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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窗外,天空一片蔚藍。天上只有一朵雲彩,似乎在飄動,似乎又在消散。沒有風,天氣暖和,空氣里瀰漫著鮮牛奶似的味道。
今兒是個好天兒!福五雙手枕在腦後咬著唇想,可也很苦惱:天兒好是好,又是個周末,這一連又有半個月沒去看舅舅了,今天是不是該去去了?
其實,福五真挺為難。舅舅是實在不喜歡何必。雖然可以看出何必也真不在意,不過,每次見面,————福五都替她屋裡何必委屈。
福五知道自己的舅舅是個完美主義者,其實莫說何必,就是她自己,舅舅有時候也太挑剔了。
福砑確實是個精緻人物,接受的是西方精英教育,骨子裡又都是中國厚重文化的沉澱。文士特有的自高自重,加上傾向老莊哲學的適性自然,並,講才情風雅氣韻的精緻生活態度————嘖嘖,小五苦惱搖頭哇,何必哪裡入得了他的眼咧!
福五想,只怕何必在福砑眼裡就是只不安分的猴子!為什麼咧?因為福砑曾經說過,何必就是小聰明加毛乎乎滴氣質。福五不懂,就想,那不就是只猴子!
何必是有小聰明,他很會在其能力範圍內投人所好。
福砑是個古玩收藏家,何必婚後第一次上舅老爺府上拜訪送上的就是「剔紅描金盒」的———圖片。他工工整整從雜誌上剪下來還自己手工做鳥個裱。
「剔紅描金盒」,形制如花生殼。外通體剔紅錦地紋飾,色澤鮮紅,刀法利健。盒內金壁熠之,滿金地上更描金色梅花數朵,諧音「錦上添花」。乃乾隆朝宮廷珍玩。
福五明明看見福砑看到何必遞上這份「見面禮」時眼睛里一亮,不過馬上就消失了,語氣也是一貫的淡漠之,不屑之。
「你知道它什麼材質?」
「這我還真不清楚,」何必到笑地開朗,「不過,聽說這文玩有個特點就是蕪雜,材質雜,舉凡瓷、玉、竹、木、牙、銅、石、漆、料、瑪瑙、紫砂、水晶等,無所不用,最具代表性的是那些便於文人學士親自操觚奏刀的竹、木、牙、石之類,而且其久經撫玩會產生滋潤瑩厚的包漿,時間愈久愈發可愛。」
他不慌不忙這一大串子,聽得小五都睜大了眼!瞧他那樣兒,聲調抑揚頓挫絕對「老八旗腔子」,真象這行當他常玩兒!
福砑沒做聲,只瞟了他一眼,「賣弄。」不過,接下了那「剔紅描金盒」的————圖片。
後來,福五捏著何必的臉緊問,你怎麼這麼了解文玩?
何必被捏得也不反抗,聲音不清不楚地:我特意背下來滴,要不你舅舅那高興?
福五使勁點他額頭,不過唇角笑如蜜:高興個鬼!
何必是個賣報紙雜誌的,他也確實喜歡看這些東西,上天下地的,他都能跟你胡扯兩句,像個流落在市井裡的書匣子。
「嘖,嘖,松露——「
福五無奈地轉過頭看身旁咋吧著嘴還在做夢的何必。
這自從在局裡談到了松露,她屋裡家何必回來就象饞死鬼投胎的,做夢都咋吧嘴。
福五傾身過去捏住了他的臉,不過,看見他左臉下一大塊暗紅胎記———鬆了手。
心疼哇!
這也是叫福砑瞧不起他的一個故障。福砑就是嫌她屋裡何必人沒出息,又不體面,臉上這大塊疤!
完美主義者自然都愛完美滴事物。雖說她福五也長得普通,不過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又是他親手養大的,舅舅當然「另眼相待」。但是何必,就沒這樣「另眼」鳥。———福五把臉挨上去磨蹭著她屋裡何必滴大腦袋,埋怨滴就想哇:我們家何必怎麼了!沒出息怎麼了!不體面又怎麼了!你們鬼曉得,他這大腦袋裡裝了多少東西呀,我的何必幾聰明喏————
「小五——松露———」何必還在饞嘴夢裡樂不思蜀咧,開始舔福五的臉,象只小狗。
福五呵呵笑,任他舔,手捏著他的耳朵,「是啊,松露,我也想吃———」手突然一重,何必醒了,還睡眼朦朧的,福五轉過頭看著他———突然,一怔!說不出來——真說不住來的,——就覺得這樣的何必真是————福五覺得,這樣的何必真是美艷!美艷的太銷魂!不,不,不是容貌,是那樣兒,那態兒,那種「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的———福五又搖搖頭,她想什麼呢!
「小五——」何必卻抓著她搖晃的腦袋重重在她臉頰親了兩記,「老婆,早安!」看來已經徹底清醒了。
可即使這樣,何必的眼睛依然不亮,他是高度近視,平時眼睛里總是灰濛濛的,這樣顯地看人就有點呆。不過,福五覺得他這樣蠻可愛。
「何必,今天我們去看看舅舅好不好,」福五還捏著他的耳朵摩挲著,
「好啊,那得快點起床,總得想想再給舅舅搞點什麼好東西撒,」何必抓起眼鏡跳起來,興緻勃勃,朝氣勃勃,
福五還躺在床上,看著何必這樣,又有些傷心起來。開始埋怨舅舅。何必多好啊,為了討好他總要下不少心思,他怎麼還對何必那樣咧?
福五決定今天不管怎樣,舅舅要再為難何必,她就真跟他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