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哥哥的愛

賊哥哥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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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興地帶他進了附近一家酒店,點了幾個菜。他顯得心事重重,往往我問他好幾句,他才擠牙膏似的回一兩句。費了番口舌,我知道他叫梓鴻,是一家洗滌用品公司的營銷員。飯吃到一半時,他手機響了,男孩接電話的口吻非常溫柔:「是雨鴻呀,哥在吃飯,有什麼事嗎?……哦,你跟趙護士長說,叫醫生別停葯,哥馬上送錢來……你別擔心,有哥哩……好,就這樣。」梓鴻站起身,說失陪了,他要給妹妹送藥費去,妹妹患的是白血病,已用了五六萬。他嘆了口氣:「醫院真是個無底洞……」我凝望著梓鴻,這是個好人,自己的妹妹在醫院等錢用,他還主動為陌生人墊餐費,還不讓人家還。恍惚間,我覺得他就像我前世遺失的一個哥哥似的,一瞬間我愛上了這個男人。

他說:像我這樣子,是不配談愛情的

我耍賴般地跟梓鴻一道去了同濟醫院。

穿過潔凈的醫院走廊,我們走進了20號病房,16床的女孩用驚喜的神情和語氣迎接了我們:「哥,這位姐姐是誰呀?」她的聲音像剛起鍋的豆子,新鮮而乾脆。梓鴻看了看我,支支吾吾地說是一個朋友。我見他為難,便側過身子看窗外,眼角的餘光卻發現他妹妹調皮地沖哥哥豎起了大拇指。她還親熱地喊我:「姐,你坐呀。姐,你吃根香蕉吧。姐,你長得好漂亮……」女孩嘴巴真熱鬧,梓鴻不得不阻止她:「雨鴻,你安靜點。」雨鴻吐了吐舌頭,我坐在床頭,掏出身上僅有的300元錢塞給她:「姐來得匆忙,沒給你買禮物,就收下這點心意吧。」兄妹倆同時驚叫:「哪能讓你如此破費呢?不行,不行的。」堅決不收。我說,那就算借吧。他們相視一眼,還是拒收。我佯裝生氣:「難道非要寫借條才肯收嗎?」他們這才作罷,一個勁地向我道謝。

梓鴻到住院部交錢去了,雨鴻在我面前對她哥不吝溢美之辭:「姐,我是我哥養大的,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哥可能幹,邊打工邊讀書,上大學的費用和我讀書的費用都是他掙的,他是天下最好的人,是我拖累他了。」雨鴻的聲調低沉了許多:「我沒生病前,也有一個姐。她是哥的大學女友,當時快結婚了。我生病後,哥將結婚的兩三萬塊錢全部花在我身上,還借了幾萬塊,姐就氣得跟哥吹了,可我哥像沒事似的……」雨鴻淚凝於睫。我細細打量她,十六七歲的樣子,蒼白消瘦的臉龐依然遮不住她的清秀與嬌媚,沒想到這可愛的女孩居然與死亡挨得這麼近。雨鴻是在讀高一的時候查出患有白血病的。她不幸,又幸運,她有個如父如母的哥。

雨鴻去了衛生間,梓鴻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張繳費收據,我拿過來一看,上面顯示900元。他苦笑一下:「這錢管不了三天,所以我得不停地賺錢,我不知自己到底能挺多久,真擔心……」他把後半句咽回去了。

我是個骨子裡有些驕傲的人,可在梓鴻面前,我所有的驕傲都丟盔棄甲了。他的心思雖讓我捉摸不定,但我毫不諱言對他的好感。他明白我的心意后,眼神又恢復了那種冷漠:「像我這樣子,是不配談愛情的。」我激動地說:「不,最配談愛情的人就是你。你獨自承擔這份壓力太難了,我來了可幫你分擔一些。不要拒絕我,好嗎?」我的柔聲細語大概打動了梓鴻,他不再讓我看到他的眼睛,只是望著窗外沉默。好久,他說:「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會為今天作出的決定後悔的。」「怎麼會呢?我是成年人,所走的每條路都是自己選的。我感覺,你對妹妹這麼好,日後對我也不會差,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梓鴻沒再反駁,是默認了吧。

此後,我常去醫院看望雨鴻,也是想看到梓鴻。雨鴻每次打針后都會沉沉睡去,我和梓鴻就會忙裡偷閒,手拉手、肩並肩去玩。梓鴻暫時拋棄一切煩惱,與我在中山公園捉起了迷藏。假山、灌木叢、電話亭到處都是他的藏身處,有時,我遍尋不著,便高喊「梓鴻,我生氣了,不跟你玩了」,每到這時,他會冷不防跳出,輕輕打一下我的後腦勺,然後一臉燦爛的春光,接受我的「粉拳」報復。有時,我的雙手凍木了,梓鴻會用他那寬大的手掌將我的雙手焐住,然後不停地哈氣取暖……那段冬日真是甜蜜,連刺骨的寒風吹在身上都是溫暖的。

唉,雨鴻要是沒病,我和梓鴻該是多幸福的一對啊!

只要有真愛,就可以穿越千山萬水

雨鴻的身體越來越糟糕,飲食只能進流質,說話已變得有氣無力。梓鴻陪我玩的心情沒了,臉色一天比一天嚴峻。

一天下班后,我去醫院看雨鴻,卻不見她哥,等了很久也沒回。我打他手機,傳來的語音提示是「因欠費停止使用」。不知怎的,我有些心驚肉跳了。大約是晚上9點多鐘,梓鴻才踏進病房,他的樣子挺嚇人,鼻青臉腫,脖子上傷痕纍纍,走路還有些蹣跚,夾克衫上的拉鏈也撕爛了。他走到雨鴻床頭,問她今天是否好些了。雨鴻虛弱地問:「哥,你這是怎麼了?」梓鴻淡淡地說:「沒什麼,與幾個人打了一架,哥沒事。」至於為什麼打,他不說,只說肚子餓了。安頓好雨鴻,我們一起到附近的小餐館,梓鴻說:「欣欣,你身上有錢嗎,我一分都沒有。」我默默地點點頭。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梓鴻突然咳嗽起來,拿了張餐巾紙捂住嘴。咳嗽聲過後,他看了紙一眼,將紙裹成一團往腳下丟。沒想到一縷血絲從他嘴角緩緩牽出,我神情大駭,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團紙,一打開,一塊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我說:「告訴我,是什麼人把你打得這樣狠?」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不讓我問,他也不想答。他起身回家,卻搖搖晃晃地站不穩,我要送他去看醫生,他死活不去,說睡一覺就好。我只得將他攙上一輛計程車,回到他位於六渡橋的家。他住在4樓,一室一廳的老房,裡面很亂,多日未收拾。

那晚下了一場毛毛雨,潮濕的空氣像我灰色的心情一樣,憋悶得慌。梓鴻無力地靠在沙發上,我則幫他整理床鋪,當搬開他的枕頭時,我的眼睛瞪圓了,我看到一個仿虎皮錢包,與我失竊的那隻一模一樣。打開一看,我的照片還鑲在裡面,天啊,真是我的……那一瞬間的驚詫與憤怒不亞於地裂山崩。我舉著錢包跑到梓鴻身邊,他看了看,出乎意料地平靜:「這下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吧!」

「原來你是個小偷,我愛上的人竟是個小偷!」我咬牙切齒:「那天在酒店,你先偷走我的錢包,又用我的錢為我買單,讓我對你感激涕零,直至萌生愛意,你你你,無恥至極……我要報警。」他一躍而起,兇惡地奪走我的手機,並幾步跨到窗前:「欣欣,如果你敢報案,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請你冷靜點,讓我解釋,好嗎?」

「你說,看你怎樣狡辯。」我冷冷地。

梓鴻說:「其實,因妹妹住院我耽誤了太多工作時間,早就被單位辭退了。我並非不能找個單位重新上班,可那點薪水遠遠滿足不了妹妹的醫療費。我現在所謂的上班就是扒竊,賓館、飯店、公汽等都是我下手的目標。那天在車上,我剛偷了個錢包,你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為是便衣警察,嚇得半死。」

「妹妹的醫療費越要越多,而我能借的朋友都借了,他們見了我就躲。妹妹是我養大的,我們兄妹有很深的感情,」他狠命揪著自己的頭髮:「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死,她那麼漂亮,那麼懂事,她還沒談過戀愛,她還有很多個明媚的春日沒看見,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救她的命。人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我只好選擇這條路,哪怕頭破血流。」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我今天到一居民家偷了個手機,被人發現,十多個人揪住我拳打腳踢,打得我五臟俱裂。在等110巡警的時候,我趁人不備,從二樓跳下逃走了。」

「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孩,我不配接受你的愛,可還是接受了,是怕有一天我被人當場扭送派出所,妹妹沒人照看,到時只得有勞你了……求求你,這事千萬別讓雨鴻知道,她會一秒鐘也活不下去的。我在外受了再多的委屈,在她面前也要表現出剛強、樂觀的樣子。妹妹還需要我,我是她哥,是她堅實的靠山,絕不能倒塌。」梓鴻捏緊了拳頭,白凈的手臂上青筋暴凸。他話鋒一轉:「畢竟我受過高等教育,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犯罪。你放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我會投案自首,但絕不是現在。」

我被深深震撼了,心也柔軟許多,問他:「你打算繼續偷下去嗎?那我就是知情不報,犯了包庇罪呀!」「不會的,我作的孽自然由我承擔,不能連累無辜的人。真到那一天,即使打死我也不會供出你的。」我緩緩走近他,幫他理理蓬亂的頭髮,我伏在他胸口,說:「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總之,你不能再偷了,絕對不能再偷了。明天,我到單位借點錢,你也要找個單位上班去。相信我,只要有真愛,就可以穿越千山萬水。」

「欣欣……」梓鴻緊緊摟住我,有冰涼的液體大串大串落到我臉上……

無論你自首的結局如何,我都會等你

第二天,我將借來的一萬元錢塞給梓鴻,說:「拿著吧,這筆款足以抵擋一陣子。」梓鴻接過錢,攬著我一起到了醫院。

一進病房,梓鴻像換了個人,大步走到雨鴻床頭,滿面春風地將這沓錢掏出來:「妹子,你不用為藥費擔心了,看,公司說我這幾個月的業績非常好,特地獎給我一萬元。總經理還說,如果像這樣幹下去,下次獎金還會翻番。」「真的?」雨鴻蒼白的臉上頓時有了些許血色,她很驕傲地望著我,似乎在說:「姐,我沒哄你吧,我哥是天下最棒的男子漢。」我強裝笑顏點點頭。

雨鴻傷感地對我們說:「哥、姐,知道嗎,昨夜隔壁房間有個病友去世了,只比我大兩歲哩。」我和梓鴻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雨鴻把她哥的手拉著:「哥,這幾天我老做噩夢,夢見你哭得昏天黑地,是不是我要死了?」「胡說什麼?夢是反的。」梓鴻勃然變色。雨鴻說:「可我身子怎麼越來越沒勁,下床都困難。哥,你肯定哄我。」梓鴻強忍內心悲痛,語氣低緩:「你真是小孩子,醫生剛才還對我說,你的病情在向樂觀的方向轉變,不信你問姐呀!」我微笑著附和:「是的,醫生說這段時間給你用的是特效藥,你現在的癥狀是正常藥物反應。」雨鴻似乎舒了口氣:「真要像醫生說的就好了。」她笑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盛滿了對生的渴望和憧憬。

主治醫生私下卻告訴我們,雨鴻已病入膏肓,多則半月,少則七天……

這個殘忍的日子到底還是來了。2003年6月20日中午,雨鴻帶著無限的眷戀走了。彌留之際,雨鴻艱難地把我和她哥的手交疊在一起……

安葬好雨鴻,梓鴻塞給我一張萬元欠條后,出人意料地提出分手。他說:「我目前一無所有,可必須為自己的罪孽買單,我前後偷了幾萬元財物,還在一次逃跑中致人重傷,此番自首不知什麼時候能出來,即使出來,我也未必是現在的我,我不能誤了你的前途。只求你在我進去后,逢『七』給我妹子燒點紙,就說哥哥一直念著她、想她。」梓鴻使勁咬著嘴唇,竭力不讓淚水流出來。

我深情地看著他:「梓鴻,不要再說『一無所有』的傻話,你還有我,我還有你呀。幸運的人一生中會遇上三個人:一個是你最愛的人,一個是最愛你的人,一個是陪伴你一生的人,我希望這三人都是我。自從我得知事情真相后,就認定你是那個與我圍爐聚話終生的人。無論你自首的結局如何,我都會等你。」

梓鴻抑制了多時的淚水終於汩汩而出。

兩天後,梓鴻在我的注視下,邁進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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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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