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太子建瑛
朝斕苑裡,楊凝月打開楊霽雪的妝奩,取出一支上用的眉黛,仔細摩挲。之後,她又對著鏡子,將兩彎秀眉描畫得更加修長。暈開兩頰上的胭脂,又用口脂將秀美的雙唇精心塗好。從首飾盒裡取出一支雀鳥銜珠的步搖,比劃著,在髮髻上插好,又取出一朵玉色的宮花,簪在後腦髻上。
楊霽雪站在門口,一直凝目楊凝月打扮得仿若第二個自己,突然一轉,從屋子裡出來。
靜兒等在外廂,這時跟她來到花園的一排花障的盡頭:「公主姐姐,我沒說錯吧。凝月公主在府里住久了,已經不再是剛剛進來那會兒啦。」
楊霽雪還是不願意相信:「她只是離開皇宮久了,突然又記起以往的風光而已。」
「公主姐姐,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想要撿起以前的風光,她大可以和你說啊,今時今日,不管她要珍珠,還是瑪瑙,只要對你講,你再和上將說,上將絕無不尋來,給你,再轉給她的道理。可是,你看她那個樣子,哪裡還是從前她在皇宮那會兒?她的母妃,當初可是貴妃,凝月公主所有一切可都富麗堂皇得很,就是宮花,不是金黃、杏黃,至少也要是正紅才匹配的。她那明明就是要照你的樣子打扮。」
「照我的樣子打扮,也不見得就有多好看。」
「公主姐姐,我要怎麼說才好呢?我聽龍海說,就在幾天前凌晨,他就親眼看見凝月公主在朝斕苑的外面等上將。你也知道嘛,我們這兒,是上將每天出門前必經之處。凝月公主這麼做,意欲何為,你還不明白嗎?」
遠遠的,楊凝月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雪兒、雪兒?」
楊霽雪一嚇,連忙從花的這邊轉出去。楊凝月穿著一件素白底子綉紅葉的緞衫,歪著頭笑:「你這是去哪裡了,讓我好找?」
楊霽雪上下打量,果然覺得這不是昔日的楊凝月,自己和她面對面站著,倒有幾分照鏡子的意思,急忙佯咳,過了會兒才穩定心神:「姐姐怎麼突然要找我?」
「夫人來了。」
「什麼?」楊霽雪有點緊張,一時呆怔,稍後才反應過來,「在廳上嗎?」
楊凝月嘴角微挑,點頭。
楊霽雪連忙回去廳上,見南宮無塵見禮:「不知姐姐紆尊降貴來這裡,有失遠迎,妹妹失禮了。」
南宮無塵不方便,也沒扶,只說:「你起來吧。」頓了頓,才道,「上將即將再次出征,我覺得,有件事情一直沒有解決,這很讓我不安。今天過來,也是希望你能體諒上將,從大局出發,把這件事給解決了方好。」
楊霽雪不由暗自嘆口氣:「妾知道姐姐說的是什麼。」
「你既這麼說,我也不藏著掖著。北汗公主赫南昭霞,別的不說,戰場上驍勇善戰,此次依舊可以隨同上將出征,是好事。眼下,本當我去請她,但是你也看到我現在很不方便,所以,這個任務,得交給你。」
正說著話,楊凝月倒了杯茶,放在南宮無塵手邊:「夫人請用。」
南宮無塵側臉一瞧:「哎呀,這怎麼說的,我差點以為一下子看到了兩個妹妹。」眼珠一轉,回頭還是對楊霽雪說,「雪兒,還記得當初我們還在國公府,那時候父皇還不是皇帝,上將也才是個一名不文的少年公子,我就和你說:我們要有一個法子,在一起和和睦睦。」
挽著楊霽雪的手,讓楊霽雪坐在身邊,她又說:「現如今,我們可不是做到了?因此上,錦璇也好,佑薇也好,又或是靈琅還是其他誰,只要你我一樣願意,都可以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得融融恰恰。」
楊霽雪早就十分佩服她的心胸,此刻又能再說什麼呢?當下應承了,略裝扮一番,命下人套車,去承南府。
太子府里早得到消息。
龍建瑛慌得急忙找到凌茹馨。
凌茹馨一聽楊霽雪也去承南府,突然將手一拍:「太好了,我正愁沒人再把事情往前推波助瀾。」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龍建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建瑛,如果我是你,此時此刻,快馬前去承南府為第一要緊。」
龍建瑛還是不懂,不過,連著一系列事情,讓他認識到自己這個老婆的見地十分不俗,因此不及細問,按照凌茹馨所說,跨馬疾馳,只比楊霽雪晚了一丟丟,到達承南府。
赫南昭霞一直在房間里梳妝。
青鸞給她插什麼顏色的花,她都很不滿意。最後乾脆將鏡子摔了,又把釵環、花朵全部丟在地上:「拿開,全部拿開。」並撲在床上哭泣:「和她相比,我戴什麼都不好看,怎麼打扮都不好看。」
龍建瑛衝進來。
青鸞正嘆氣收拾,見狀,居然眼睛一亮。
龍建瑛使了個眼色,讓她將其他人都帶下去。之後,龍建瑛來到赫南昭霞旁邊:「公主,什麼事情又怎麼傷心?」
赫南昭霞忽地坐起來:「你來了。」撲到妝奩前,又拿出水粉胭脂,「你是漢人,你來看,我怎麼打扮,才能像楊霽雪一樣國色無雙、絕美動人?」
龍建瑛笑了:「公主,你說什麼?豈不聞我們書中有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
「西施是誰?」
「西施是戰國時期,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比楊霽雪還要漂亮嗎?」
「當然!在我的眼裡,誰也比不得公主你。你就是我眼裡的西施——全世界最漂亮最漂亮的女子。」
「可是,」赫南昭霞心裡好受了點,但終究對象不對,「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懷璋的心裡,她才是西施,無論我還是其他什麼人,都不會比她好看。」
「那麼,」龍建瑛靈機一動,「就讓我陪公主去怎樣?二弟雖然喜歡攬月公主,但是我在你身邊,你也傾國傾城、無可替代,這樣,你不就沒什麼好忌憚的?」
赫南昭霞一想:「有理。」當下喊青鸞進來,按照平日里的習慣梳妝穿戴。等她攜同龍建瑛一起出來,楊霽雪頓時嚇了一跳。
「見過太子。」
龍建瑛擺出太子的架子,哼了一聲。
赫南昭霞底氣頓時足了不少:「攬月公主,請坐。」吩咐上茶,接著問,「什麼風,今天將你吹來了?」
楊霽雪瞧瞧龍建瑛,又看著她:「聽說公主病了,一直想來探望。只是,最近事多,我,還有王妃姐姐,以及其他人,都忙得團團轉,要準備這個,還要準備那個,一時想要抽身,卻直到今天才抽出來半日。」
赫南昭霞一下子聽明白:「你是說,懷璋又要出征了嗎?」她捶了下手掌心,「他突然被封為傅悅上將,為的當然就是這件事情。」猛地站起來,「我也得準備準備才行。」偏偏頭一昏,人直直往旁邊栽倒。
龍建瑛急忙扶住她:「公主!」
赫南昭霞急得直捶頭:「我要去上將府,我不能留在這裡。」
龍建瑛又氣又急,最後將她一把摟在懷裡:「你都這樣了,還去什麼上將府,還要出的什麼征?」
楊霽雪目瞪口呆。
龍建瑛並不迴避,反而沉著臉:「攬月公主,請你回去告訴傅悅上將,不要再打昭霞公主的主意。從現在到往後,昭霞公主都不會為了他去打任何一場仗。」
楊霽雪還待再說,龍建瑛下了逐客令:「請回吧。」
楊霽雪沒法,只得赤紅著臉,垂頭離開。
出了承南府,她又是羞慚又是委屈,止不住眼角滾出淚來。匆忙上車,吩咐:「回府。」等見到南宮無塵,將事情一說。
南宮無塵不由嘆道:「白白錯過了這一次,這日後,承南府和太子府,關係可就又近一層。」
晚上,龍懷璋散了文武。龍海湊近,嘰嘰咕咕悄聲說了一氣。龍懷璋一聽,頓時十分嚴肅:「竟有這事。」連忙來到流汐苑,還沒進門,聽見春蘭說話。
「小姐,瞧你這心操的,只要關乎上將,便是這一胎懷得這樣不穩,你也什麼都顧不得。」
南宮無塵很用力嘆了口氣:「唉,春蘭,和你說了多少次:我就是不愛聽你這樣的話。我是**,當然要為自己的丈夫著想。上將好了,別說是我,就是你們,也要活得比其他普通人安穩平順得多。怎能只顧自己方便呢?」
「我就是看你傷了血氣,連連胎動,太過辛苦啊。」
「那你把太醫開的安胎藥拿來給我喝啊。」
龍懷璋準備興師問罪,再也講不出一個字,只得從院子里退出來。
龍海懂主子心思:「上將,夫人也是為戰局著想,白天的事情,你就原諒她吧。」
龍懷璋點頭:「是啊,我還能怎麼想呢?只恨我自己無用,再怎麼盡心,也不能顧全雪兒,總要讓她受委屈。」
好在去朝斕苑后,楊霽雪從迎接他,到和他同桌吃飯,一直都笑盈盈的。龍懷璋唯恐她故意壓抑,幾次三番要提,都被她搶先將話題岔開。
「懷璋,你嘗嘗這個,我自己在牆角落空地上種得,一個月只發了這麼大,今天采上來炒的。」
靜兒補充:「是啊是啊,上將,公主姐姐為了這點小東西,手指頭磨粗了呢。剛剛還拿了刀和鏟,說一定要親力親為,最後才讓你吃。」
楊霽雪白了她一眼,轉而笑道:「這魚,也是新貢的,前兒個去宮裡,慶盛夫人賞賜才有。」
靜兒又說:「這也是公主姐姐親手收拾,才有的上桌的噢。」
楊霽雪嘆了口氣,瞪著她:「你要是想說話,外頭找其他人去。」
靜兒嘟著嘴巴:「我也是實話實說啊,上將也喜歡聽不是?」
「靜兒!」楊霽雪立起了眉頭。
龍懷璋連忙打圓場:「唉,好了好了。」將靜兒安撫幾句,讓靜兒出去,回來坐下,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心對我好。這些菜,每一樣,我吃著,心裡都舒服得不得了。」
楊霽雪臉色這才緩和了:「所以,你剛才想要說什麼,現在也都不用說了吧。」反將雙手一起覆於他手上,「懷璋,無論南宮姐姐讓我做什麼,她的出發點,和我的出發點都是一樣的。我不怪南宮姐姐,也不覺得為你做事心裡會委屈。」
龍懷璋聽了,感動不已,也感慨不盡:「人生在世,得一賢內助便很難得,我竟然能有兩個。其中,你還是我真心摯愛的那個!」
「我能有你這樣的話,再怎麼受挫,也是值得的。」
「雪兒——」
「懷璋——」
四目相對,一時間滿屋子的情意綿綿。
而在東宮,有一個人怒氣沖衝破門而入,來向剛從承南府回來的龍建瑛興師問罪。
「大哥!」信王龍煉琛怒目而視,「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呢?昭霞公主是你的心頭愛,你寵她,什麼都可以給她,你明明知道攬月公主雪兒是我喜歡的人啊,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然後送給她,你怎麼能當著那麼多人,對她大呼小叫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覺?」
龍建瑛一聽:「我那會兒只把她當成了傅悅府的人,哪裡會想那麼多。」
「想不到也要想啊,我聽街上的人都在說,傅悅府的二夫人被你罵得哭著走了,我這心啊,簡直被扔在油鍋里炸一樣,到現在還疼得要命呢。」
凌茹馨在後面聽到,笑了一聲轉出來:「三弟,瞧你那沒猴急的模樣。傅悅府還穩噹噹在京師立著,你大哥這個堂堂的皇太子,都不能不給懷璋三分薄面,你一個信王爺,哪有資格為懷璋的二夫人出頭?」
「可是大嫂你答應過我事情啊,才幾天,不會你就忘了吧!」
「那怎麼會?」
龍建瑛好奇:「你答應煉琛了什麼?」
凌茹馨瞥他一眼:「你若能順利登記,二郎必定要被削職,走人算好的,入罪入獄也不是不可能。」
龍建瑛從沒想到這一層,不覺吃驚。
龍煉琛接道:「我若等到那一天,傅悅府中任何東西我都不要,只攬月公主必須給我。我要娶她做我的王妃,讓她這輩子都要做我的人!」
「啊,這個……那個……」龍建瑛更加結舌,說不出整話。
凌茹馨很不屑哼了一聲:「都是些后話,這會兒就不要講了。」看看龍煉琛,「煉琛,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即將又要和懷璋一起出征,巴巴兒地過來,總不會只為了向你大哥興師問罪吧!」
龍煉琛這才笑了:「還是大嫂知我。」壓低了聲音,只凌茹馨、龍建瑛兩人聽得清,「之前對付王階,我找了一個人,做成了一些事情,但最後也失敗了。這會兒,我還得繼續做我想做的那件事,我的手下,看來看去全上不了檯面,思前想後也只有大嫂你手底下的人還能用得。」
凌茹馨瞟他:「你又想借崔震焱?」
「不止呢。」
凌茹馨一愣:「那我手下除了他,還有誰你這麼看得上眼?」
「崔震焱在白雲庵對付慕容瓊華那次,大嫂可知他其實有同黨的?這個人可幻化自己,也能幻化萬物,是高手中的高手。當初為我效力的人,也是和她一條道的,可是本事遠遠不及。這次我要將崔震焱和這個人一起帶上,路途上,興許直接要了某些人的命也未知不行!」
龍建瑛慌了:「煉琛,你說的這個『某個人』,不會就是懷璋吧?這可不行,說起來,懷璋到底和我們是親兄弟。我雖然討厭他,也不能就這麼害了他吧。」
凌茹馨眼睛一橫:「你哪個耳朵聽他說懷璋了?」
龍煉琛也道:「是啊,我只是覺得懷璋身邊的幾個人太礙事,比如那個不上戰場、卻無時無刻不在幫助懷璋的江湖人——慕容瓊華,老是壞我的好事。那一次要不是他,我早就達成一個大心愿!這一次啊,我同時帶上崔震焱和崔震焱背後的那個人,碰到機會,一定要把那個叫慕容瓊華的給殺了才行!」
「那就好。」龍建瑛頓時放了心,「懷璋之所以那麼囂張,和他手下有那些人關係很大,殺幾個,不影響戰局,又能殺雞儆猴,還能削弱懷璋的勢力,一箭三雕,那就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