅拘泥於一小方天地的,它不會因為你的躲藏而更改絲毫。
宿命,氣運,禍福等等都是世間最不講理的存在。
年輕道人慘淡一笑,也許這就是他的命運,在修習推演之術時就已經踏上這條不可更改的命途。
看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必將受到天譴。
只要還受天地束縛的人就誰也逃不掉。
年輕道人這才幡然醒悟,那老掌柜其實比自己還要慘,一座小小的古戰場遺址就將他束縛了這麼多年,他又如何能逃脫那道宿命的追捕?
雖然他想要離去,宗門不會攔著他,多半也攔不住著他,可是他依然在這裡困了數百年的光陰,這是他自己對自己心靈的禁錮,說起來,他的宿命應該比自己還要慘。
年輕道人失魂落魄的伸出手將符籙燈芯掐滅。
進了鎮子,看了天機,不留下些東西,老掌柜是不會放他離開的。
油燈熄滅的瞬間,年輕道人身邊一張張符籙飄蕩而起,繞著道人的身子旋轉。
黑色的符籙與夜色融為一體,像是披著夜色出來游竄的黑色精靈一般。
下一刻,滿室火光。
那些符籙燃燒了起來,原本略顯潮濕的房間一瞬間變得異常乾燥,被蒸騰的水汽向上轟散,帶起一大片虛幻的火光漣漪。
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所以他要用自己畢生對推演之術的研習來強開命運之眼。
他要看一看這個鎮子到底隱藏著什麼天大的秘密。
燃燒的符籙在年輕道人的操控下劇烈旋轉,在這一刻時間流逝的勢頭似乎都是變快了。
符籙已經拉成一條燃燒的火圈,圍繞著年輕道人如暴怒的火龍一般,火舌在劇烈的旋轉下,突突之聲不絕於耳。
年輕道人面色肅穆,古老的念誦聲從口齒間飄蕩而出,虛幻飄渺的念誦聲像是天地的哀逝一般讓人悲慟。
「天垂萬象,地載萬物,左眼觀天地,右眼觀陰陽。以我之血為媒,竊取天機一線。」
年輕道人誠摯念誦完畢后,猛然抬起右手,雙指並作指刀,往眉心處抹去。
在指刀落下的瞬間,年輕道人肅穆的臉龐瞬間蒼白如素紙,宛如死人的殮容妝一般毫無血色。
「命運之眼,聽我號令,洞開!「
殷紅粘稠的血跡順著年輕道人的眉心處緩慢的流淌而下,猙獰攢動的血線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一條正在從道人眉心掙脫而出的血蛇。
血線蠕動,隱隱間勾勒出一道空洞飄渺的符紋。
被劃開的眉心皮肉也跟隨著血線般的符紋蠕動了起來,開合的血肉中,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想要掙脫血肉的束縛而出。
一張純粹漆黑的眼眸從猩紅的血肉中探了出來,那顆瞳孔極具威嚴,如果此時有人來審視這顆瞳孔,定然會被這顆瞳孔奪取魂魄。
它像是從地獄深淵中浮起的眼眸,眼眸中滿是深邃的奧義和攝人心魄的詭秘。
那顆眼瞳浮現出的那一刻,年輕道人似乎魔怔了。整個身子宛如立於神廟中的亘古雕塑,身上繚繞著一股死氣沉沉的玄妙氣息,看不出任何生氣。
不過在純粹漆黑的瞳子出現之時,道人原本肅穆的臉龐變得猙獰了起來,毫無血色的肌肉虯結在一起,像是樹瘤一般,此時他應該正在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道人手指掐訣不停,讓人有些眼花繚亂,五指化作萬千魚龍舞。
呼哧旋轉的符籙火圈突然以一種違背規則的姿態停了下來,而後迅猛倒旋。
在極速的倒旋下,火舌都是被拉長,沿著符籙火圈邊緣以漣漪狀向外擴散,頃刻間就撞擊到四周牆壁上,激蕩起一大片火焰。
擴散的火焰漣漪劃破蒸騰的水汽,尖銳的音節爆鳴聲如炒豆子一般此起彼伏。
整個房間瞬間被火光吞沒,化為了火焰的牢籠,身處其中的道人眉心泣血,站在火焰中,像是一個正在涅槃的火焰修羅。
洶洶火焰剛剛爆破開來,便又迅速收縮,如退潮之水般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勢頭收攏!
這幕火焰不是道人調動的結果,事實上,這幕火焰依舊在牆壁上翻騰不休。出現這一幕的情況是因為房間的時間流動軌跡在頃刻之間被扭轉了!
在道人腦海中。
時間也是退潮的蠻橫姿態,重重影幕依次浮現,從這棟祖宅開始,到一枕觀,到商隊行走在小街上,再到商隊抵達紅燭鎮那道朱紅木門前。
紅燭鎮的時間也被強行扭轉了。
年輕道人坐鎮了這片小天地。
時間扭轉的結果就是諸多與道人無關的信息流被強行灌入腦海,這些強行灌入的信息流會對在同一時間點的固有記憶形成巨大的衝擊。
也就是說,在同一時間點,會有兩幅極為真切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讓身處其中之人很難甄別真假,因為這些記憶都太過於真實,根本無法區分。
這也是這道術法最兇險的地方,理不出原本的記憶就會被那些強行灌入的記憶羈絆,從而使人陷入失心瘋的狀態。
而且隨著時間的倒轉,這些被強行灌入腦海的記憶越來越根深蒂固。逆轉的時間越長,越難區分真假,因為那些錯亂的記憶會如錯綜的線條一般交織在一起,甚至兩種記憶會打成死結。
深陷其中之人若是不能徹底理清這些糾纏在一起的記憶,很難從中走出來。
火焰符籙騰燒,隱隱間有刺破焰光的雪白光芒浮現而出,同時伴隨著如蚊蟲振翅般的細微雷音。
在雷音響起之時,說明道人已經走進了那段不屬於他的歲月曆程。這道雷音是道人留下的後手,雷音雖然在房間內的響聲很細微,可是落在年輕道人耳中那就真是煌煌天雷襲空滾落的光景了。
這道雷音的作用是警戒,能讓道人保持一絲遊離的理智,就像道家所說的洪鐘大呂,起到警示作用。但也僅限於此,隨著接觸那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越深,這些雷音便會被衝擊而來的記憶所吞沒,如洪水沖沒礁石一般。
道人要看的是那二十年被老掌柜隱藏起來的時光,二十年的時光對於道人來說不算長,但卻很難走,尤其是想安然無恙的走過,更難。
道人緊閉的雙眼瞬間瞪大,空洞如失去香火的神像,他看到了。
這個少年,他接觸過所有的亡國之臣!
他聽過說書,去過木坊,在請錢鋪子的門檻上認真看書,在售燈鋪子喝著菊茶。
少年撿過黃紙錢,無數影影綽綽的身影在鎮子里浮現,他走在鎮子的青石板上時,那些流竄的陰戾氣息宛如受到衝擊一般,激蕩起漩渦,順著鎮子流轉!
那些在青石板中流動的陰戾並不是一張絕無僅有的符籙,它是一道陣法!
少年的存在,給它提供了無窮的動力!
那少年是這座陣法的活陣眼!
宛如雕塑一般的道人空洞的雙眼中突然浮現出一抹掙扎之色,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水裡的水草當作救命稻草一般。
這些景象對他固有的記憶形成了巨大的衝擊,兩種記憶此刻竟然交織了起來,如被人撕碎了一般,無數記憶碎片刮割著他的意識。
因衝擊而破碎的記憶片段宛如水面上的水花一般,水花跳起,濺出水珠,墜落回水面之後,水珠又重新聚攏成湖水。
兩種記憶在融合!
道人應該是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施展推演之術了,於是便狠狠一咬牙,不去管那些支離破碎又逐漸融合的駁雜片段,加速時間倒流,看向更多的隱秘。
道人看到了少年的走出祖宅之前的身影,有少年趁著夜色悉悉索索的偷鑿梁頭,孩童被炊煙熏得淚流滿面等等諸多場景。
突然間,道人不禁心中升起一陣毛骨悚然。
一個小小的孩童此時正坐在道人面前,孩童不經意的回頭看向後方,眼神中充滿了辛酸。
原來是一隻老鼠順著牆壁逃竄,孩童並不是看向自己,而是在看向那隻骨瘦嶙峋的老鼠。
孩童眼神中的心酸似乎能夠讓人感同身受,空靈稚嫩的聲音在道人耳中回蕩,「小老鼠,快去別家吧,呆在這裡你也會被餓死的,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啦!」
年輕道人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此刻他大致已經確定了那個孩童的身份。
他就是那位親手死在老掌柜手中的亡國太子!
難道那老掌柜有不為人知的起死回生的秘術?!
此時年輕道人的思緒完全混亂了,就連他進入小鎮后的各種推演和猜測也一併被攪亂,現在年輕道人擁有的完整記憶是還停留在沒有被時間波及的節點那裡。
道人腦袋傳來劇痛,像是有一條遠古蛟龍在腦海中興風作浪一般,耳際已經被嗡鳴聲充斥,完全聽不到那道用以警示的雷音。
年輕道人掐訣的速度慢了下來,痛楚彷彿蝕骨一般蔓延開,即便是動一動手指都會有一陣宛如骨骼被人踩踏碾碎的痛感。
道人死死咬牙堅持著,他要看完被隱藏的二十年,他要將兩端記憶拼湊在一起,將七百年的光陰銜接在一起,即便當他回過神來可能已經全然不記得這些事了,他依然選擇看去。
二十年的時間錯亂,記憶殘缺重疊而已,只要自己不死,宗門會利用二十年的時間幫助自己整理出那些破碎的真實記憶,到時候便是這段記憶公告天下的時候。
也就是說,今日看過的這些片段,最遲要等到二十年後才會重見天日。
這也是老掌柜所期待的結果。
道人繼續看去,畫面中,老掌柜將那個似乎與王座共生的嬰兒抱下王座,而後揮手間,那張王座就變成了一棟有些年頭的祖宅。
老掌柜的身影穿梭在這間祖宅內,將孩童撫養長大。
孩童慢慢長大間,一日祖宅內多出幾個身影,木坊漢子和請錢鋪子里的那個老頭。
唯獨沒有說書先生的身影!
他們聚在一起,在討論給已經可以獨自走路的孩童起名字的問題。
那幅影響似乎是被做了手腳,四下寂靜時,老掌柜擺出一幅認真聆聽的表情,而後點頭說道:「就叫李燈!」
「李等這個名字雖然寓意很好,不過沒啥靈氣,叫李燈不錯。」
請錢鋪子的老人也是附和說道。
那漢子沒啥意見,「叫啥無所謂,只要不辜負我們這麼多年的等待就行。如果他不能戰死在沙場,我會親手打死他!」
殷姓漢子頓了頓,眼神鋒芒畢露,看向老掌柜說道:「就像你曾經親手…」
老掌柜突然呵斥一聲,「姓殷的,別給臉不要臉。」
然後老掌柜神情也是暗淡了下來,「老朽做事問心無愧,老朽是曾經親手抹殺了帝國一半的希望,但是老朽也為帝國保留下來最後一半的希望!」
年輕道人看著這一幕,疑惑不已,顯然這場對話中還有一個人存在,可是為什麼看不到,是被那老掌柜出手抹殺了?
還是說,他早在小二十年前就已經推演出會有人看到這一幕,所以從頭到尾那個人就沒有現身?
抹殺了帝國最後一半的希望,又保留了帝國最後一半的希望?到底是何意!
年輕道人的思緒徹底混亂了起來,整個人砰然倒下,蜷縮在地面上,眉心處的血跡汩汩流淌,像是一眼小泉。
血水打濕他那身破爛的土黃色道袍,道人如同痙攣一般順著地面打滾。
「他是亡國太子!他就是那個亡國太子,他又活了!他真的活了!」
道人突然站了起來,像是受驚的老鴉一般,從桌上抓起道冠,戴在頭上,奪門而出。
「那個鬼活了,被萬鬼簇擁著…,好多鬼,我的符籙呢?我要燒死你們這群惡鬼!」
年輕道人開始撕扯自己的衣袍,「我的符籙,我的符籙…」
突然年輕道人停下了翻找符籙的動作,笑眯眯的說道:「我是道士啊,我是天師,我不怕鬼的…」
年輕道人邊說邊走,嘴中念著咒語,向著鎮子外走去。
年輕道人在夜色中,走到鎮子門口,似乎是想起了極為重要的事,低頭思索,「他叫什麼來著?」
還沒有片刻功夫,他又從袖筒里摸出一枚銅鐘,大叫道:「哈哈,天師走陰,鬼神迴避!」
年輕道人是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