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直達深處

白光一直持續了數分鐘才緩緩消失，它帶走了所有的氣味和聲音。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洛婭已經毫無聲息地躺在了地上，連同原本一直緊抓著她的手臂的兩名少女也一起喪失了意識，他們身上都搖曳著透明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艾蘭發出低沉又恐懼的聲音，將手向著三人伸了過去。

當接觸到那股曖昧不明的光芒時，艾蘭臨近的手就好像觸電一樣，頓時渾身麻木，靈魂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進去似的，她急忙用盡最大的力氣向退了出去。

「——危險！別靠近她們！！」

這時，其他人還沒來得及發覺三人身上的異變，只是一臉疑惑地準備靠近，直到艾蘭劇烈的吼叫聲將他們的意識喚了回來，這才憑藉本能地停住了腳步。

注視著纏繞在三人身上的極為稀薄的光芒，它就好像有生命的蛇一般緩緩地遊動，雖然看起來像是在吞噬著什麼東西，但又好像在不斷流散著能量。

當眾人的表情都緊繃起來的時候，他們心中的疑惑也隨之變成了顫慄。

「……太不尋常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這樣呆愣地看了數秒，所有人的心頭忽然一震，就好像被衝擊到內心深處，原本鮮明的記憶變得透明，就算不怎麼模糊的腦中景象也彷彿隔了一層朦朧。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消失了，只能看到那如水滴滲透般逐漸消失的景象，而接下來的記憶就像被不知道收到什麼地方去了，到處都充滿了不協調感。

「冷靜點！我想他們是進入到靈魂連接的狀態了！」克羅索德突然說。

「……靈魂連接？」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續有人回過頭，他們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起來，熾熱的目光死死的盯向了少年，既然是見多識廣的克羅索德，定然就能推測出洛婭他們此時的狀態。

克羅索德抬起雙眼，並用手指推了推下巴，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惱。

「這確實是最為糟糕的局面，如果洛婭真的因為絕望而崩潰，從而喪失活下去的念頭的話，那她為了尋死而親手毀滅了自己的靈魂也不是多麼奇怪的事，不過剛才，諾婭和諾嵐的手還緊抓著她，這也使得她們的意識開始連在了一起！」

聽完，艾蘭的身體不禁隨之顫慄起來，強烈的恐懼讓她呼喊了起來。

「所以……然後呢，如果繼續放著不管……會發生什麼事？」

只見克羅索德一臉艱難地咬著舌根，張了幾下嘴，最終說了出來。

「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三人都會死！」

「……什麼！！」

「但這不是絕對的！」克羅索德目光中忽然抱起一絲僥倖「雖然現在的狀況，我們沒辦法插手，但她們現在的意識既然連在了一起，如果靠諾婭和諾嵐在這被統合的意識中找到洛婭，並且說服她，也許就能夠在靈魂崩壞前拯救她們了！」

「也就是說，只能靠他們自救，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艾蘭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更多是為這份無力而感到深深的怨恨和自責。

為什麼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傻傻地站在一邊，如果剛才自己也用手緊緊抓住洛婭的話，就算被連接意識有靈魂崩壞的風險，至少也能獻出一份力。

「……唉，艾茵大人！」

克羅索德突然扭過頭，臉上帶著一絲懇切和苛求的目光看向。

但不等他開口，艾茵忽然面色堅毅地朝他揮開了手，克羅索德頓時臉色一沉，心有不甘地緊咬著牙，而就在這時，艾茵突然又走到了克羅索德的前面。

「你不用再多說了，克羅索德！」

艾茵無奈地搖搖頭，向來不為外物所動的他的臉上也產生了一絲陰柔，他自嘲道：「身為執法者，卻像我們這樣屢屢違反規定，總有一天會受到報應的！」

「報應就報應吧，都報應到我頭上來吧，總比在眼前失去要好得多！」

克羅索德義正言辭地說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就算為此犧牲生命也不再後悔，就像挖掘到內心渴望的美好事物一般，他的臉上充滿了壯志凌雲的豪情。

曾經作為超越者，漠視著無數的慘劇卻選擇視若無睹，當從被拯救的人變成拯救他人的人，即使最終沒能做到，也要貫注自己的真心，以及全部的熱情。

「我不想再去後悔了，我不想輕易放棄那些不該放棄的，也不想再固執地堅持那些不該堅持的，就算違反規定也好，我也不想再去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聽完，艾茵悵然若失，杵在原地獃滯了一會兒，然後發出意味深長地嘆息。

「你說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艾茵目光深沉地看著地上的三人，然後伸出手，手上頓時釋放出璀璨的綠光，無比純粹的生命能量一鼓作氣地湧入他們乾枯的身體里，滋潤著全身的細胞。

他面向克羅索德，搖了搖頭「現在我能夠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不，艾茵大人，我很感謝您！」克羅索德恭敬地鞠了一躬。

————

隨著白光逐漸消散，快要飛離的意識好不容易才緩緩拉了回來。

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喚，如鳥雀般在枝頭輕聲吟唱的聲音。

迷離的知覺就好像嗅到的曼珠沙華似的芬芳，猶如水滴般一點點的滲透，兩人的身體彷彿受到瀑布飛流直下的衝擊，遭到連接的靈魂也逐漸被削減了厚度。

諾婭和諾嵐幾乎同一時刻醒來，當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們此時躺在地上，並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相抱，劇烈的羞恥感泛起一縷紅潮蔓延至眼角眉梢。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發出激烈尖叫，一邊以各自最大的力氣推開了對方。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

「我怎麼會知道，醒過來后就變成這樣了！」

「我警告你，你不要隨隨便便地碰我！」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諾婭不好氣地甩過了頭。

兩人神情激動地退開一段距離，這才觀察死四周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無比華麗的金色大廳，但這裡沒有入口，也沒有牆壁和窗戶，鋪滿四周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廣闊，只有腳踩著的地面是用玻璃一般的透明材質構築成的，幾乎可以透視到遠方那猶如宇宙邊界般的幽深絢爛的景象。

一條長長的紅色地毯鋪展在眼前，它一直朝向斜上方延伸到數百米的長度。

諾婭忐忑地搖了搖頭「這裡就是……未來的我的心象嗎？」

「有點不太對，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諾嵐咬緊了嘴唇望向視線前方，內心忍不住躁動了起來，彷彿感應到難以想象的事物一般而產生劇烈悲鳴，她無法想象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什麼。

她舉起顫抖地手指向前伸去「那裡……有人！」

「過去看看吧！」

「啊，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會意地點頭，急忙沿著眼前的紅地毯走了過去。

然而，走了還沒多久，大概穿過路程的一半，異樣的威壓忽然降臨在他們身上，本能地感到空氣的粘性增加了，身體就宛如在水中遊動一般的沉重。

兩人好不容易在趕到終點，只見那裡放置著一個神秘的王座，一個渾身被朦朧霧氣所遮擋的白髮女人正襟危坐，她手握一柄金色權杖，充滿了至高無上的威嚴。

諾婭和諾嵐一臉敬畏地站在王座下，而就在這時候，女人忽然開口了。

「紅的，藍的，紫的，黃的，昭示著被隱藏的光彩，

天理的預言，窺探著擱淺在歷史中的餘音，

古老與現世的交界處，先行者鎮守著自己都不知道的珍寶，

光芒與陰影的夾縫間，幽靈們述說著被遺忘的故事，

創生與毀滅的融合，超越常識的永恆存在，

真理與愚昧，現實與虛假，它們留下唯一的真實碎片，

混沌與秩序的爭辯下，誕生出灰色的地帶，

命運與噩夢的共同體，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述說完這些晦澀難懂的詩后，女人睜開了雙眼，她從王座上起身，緩緩地走到了與諾婭和諾嵐完全平行的地面，她抬起眼臉，目光深沉地望著他們。

雖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隱隱能夠覺察到她嘴邊浮起的笑容。

「歡迎啊，外來者，只不過，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你是誰，你……不是洛婭！？」

「是，也不是，不過，你們要找的那孩子不在這裡！」女人輕聲搖搖頭，然後望了望周圍「用你們可以理解的話來講，可以算是意識的同位體之類的東西吧！」

「意識的同位體？」

「難道是第二人格，又或者是意識的殘念？」

「是，但也不是！」女人依舊面帶微笑。

稍微安定了一會兒，兩人又被緊張的情緒所吞沒，他們倉促地對著女人大喊了起來「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這裡是哪裡？還有，我們必須找到洛婭的意識！」

只見白髮女人手遮住嘴，輕輕笑了一聲，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意識連接的瞬間，你們便遭到分離，飛到了邊緣，繼續下去必定會魂飛魄散，我便順手拉了一下，但不小心拉到了這裡，不過這也是你們必經的考驗，我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什麼？！」

「至於你們問的第二個問題，這裡……算得上是那孩子意識的最深處吧，類似於轉世靈魂的潛在記憶，是連她自己也探究不到的地方！」

「轉世靈魂……洛婭的前世？」

聽完她的解釋，諾婭和諾嵐的心中頓時充滿了更大的疑惑，只不過，他們沒有勇氣去解開這些疑惑，因為作為知曉真相的代價恐怕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看著站在原地的二人，女人露出饒有興趣地神色，然後低頭問道：

「你們不是要去救那孩子（洛婭）的嗎？」

「啊，是……是的！」

「那孩子的狀態很不穩定，說不定很快就會死哦！」

聽完，兩人頓時激動了起來「要怎麼才能找到洛婭？」

女人臉上掛著漫不經心地微笑「……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女人臉上含著溫柔的笑意，說：「為什麼一定要見到她呢，一個身體里容不得三個意識，你們只要沿著那邊就可以離開這個意識空間，回到你們原本的身體，但你們若偏要不顧靈魂崩壞的風險逆勢而為，而且，就算你們見到了她，也不一定就能拯救得了她哦！」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棄吧！」

「沒錯！」諾婭點著頭，眼中閃爍著無比的堅決「我不會輕言放棄，至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而且……」說著，她又轉頭看了諾嵐，更加肯定了心裡的決心「我們不會失敗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們都會拯救洛婭，這也是為了拯救我們自己！」

時間忽然斷絕了流逝，化作一縷風穿透了脊樑。

諾婭和諾嵐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她們心跳得厲害，嘴唇有時抖頗起來，眉毛有時也在頗動，並緊緊地盯著女人「喂，你倒是說話啊！」

「啊，我只是很好奇，你們身懷的……可能性！」

「……可能性？！」

「也罷，就這樣吧！」女人輕聲嘆息著，露出了不知道什麼的表情，然後雙手伸開，一股無形的透明的光芒延展而開，逐漸吞沒了兩人的視界。

「我這就把你們送到那孩子的身邊去，不過，要拯救她，並不容易哦！」

「我們知道這並不容易，但既然來到這裡，豈有退敗之理？」

「嗯，這就是我們的……覺悟！」

說完這些話，二人的身影便被光芒徹底吞沒，飛向了遙遠的地方。

而女人依舊平穩地站在原地，嘴角劃過一絲意味深長地微笑。

「前塵後世皆為虛幻，［命運］並不是一次淺薄的玩笑，而是一場賭博！」

「我與［世界］簽訂的契約將要達到終點，這是最後一次的嘗試，讓我來見證吧，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這個世界都將面臨著必須的考驗，迎來屬於它自己的答案！」

「我雖然插手了這場遊戲，那麼我能夠做的事情就只有扔下棋子而已，所以，不要仿徨和失落，努力去攀至最高峰吧，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去奮鬥吧！」

「不過孩子們，還需處處小心，畢竟那個人，未必就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