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無根之河
摩雷觀坐落在一條浩蕩的大河交匯處,說是大河交匯處,其實就是一條主幹河道的分流交叉處,這條奔流不息的河水只有一條主幹,經過河水常年沖刷,依照地勢又形成大大小小的河床,而後便有無數支流向外蜿蜒而去。
這條河流穿州過府,大小支流不計其數,貫穿千里之地。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顯然這是一條能夠養活千萬人的母親河。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條水運充沛的河流原先竟然是從七星山脈那處貧瘠的山地流淌而出,以往河水宛如天瀉一般披山而下,聲勢浩渺。可如今整座七星山脈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山谷溝澗,然而這條河流依舊沒有絲毫斷流的跡象,僅僅只是由以往的天瀉之勢改為地下暗流之勢,河水依舊滔滔不絕。
顯然這條河流的真正源頭並不是那座七星山脈遺址的某處,只有知曉內幕的人才知道這條河流其實並沒有可以找尋的源頭,或者說這條河流的源頭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其實細細抽絲剝繭並不難找到這條河流之水的來源,這其中要牽扯到摩雷觀的落址之地,對於凡夫俗子而言,講究的是眼見為實,可在修者界眼中,這句話並不一定可靠,而這座聲名不顯的摩雷觀無疑是後者,就算凡夫俗子能親手觸摸到它,也不代表它就是真實存在於此地。
其實摩雷觀的真身並不是坐落在這裡,它的真身類似一座浮空島嶼,懸空漂浮在天際雲層之間,這座臨水的閣觀不過是一座極為逼真的海市蜃樓景象而已,準確的說它是一道從天際投射下來的影像而已。因此不難推測,這條大河也並非真身,同樣是一條從天際投射下來的影像所成。
這道本該虛幻的影像卻是真實的承載著無盡的水流,滋潤沿岸山地,養育臨水而居的民眾,這無疑是那老觀主的大手筆了。
河流完全是由天地水運凝聚而成,是天下間少有的無根之河,因為這條河流內的大水全部都是天被老觀主以通天手法搬運而來的天上雨水。
水運在地,水源卻在天,世間少有。
這條大河有一個很靈秀的名字,雲流河。
從高空鳥瞰這條河流,奔騰不息的河流宛如一條流雲帶般靈動裊娜,彷彿是仙人從天際撕裂一條流雲鑲嵌在地脈之中。
登高望遠,長水孤觀,水流若空明,觀閣若落墨,極富詩情畫意,好似一幅極盡匠工之能的山水畫卷。
摩雷觀鑲嵌在長河交匯處,從理地形勢上來看,是一處風水極佳的寶地,這種定位格局按照文人的話來說應該算是點睛之筆。
這座遺世獨立的小道觀佔地面積並不大,與外界普遍幾進幾齣的道觀格局相差甚遠,它僅是一個方正的院落,類似北方的四合院,又像是一個袖珍版的城池,四壁造室,寬闊的中間地帶更像一個演武場。
不過好在它還遵循著最基本的格局,坐北朝南,北面有一座極小的殿堂,供奉著一尊等人高的金塑,除此之外,皆是供觀內弟子居住的偏房,並沒有像外界道觀那樣設有藏經樓或是供香客信徒居住的房間。也對,這偏僻的地域,一年到頭會有幾個香客前來進香、貢獻香火?
雖然終年沒有香客前來摩雷觀燒香祈福,不過這座不起眼的小道觀內香火卻是濃郁的有些嚇人,在這片水汽濕潤的地方,觀頂之上終年雲蒸霞蔚,奇花異草四季不謝,顯然這處地域已經被這片香火改造成一處仙境之地。
這些濃郁到改造一方地域的香火是有源頭和出處的,這老觀主總掌一國水利,想要收攏香火還不簡單?
遍布各地的龍王廟以及大旱之時各地紛紛舉行的祈雨儀式,百家香炷和各類琳琅滿目的犧牲貢品都是老觀主攫取香火的源頭,越是風調雨順太平年,摩雷觀的香火會越旺盛,司職一方,水運流轉順暢,天下百姓誠信向善,貢品不斷,無人咒罵那該死的老天爺。
觀閣極小,不時有身穿統一制式道袍的弟子在中央空地間穿梭,此時溫裕和李燈坐在中央空地旁的涼亭內,顯得有些扎眼,路過的弟子皆是轉頭看向這個陌生少年,心中暗自揣測這個面容略顯清瘦的少年是何來歷,難不成是溫裕這次外出又騙了個新弟子?
摩雷觀的師兄弟們都知道溫裕這小王八蛋收取弟子向來都是隨心所欲,從來不看根骨天賦,因為再好的根骨天賦在溫裕手中也是白搭,溫裕這憊懶漢根本不會過問弟子們的修行,完全是放養的形式,還美其名曰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要在修行之餘,抽個空孝敬孝敬師父就能對得起這份師徒香火情了,比如經常過來給師父敲肩揉背,洗衣搓襪,倒個尿桶什麼的。
由於有這種憊懶漢師父的緣故,溫裕這一脈弟子是觀內道法最差的,沒有之一。雖然弟子們的道法差了些,可他們的脾氣卻是一個比一個橫,都他娘的是鐵骨錚錚的硬漢。
再傳弟子中,道法最差的一脈竟然能在觀內橫行無忌,這全要得益於自家師父在觀內的地位,他溫裕可是連老觀主都不放在眼裡的存在,弟子們哪敢丟了溫裕的臉面不是?
溫裕和李燈坐在涼亭內,此時溫裕有些頭疼,伸手搓了搓臉頰,這少年完全就是一張白紙,對於外界一無所知。
面對一問三不知的少年郎,溫裕可沒有什麼耐心為他解疑答惑,正頭疼間,剛好有個捧書道人向這邊走來,這道人年齡約莫三十齣頭,面目清秀如女子,性格軟糯,走起路來亦是斯斯文文,因此他在道觀內極為討喜。
溫裕經常調笑他,說他就是虎狼之地生出的一支小野花,深受師兄弟們的呵護。不過老觀主曾經對這道人有過一番極高的評價,說他雖然現在只是柔弱花枝,但日後註定會成長為是一株可以為師門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
當時溫裕一聽師父這話,樂了,嘿嘿笑道:「是日後,還是日後?」
那老觀主也是個葷素無忌的主,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要不為師今晚跟觀一打個招呼,讓他子時夜半去找你請教請教道法十八式?」
那捧書道人緩緩走來,也是個狠人,看書不看路,心神完全沉浸在手中珍貴的道卷中,此時他若是抬起頭來看到溫裕,定然是把書往頭上一拍,默默的轉身離去。
他對這個小師叔真的是如鼠見貓一般的恐懼。
在這個道人被溫裕師兄,也就是道人的師父領進門時,由於他生的白白凈凈的緣故,可沒少被溫裕折騰。
讓他記憶猶新的一件事就是那溫裕竟然慫恿自己半夜三更去敲祖師的門,說什麼觀內弟子的進門儀式是那太歲頭上動土,溫裕讓他去拔老觀主的鬍鬚。
當時他師父就在身邊,非但沒有阻攔,反而語重心長的說道:「以後小師叔在就聽小師叔的,小師叔不在再聽師父的。」
然後溫裕師兄拍拍溫裕肩膀,好似託孤一般說道:「好師弟,師兄覺得這弟子根骨還不錯,要不再替師兄把把關?」
溫裕擺擺手,「好說好說,能為師兄盡一把綿薄之力,義不容辭嘛。」
溫裕那師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還有一件事,有次溫裕外出歸來,不知從哪裡學來了輕賤學問,聚攏一幫徒子徒孫坐在門檻上,與眾徒子徒孫們抖摟學問見的。
說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這句話形容山勢是極好的,可若是形容那妙齡女子的身段則更好,簡直就是妙不可言。溫裕為此還破天荒的耐住性子跟徒子徒孫們解釋了這句話究竟好在何處。
這捧書道人就被溫裕給叫了過去,當時溫裕那番栩栩如生的講解給他羞的那叫一個「滿面紅光」。
這位沉迷經卷的道人在溫裕的力排眾議下,獲得了個極為形象的啃書真人的稱號。私底下溫裕還大方的賞賜了他一個女真人的稱號。
此時啃書真人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像是仕女游春一般,溫裕調笑說道:「呦,這是哪家小娘子,咋子走路腿都合不攏了,昨夜練功去了?」
俗名林觀一,道號啃書真人的道士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后,心裡一驚,慌忙把書望腦門上一拍,佯做環顧狀,自欺欺人說道:「有人叫我?沒人叫我!」
而後他一拍腦門,故作恍然道:「定然是我太想念小師叔,這不就想出幻覺來了?。」說完,他加快步伐轉身離去,決定這段時間暫時禁足,無事絕不踏出門檻半步。
溫裕氣笑,隨手甩出一道雷法在那道人落腳處炸開,那道人立馬嚇得戰戰兢兢,落腳不是,不落腳也不是。停頓了片刻,他才哭喪著臉轉身,「小師叔,我求你別再跟我講授學問更別跟我討教學問了,師侄真的是才疏學淺,難堪大任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可見溫裕每次歸來都把他煩的夠嗆。
溫裕笑著說道:「師侄說的哪裡說,你可是身負大文運,對於章句更是有獨到見解,吃獨食可不是我摩雷觀的門風。」
那道人慾哭無淚,任你溫裕多能扯,咱不說話還不成嘛?
溫裕搖搖頭,笑眯眯道:「你去撞鐘台把那憨憨叫過來。」
啃書真人如蒙大赦,拔腿就跑,開懷說道:「好嘞,師叔。」
溫裕補充一句,「等下你也過來,我有些學問想要跟你討教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