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記 狐媚

夜晚，靜悄悄的。

不知為什麼，一向睡的很死的我這次卻在半夜裡醒了過來。我睜開眼睛，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黑暗。漸漸的，一絲光線衝破了這個黑暗，我看到了一絲光線，蒼白的，皎潔的……

那是月光。

借著月光，我小屋的輪廓就映入了我的眼帘，一張桌子，一張小床，還有我此刻正盯著的天花板。是的，我的小屋非常的簡陋，簡陋到如果我長期待在屋子中我會感到自己是否還有呼吸，因為這種感覺實在太壓抑了。

我知道今夜我醒來，一定是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一定……

忽然一股幽幽的香味傳進我的鼻腔，刺激著我的嗅覺。這是一種特殊的香味，我從沒聞過這種香味，我知道這不是任何一種花香，這是一種體香，一種不屬於人間所有的體香。

我尋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這時我感到身體旁傳來的溫暖。黑暗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溫柔地看著我，閃爍著點點星光。

它在訴說著什麼?

好溫暖啊，我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媽媽的懷抱中，真的好溫暖。此刻我再也顧不得什麼，把她擁入了懷中……

天上，一倫金黃的圓月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

五年後——

夜，還是靜悄悄的。

我又一次在半夜醒來，這讓我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亦真亦幻的夢境，真的是夢嗎？我甚至還記得那誘人的香味，那溫暖的身體……所以我有些期待。

我抬起頭，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然後轉過頭，望著站在我身旁為我掌著燈的纖影。

我笑了。

「夜深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京趕考呢。」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絲毫掩飾不了她語氣中的溫柔，我很喜歡她的聲音。「嗯」我輕輕應了一聲，放下仍拿在手中的書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並沒有著急地回房間，而是來到一張小床前，裡面睡著一個幼小的身影，那是我的孩子。他睡的很香，很甜，小小的臉蛋上還帶有一絲笑容，應該在做他的小小美夢吧。

看著他，我笑了。

我很愛我的妻子，我也很愛我的女兒。

妻子這時來到我面前，溫柔地看著我，她笑著為我脫下了外衣，服侍我就寢……

小屋子的燭火滅了。

今夜月亮如往常一樣散發著金黃的月光，似乎還有一點淡淡的紅色，為這寂靜的夜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忽然，月光暗了下來，一片烏雲飄了過來，遮擋住了它的光芒。

夜更黑了。

門被悄悄地打開，有兩個不速之客出現在我家門前。

他們擁有著一身火紅、光華的皮毛，不帶有一絲雜色，兩雙漆黑、靈活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來回地轉動，還有一條同樣火紅的尾巴高高地翹著，在尾巴尖是全白的，就想雪一樣，顯得高貴，華麗。

他們似乎顯得很興奮，因為今夜註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接著，他們進入了小屋，張開了他們的嘴，露出了裡面雪亮森白的牙齒，慢慢地伸向我妻子和孩子的喉嚨……

烏雲漸漸散開，月亮又露出了她柔和的光芒。

今夜是個大大的月牙。

---------------------------------------------------------------

四十五年後——

我老了，真的老了，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但我很幸福，很快樂……

經過幾年的應試，我都沒有考中，最終我帶了我全家來到了一座荒山腳下，過起了隱居的自在生活。我雖不是很欣賞淘淵明，但如今我也嘗到了那種有酒盈樽的樂趣。

我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三個孫子，除了最小的孫子，其他的都已經娶妻生子了。現在他們正在田地里，曾孫子也不知道跑去哪玩了，整個屋子顯得空蕩蕩的。

這時，一股熟悉的香味從門外飄散進來，透進了我鼻息，好香……這個香味伴隨了我45年，我不知道為什麼45年前的那個夜裡，我的妻子會突然擁有這種香味，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對50年前那個美好的夢所致。

門開了，一個美麗的纖影出現在我眼前，45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然如45年前那般美麗，而我卻老了，老了……

她來到了我身後，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一股股溫暖從她手心傳來，聞著她身上的香味，我竟然還有年輕時候感動。

我知道，我更愛她了。

---------------------------------------------------------------------

夜————

夜，又是一個夜，似乎今夜又會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因為我又一次醒了過來，在半夜裡。

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其實也並不是十分暗，窗外明亮的月光正透過窗戶照進了屋裡。

我的身子動了動，想繼續睡去，但似乎少了什麼，令我無法閉眼。突然我的身子一冷，我終於知道少了什麼了，少了倚在我身邊的那份溫暖，少了我每夜要抱著她才能安然入睡的那個人兒。

這麼晚了，她去哪了？

「啊嗚——————————」

後山傳來了一陣凄厲的叫聲，讓我的心猛得一緊。在這生活了幾十年，從沒聽說過後山有野獸啊？

我的心隱隱生出一絲不安，我穿上衣服，離開了小屋，出門前我還帶上了我妻子在5年前給我買的那把漂亮的匕首。

這把匕首尾端攘著一塊大大的紅寶石，在寶石里似乎還有一種奇怪的圖案，我曾仔細看過，就得這圖案有點象狐狸。

我來到了我兒子，孫子們的房屋，可裡面都是空的，被褥還有點溫暖，顯然是剛走不久。

「啊嗚——————————」

又是一陣凄厲的叫聲，我走出門，外面的寒風讓我一陣哆嗦，我抬頭望了望天，然後緊了緊大衣，向後山走去。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

--------------------------------------------------------------------------

後山——

這條我不知道已經走了多少回的山路，今晚似乎特別崎嶇，我走的很慢，可能我真的老了，也可能是我怕遇到什麼。

「啊嗚——————————」

又是一陣嚎叫，我知道，我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我悄悄地向前走去，分開面前的遮擋我的樹枝……

我看到了什麼？

一群——狐狸。

是的，一群火紅色的狐狸，在皎潔的月光下仰頭嚎叫。

我驚呆了，我把手伸進胸口，緊緊地握住了那把匕首。

這時，月光消失了，一朵烏雲飄了過來遮住了天上那個澄明的月亮。

更驚奇的一幕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狐狸們的身子開始發出奇異的紅光，他們的毛髮開始褪去，尾巴開始收攏，鼻子開始變短……這……這是什麼？

他們竟然變成了人，而且……

他們是我的家人。

烏雲漸漸散去，月光又再次照在了他們身上，紅光又再次圍繞在他們周圍，狐狸，他們又變成了狐狸。

不！！！

我發瘋似沖了出去，他（它）們看到我趕緊四散逃去，只有一隻狐狸沒有離去，我知道她是誰，因為我從他身上聞到了那個我熟悉的香味。

又一朵烏雲飄了過來，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月光，它變回了人形——我的妻子，她正微笑著站在我面前。

我慢慢地向她走去，她仍舊笑著向我張開了雙臂。

我舉起的手似乎有點顫抖，這是憤怒，還是害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此刻將要做什麼。

我將她擁入了懷中，我感覺到她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她緊緊抱住了我，我感覺得到她非常開心，她笑得很燦爛，我發誓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笑臉。

突然，她的笑凝固了，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麼一刻，她仍舊笑著，她的手漸漸失去力氣，鬆開了我的身體。

她，漸漸的倒了下去。

她，似乎想抓住什麼。

可是她辦不到……

她倒在了地上，那個最美的笑臉永遠的留在了她的臉上。在她腹部正插著她送給我的那把漂亮的匕首。

月亮又一次把淘氣的烏雲趕跑了，明亮的月光又撒在了我們身上。

我看著眼前這隻高貴，美麗的動物，一動不動，彷彿變成了周圍那些不能自由賓士的樹木。我仍能在她的嘴邊發現那個熟悉的笑影。時間就這樣在我身邊一分一秒流過，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我的身體終於恢復了知覺。

我走上前，抱起了她柔軟的身體，緊緊地抱緊了她，就象她抱我那樣，再也不分開，永遠……

圓圓的月亮仍如50年前一樣，似乎只有它從沒變過，仍靜靜地用它溫柔的光芒望著這黑夜裡發生的一切，還有，一個漸漸遠去的背影。

深深地、安靜地、澄明地……

溫和的、冷冷的、溫暖的，看著這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因為你，

現在還在那裡。

一切都只是月亮在看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