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拔劍四顧心茫然(二十六)

(九十二)拔劍四顧心茫然(二十六)

心知現下自己又成了京城中仕女和貴婦的議論話題,江子萱不願意滿足人們的好奇,不願意成為眾人眼中的可憐蟲,更不願意遭受這樣那樣的奚落,索性閉門不出,便是連六疾館里的事情也是交給了下人去打理。

她在房中細細閱讀丘聃所記的手札,那裡面有丘聃的所思所感,也有很多知識的講解,內容涉及之廣怕是能稱之為全書。

這些年來,但凡她心裡不痛快,她便會去細細品味手札里的內容,好似老師還在她的身旁,開導她的思想。

此番她讀的,乃是丘公所記的各地人文地理。幾日下來,她的心境趨於平和,也生出一些嚮往,不如就此離去,如同老師那般走遍****,雖沒有親人在身邊噓寒問暖,卻也逍遙自在。

這樣的主意一旦在她心裡落下,不需要她精心灌溉,便開始滋生蔓延,最後牢牢佔據了她的心。

她想起,自己口吃的毛病得到了治癒,該是歸還胡世然香片的時候了。待這事做完,她便一走了之,沒有了她,江家不會再受公子岩左右,江邵樂也不必再為難。

此念一生,她便迫不及待的拿了香片出門。

經過打聽,江子萱知道,胡世然出身並不高,只是石家的一個幕僚而已,上次之所以能夠得到機會出席江家的宴會,全因石啟復對他的器重。現下,他並沒有能力購置宅院,而是居住在石府後側的一個小院子里。

江子萱避開了石家大門前的主道,從側面繞著到了胡世然所居住的地方。那院子乾淨整潔,卻並不大,江子萱站在門口已經對裡面的布局一目了然,是個四合的格局。

因為沒有看門的下人,也不見院中有其他人在,江子萱只能站在門口高聲問道:「先生?先生可在家?我是江三娘,特來先生府中拜訪。」

她話落,正屋的門被推開,胡世然身穿一件白色寬袖大衫施施然走了出來。看到她,他露出爽朗笑容,道:「原來是江三小姐,快,快請坐。」

許是為了避男女之嫌,胡世然並不請她到屋裡坐,直接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

江子萱倒也不在意,坐下之後,便直說來意。

「先生,我此番來,是特意感謝先生的,先生妙手回春,我的頑疾好了。」

聞言,胡世然一愣,似想不到她會好得如此快,喃喃道:「這法子,對你倒真是管用,尉寒這小子……」

「先生說什麼?」

胡世然回神,看向她,拱手道:「恭喜恭喜,這下三小姐再無怯懦的理由了。」

江子萱微微笑了一下,拿出一個錦盒遞到胡世然面前。

「此乃先生的香片,如今我完璧歸趙,再次謝過先生。」

她的神態頗為鄭重,胡世然卻看也不看香片一眼,道:「既然三小姐病好了,這香片也沒有了用處,三小姐不如自己留著做個紀念。」

江子萱驚,連忙推脫,道:「這如何使得?如此貴重的東西,三娘借用許久已經感到不安,若是將它據為己有,三娘實難承受。」

「哈哈哈……」她話落,胡世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笑得江子萱莫名其妙。

好一會,他方才止住了笑,喘息說道:「三小姐難當真以為世上有能夠根治百病的至寶嗎?」

江子萱一頭霧水,下意識看向錦盒,想到自己口吃已經得治,遂肯定的反問:「難道,這香片不是嗎?」

「當然不是!」胡世然說著,伸手去打開錦盒,指著那香片說道:「這樣的東西,不過是烹煮時的輔料,常見得很!」

「怎、怎麼可能?」

見江子萱驚訝不已,胡世然一副瞭然神色,繼續道:「三小姐從不入廚房,自然不識得此物,稍後找個廚子一問,三小姐便知道胡某所說的是否屬實了。」

「可、可你當初明明說它是千金難求的至寶,而且我的口吃已經好了。若它真是尋常的東西,怎麼會有如此的效果?」

胡世然再次笑了起來,語重心長道:「當初我已經說過,三小姐口吃的毛病全因心中的怯懦,而非身體的頑疾。所以,三小姐需要的是信心和膽量,不是勞什子的良藥。而這天下至寶的說法,剛好給了三小姐足夠的信心和勇氣,讓三小姐以為只要含著它,你的病便會慢慢好轉,讓你以為只要你勤加練習,早晚你能流利說話。你五歲之前本就能夠正常說話,五歲之後不過是被嚇到了而已,所以你的病,是心病!有道是心病還需心藥醫,所欠缺的也是心藥。所謂的天下至寶之說,正是一味心藥!」

頓時,江子萱如同醍醐灌頂,久久不能說話。原來,她一直是個怯懦的人,即便她跟隨老師學了不少知識,即便她可以靠著自己生存,終究還是逃不開怯懦二字。

好一會,她方才站起身,對胡世然深深一拜,道:「聽君一席話,勝多十年書,請先生受小女子一拜!」

胡世然連忙擺手,道:「過了,過了,三小姐以如此大禮對待胡某實在是過了。胡某當不得,當不得!」

「先生謙虛了,先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如何當不得?」

胡世然一愣,反問:「誰說這法子是我想出來的?」

江子萱也是一愣,道:「難道這個法子不是先生想出來的?」

「當然不是,我只是找到了你的病因而已!」

「……」江子萱不語,狐疑的看著胡世然。

胡世然又笑了起來,道:「三小姐坐下,且聽我說一件事情。」

江子萱頷首,依言重新落座。

「誠如我當初所說,對於醫術我略有講究,可是學得有些偏了並不實用,卻恰好對這口吃的毛病有所了解。今年初夏之時,我收到大郎的來信,大郎在信中提及小姐口吃的毛病,還說小姐一次為了維護謝家的三郎,情急之下竟然口齒流利,問是何故。我回信告知大郎,你心裡有怯懦,唯有忘記怯懦之時,才能口齒流利,讓大郎再試一次,以便確定……」

說到這裡,胡世然面不改色,江子萱卻是面紅耳赤,因為她豁然想起,那次石尉寒被野豬所傷后,用謝季才的名義將她騙到了他的帳篷里,對她動手動腳,還威脅她稱讚他……

那時,她只當他是小人之舉,現下方知,原來他是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暫時忘記自己骨子裡的怯懦!

胡世然沒有發現她羞悔交加的神色,繼續道:「……大郎回京后便離京,此事也耽誤下來,這次他出征前,終於想到了法子,可惜時間已經來不及,只得託付我依計行事。」

話到此,兩人都沒有說話,院子里忽然靜得有些嚇人。

好一會,胡世然見江子萱恍恍惚惚的模樣,方才又開口說道:「三小姐,胡某有一言,想說與三小姐聽,三小姐若是覺得有道理,便將它記在心裡。若是覺得無用,便權當沒有聽過。」

「先生請講!」

「胡某人愚見,三小姐雖然跟隨丘公遊歷四方,學了其他仕女沒有的本事,也能想出良策救濟窮人。但胡某人以為,三小姐在膽量二字上面,卻不如一般的女子!」

江子萱苦笑,原來胡世然看出來!她確實沒有其他女子的膽量,初時誤會了石尉寒,後來雖然知道了他的苦心,卻因為害怕他成為她父親那樣的人,害怕他終不屬於她一人,便一心想要擺脫與他的婚事,甚至生出不如找一個寒門子弟為夫的想法。

胡世然將江子萱的神情看得清楚,嘆一口氣,道:「過去的,便過去了,希望三小姐以後不要辜負大郎一片苦心,不要再藉助什麼天下至寶獲得勇氣,凡事勇敢些。這樣,才不辜負才女的美名呀!」

離開胡世然的院子,江子萱手裡依舊拿著那個裝有香片的錦盒,以後,這香片便是她的一個警示,只要看到它,她便能提醒自己不要怯懦!

想著心事,她不覺間竟然走了石家正門前的那條大道,等到發現時,她已經走到了石家的大門前。

前方傳來陣陣馬蹄聲,抬首一看,石尉寒身穿盔甲而來,後面跟著五六個士兵。

乍見到他,江子萱心下慌亂不已,卻又生出難以抑制的歡喜,一時間,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石尉寒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馬兒剛停,他便望了過來,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下一個動作。

江子萱痴痴的望著石尉寒,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錦盒,手指的指腹不斷在盒面上面摩挲,她一貫在他面前怯懦慣了,不如這次勇敢一下,將心裡真實的想法說給他聽?

才這麼一想,心裡立時有個聲音,不斷的催促著她上前。

她心裡,忽然生出滿滿的勇氣,全然忘記了平素的顧及,大步向著他走進。

而他,也下了馬,長身而立,一雙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眼看著,她就要走到他的面前,她恨不得一頭扎到他的懷裡,不管什麼禮義廉恥,也不管什麼女子矜持。

一瞬間,她有種感覺,她和他之間生出了團團的火焰,旁人感受不到,卻能讓他們彼此激動不已。

她正要奔向他的懷抱,石家大門裡忽然出來一個女子,歡喜道:「大郎,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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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本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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