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大兒子的批判

第一百二十章 大兒子的批判

好不容易熬到了到了冬天,水庫工地的民工們又接到縣裡下達的任務,去縣裡窄口水庫。於是,拖拉機將他們這些人送到這個靈寶縣最大的水庫工地。

這個水庫在澗河上游距離縣城不到四十多里。據說是一九五八年就動工,建設大壩、溢洪道和發電站,直到一九七三年才完成。前後歷時十五年,是靈寶縣最大的水庫,也是河南省海拔最高的一座大型水庫。水庫蓄水1.85億立方米。可灌溉耕地果園30萬畝,年發電1420萬千瓦,是靈寶人民的驕傲。

不過,這些數據顯然都是理論上的。因為,雖然水庫建成了,配套的灌渠工程沒有完成。於是,縣裡又開始修建配套的灌渠。謝先舉他們這一批民工來到的時候,灌渠的土方工程已經完成大半,接下來的工程是灌渠的石砌護坡。

灌渠是沿著半山坡向下遊方向伸展,採集的石料則被堆放在山谷中公路旁。他們這些的人的任務,就是將石料從山谷底部運到半山坡上的水渠旁。簡單的說,就是把石頭背到山上。

這個時候的冬天,寒風刺骨。民工住的地方,是黃土坡上臨時開挖的土窯洞,大小几乎都是標準化,容納六個人的地鋪,而且的窯洞沒有門,掛個草帘子擋風雪。

領導們雖然住的也是窯洞,但是比群眾要舒適多了。他們的窯洞挖的很深,洞內帶拐彎,帶套間,外面的風寒一點也影響不到裡面。

工地上沒有廁所。大家方便的時候,都是自己找個僻靜之處解決。這裡是荒山野嶺,處處都荒僻。

背石頭比之前的活兒更累。唯一讓大家開心的一點,就是這裡的生活要比以前好了一些,主食雖然還是玉米面,但是定期有肉吃了。

低級趣味的逸聞趣事,是人們之間聊天的主要內容。工地上的鐵姑娘們,常常被人們當成開玩笑的對象。

在外面飄蕩一年多時間。謝先舉從大隊的官莊水庫,到公社的莫河水庫,最後修到縣裡的窄口水庫。從春天到冬天,住在沒有遮擋的土窯洞,吃著粗糙的饃饃,搬石頭,背石頭。夏天曬的黝黑,冬天手腳凍瘡。沒有任何文化娛樂活動。一個受過高中教育的知識青年,彷彿變成了一隻沒有智慧的動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是知道和石頭較勁兒了。

在空閑的時候,他忽然想起當初國家的號召:「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哪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對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大有作為?對於一個有文化有理想的知青來說,這個廣闊的天地,是一個可以任由你折騰的地方,但是同時,也是一個任憑自生自滅的地方,一個令人沉淪的地方。這二年多的生活,即使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他還會為自己那個時候的人生感到無限的悲哀。萬幸的是,這樣的生活沒有再持續下去。

快到春節的時候,工程終於完工了。民工們如鳥獸四散,各回各家。之前熱火朝天的工地,灌渠附近的平房和窯洞,霎時間變得冷冷清清,荒無人煙。

謝先舉回到家中。誰都沒有想到,這是知青的最後一個春節。不是知青以後不過純潔了,而是以後再也沒有知青了。

新的國家領導人***同志重新主持工作,宣告長達十年的*****結束了。改革開放時代到來了。

這個時候,工廠里發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恢復了正常的生產。訂單不斷,車間機器轟鳴,運送材料和產品的車輛絡繹不絕。每天到了上下班的時間,道路上人流滾滾。新衛廠建成十年來,現在開始全面為國家建設發力。

全國恢復了高考的消息,如同春風吹遍了全國的每一寸土地,幾乎全部知青都立刻離開了插隊的農村,回家複習功課,準備參加高考。新衛中學為這些農村回來的知青們專門開設了高考複習班。同時,工廠開辦的技校也開始面向這些知青招生。

對於謝晉元的家庭來說,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大女兒萍萍從師範大學畢業,回到新衛中學,成為英語教師。

晚上,謝晉元對妻子說:「舉兒最好能上技校。那樣就可以成為廠里的正式職工了。」

他對大兒子的期望,是進廠當一個工人,延續自己的理想。此外,他的心底還隱藏更重要的想法。在山東老家,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長子不離家。如果大兒子考上技校,就會百分之百的守在家裡了。

妻子沒有同意他的話,說:「現在你想讓他進廠當工人了,當初為什麼不留下他,不讓他下鄉?現在他們這些回來的孩子都要參加高考了,你還能當得了兒子的家?」

言外之意,既然你之前沒有為兒子避免上山下鄉出力,現在你也就不要管了,況且你也管不了人家。

謝先舉原本高中的底子不錯,經過一段時間的複習,考上了河南大學。

有人祝賀謝晉元大兒子考上大學說:「謝科長,你家孩子爭氣啊,出了兩個大學生。」

可是正因為謝晉元有自己的想法,顯得並不是很開心。他私下裡對妻子說:

「上大學有什麼好,還不如上廠里的技校。兩年後出來就是一級工。」

妻子說:「你就知道盯著鼻子尖一點。咱家現在不缺孩子掙得那點錢。你沒看街坊鄰居,知道咱孩子上大學,有多羨慕嗎?再說了,老謝家出了大學生,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兒。」

謝晉元還是心有不甘,說道:「咱家是不缺孩子的錢,可是將來孩子結婚,家裡不是還得要給孩子準備東西嗎?幾個孩子,誰都少不了。沒錢咋辦?」

謝晉元想到自己又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將來結婚要準備五套東西,女兒的嫁妝還好辦,但是按照大家通常的標準,三個兒子必須準備三套傢具,想想就有點不寒而慄。

蘭妮兒嗤笑道:「現在你知道孩子多了?當初我要出去工作的時候,你是咋說的?」

蘭妮兒學著丈夫的口氣:「孩子是老天爺給的禮物。來了就的收下。你還說,老曲家有六個,咱們也不能太落後了。你還說,我不用工作,等孩子長大了,家裡就不缺錢花。現在後悔了?」

謝晉元被妻子懟的無話可說,只好強辯說:「誰也沒有長著前後眼。我那個時候哪兒知道現在的情況。算了。已經這樣了。不說了。」

大兒子對家庭沒有表現出戀戀不捨的意思。到了該離開的時間,就帶上行李包裹走了。

轉眼二個月過去,大兒子也沒有和家裡聯繫,這讓蘭妮兒很擔心。對丈夫問道:

「晉元,你說這個舉兒是怎麼回事兒,到現在也不給家裡寫封信回來。」

謝晉元說:「大概是剛到學校,作業太多吧。」

又過了幾天。這天晚上,妻子看見丈夫沒有吃晚飯,自顧自的喝著悶酒。就問道:「今天這是怎麼了?」

謝晉元搖搖頭說:「沒什麼。就是不想吃飯。」

喝了一會兒悶酒,回到屋裡倒頭便睡。

蘭妮兒莫名其妙,心想,丈夫是不是又在外面和人家吵架了?或者是工作中遇到什麼問題了?

進去替丈夫收拾床鋪。忽然看見丈夫枕頭下面壓著幾張紙。抽出來一看,是大兒子寫給丈夫的信。信很長,滿滿三頁紙。

誰的信?

蘭妮兒識字兒不多,但是一般的常用字也看的懂。只見信上開頭這樣寫:

「爸爸你好。這是兒子第一次給您寫信。」

哦,原來是舉兒來信了。這是好事兒啊,怎麼丈夫還不高興了?她疑惑的想到。

接著看下去,蘭妮兒就知道原因了。信上接著說:

「兒子本來應該好好的給爸爸彙報一下兒子在大學的生活學習情況。可是,前兩天輔導員張老師跟兒子談話之後,兒子想到很多事情,對爸爸有了一些看法。今天就在這裡跟爸爸說一下。有說的不好的地方,請爸爸原諒。」

「張老師在問起兒子家庭情況的時候,兒子說爸爸是解放前參加工的。現在是一二四廠基建科的副科長。張老師感覺很驚訝。他說,解放前參加革命的人,都是老革命,只要不犯什麼錯誤,都得到了提拔。三十年多下來,怎麼說也是廠長一級甚至國家部委的幹部了。怎麼會現在還是一個工廠的副科長?」

「兒子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在兒子的印象中,爸爸並沒有犯過什麼錯誤啊。可是為什麼沒有得到提拔呢?甚至到現在為止,爸爸還不是黨員。聽媽媽說,爸爸脾氣不好,還跟廠長掀過桌子。兒子想來想去,覺得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

「對於爸爸的脾氣,兒子是深有體會的。小時候我們幾個孩子,都挨過爸爸的打。對爸爸那條電工牛皮帶記憶深刻。」

「兒子一直想不明白,爸爸為什麼脾氣這麼壞?」

「兒子聽爸爸說過,自己是大老粗。兒子知道,解放前文化沒有現在這麼普及,誰要是有個小學文化,就已經算很不錯了,因此在老幹部里,很多人的文化也不高。但是,像爸爸這樣壞脾氣的,也很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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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脾氣的老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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