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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西藏很美。因為那裡有數不盡的雪山冰峰、江河湖泊,還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以及鑲嵌在其間的城鎮、村莊和牧場。
就像他們已經步行到的這個地方。
群山環抱中有一個湖,柔波蕩漾,給四周陡峭的雪峰帶來一股溫潤之氣。
福五看不見,可付責嘴巴一直沒停。
他扶著她充當她的眼睛。從他嘴裡的描述,福五可以想象出湖的模樣:一定是深厚廣博,深綠色的湖面像那厚重的翡翠,讓人看不到底;然而,又是坦蕩無底,天地萬物無不映照在湖的心中,任其萬般變幻,湖依舊是湖,安詳寧靜———
湖邊有幾戶人家,福五他們就在這兒歇了腳。
藏人對僧人都很尊重,因為培成,他們受到很好的招待。
夜,無聲無息就來了。
農人們在外面搭起了篝火,雖然福五的世界里一直是黑色,可她依然能感覺到火苗的絢爛色彩。
「培成師傅,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倒霉。」福五雙手抱著腳,外面披著付責給她披上的大氈襖,落寞地坐在火邊問培成。
培成盤腿坐著,安靜詳和,像不遠處的湖。
「小五,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曾經有人問大慧宗杲禪師:『老和尚,我這人真苯呀,好多師兄參禪都有境界,我怎麼參禪這麼多年,一點境界都沒有?我這個人是不是太笨了?』老和尚說,『你笨?你知道自己笨的那個心笨不笨呢?』小五,我的回答和他是一樣的。」
「您是說,我知道自己倒霉,其實,就還不夠倒霉?」
培成在笑,可惜小五看不見。小五有慧根,可惜太年輕,浮躁有餘,所以參不透她能想到的。
「真深奧,可惜我還是覺得自己倒霉。」瞧,她也夠坦白。
「培成師傅,」她又喊他,「前面那個湖,他們都說是聖湖,我對著它喊,能讓願望成真嗎?」
培成相當無奈,小五從小就愛問這種「他好像是神仙,應該什麼都知道」的問題。也許,這也只是她在為自己的某些任性行為找借口罷了。
所以,不需要他回答,就看見小五摸索著要爬起來。一旁坐著給小五沖牛奶的付責連忙放下瓶子去扶她,
「師傅,你真要去喊吶,」
瞎子固執起來就有些急燥,她扒了扒付責扶著她的手,好像要自己摸過去,
「小心,千萬小心,我牽你過去,牽你過去好吧。」呆久了,付責犟不贏她,只能順著。
「到了嗎?」夜間的湖邊真冷,小五的嘴巴都在打顫,可還是堅持往前走。
「到了,你喊吧。」
付責覺得有些好笑。小五穿著厚厚的氈襖,連頭都包著,站在湖邊象個肉包子。偏偏她又現出那種讓人心疼兮兮的模樣,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好半天,她又沒做聲了,好像在打草稿,
付責剛想提醒她快點兒,這太冷,就聽見,———
「劍走偏鋒!劍走偏鋒!
這傳統武藝里最傳統的招式
我深諳此道無師自通
從大路拐上崎嶇的小徑
這裡有別人看不見的風景
我喜歡這樣!我喜歡這樣!
喜歡在清冷的夜色里觸摸
所有微小的事物
喜歡在陽光下晾曬
不為人知的煙火俗氣
喜歡你坐在人群里高談闊論
————偶爾的一瞥讓我相信
那是聖者投向凡間的悲憫
我喜歡!我喜歡—」
真是聲嘶力竭呀,她真能喊!
卻,突然戛然而止,付責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兒,趕忙要走近,「師傅?」
「何必!!何必!!」她又突然喊起來,那個用勁!
「何必!你在哪兒?!你在哪兒?!你不要小五了嗎?不要我了嗎?我愛你!我愛你!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沒有了———嗚——嗚——-」像孩子一樣大哭啊!
付責一下就傻了。他師傅正完全毫無形象地哭得驚天地泣鬼神———
也許,他還不算傻得最厲害的那個,
「何必,你們有孩子!——」唐納也沒會過來,卻,接著就急了!
何必已經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