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元之約(二)
「那麼師伯手中的異寶足以覆滅整個青州大地,那時,千里焦土,寸草不生,妖物橫行,人間便會成為整正的煉獄!」風劍寂緩緩地說道,彷彿他已經看到了今日過後的景象。
「師伯沒有理由那麼做的,異寶只是用來對付降世的妖魁的!」居淵還抱著一絲絲的幻想,可他也知道,師伯這次的突然出現,很多謎團都沒有得到解釋,誰也不知道師伯接下來要做什麼,誰也不敢保證師伯還是原來那個堅守正道的師伯。
「還要繼續騙自己嗎?那種力量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
戌時,落日正圓。
雲無憶看著不遠處那一輪紅彤彤的落日,不禁自嘲地自嘲笑了笑,這一方小天地,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懷中青璃睡得安穩,只是眉頭還是緊皺的,三合柳眉凝在一起,如瀑的頭髮很是柔軟,已經抱了一天了,雲無憶的手腳也都麻木了,小心翼翼地將青璃的身子靠在樹邊。
雲無憶瞧著青璃,依舊很美,初見那般驚艷,二人糾葛這一刻就結束了,雲無憶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在笑,雙手只是緊緊地攢住自己的衣角,又好像是懊惱,埋起頭來,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再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淚榮,一臉的死寂之像。
「此時此刻,你還能後悔,你不去,便什麼都還是和從前一樣!」夷光站在一旁,背著手說到。
雲無憶緩緩地站起身來「那不是我,回不去了!」
「可今日為了主上,你能不能自私一回?算我求你!」
「已經過了自私的年紀了,日後,你便陪著她,走到天荒地老,看遍山河萬里,她會慢慢好起來的!」
「她不會,你比我更了解她,她再也不會好起來了!」夷光神情落寞,低垂腦袋,他不知道這樣做,以後主上會怎麼樣,大概是會恨自己吧!
「她會好起來的,你比我更喜歡她,是吧?你以後一定會對她極好的,日子一天天的過,記憶中的人會一天天的忘記,直到她完全不記得我這個人,當她再次笑起來,這幾十年就當做她修行過程中所歷的劫,我知道你們的生命很漫長,漫長到我成為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這般,她便不會再痛苦,我喜歡她,我便想讓她高興,想讓她日日開心,想讓她成為女人們羨慕的存在,可我陪不了她,我便只想讓她活著,好好活著,路還很長,不該因為我的存在,而讓她一生黯淡無光,姥姥不是說過嗎?人界的都是妖怪,是的,沒錯,人界的都是妖怪,是騙人的妖怪,我也是極會騙人的,我騙了她,我該死,可我不能讓她陪著我一起去死,她還要看盡這世間繁華,她還有大好時光享受這陽光沐浴,大海一般,星辰一般,她不落塵間,不食煙火,應是滿眼風光!」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你該明白的,我們都想讓她活著,這便是目的,以後的都與我無關,看你的了!」雲無憶走到夷光面前,拍了拍夷光的肩,嘆道。
「戌時,還早,你還能陪陪主上!」
「不早了,該出發了,也謝謝你!」雲無憶擠出笑容說到。
臨了他才回頭瞧了一眼青璃,便是最後一眼了,此去之後,便是十死無生,以往的所有過去,都將成為煙雲,飄散消失。
…………
「那掌門師兄,我們要怎麼做?」
「看戲,只是看戲而已,會有人出來的!」風劍寂攤手說到,他相信自己感覺,絕沒有錯的,那個撥弄風雲的雲子羽怎麼會缺席呢?
居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地吐了出來,今夜,註定無眠啊!
…………
子時,王家燈火齊放,上元之夜,闔家團圓,但是幻世山上,卻看不到這般場景。
長生殿前,燈火通明,人頭攢動,萬眾期待的人已經站在了階上。
那古易衍,五百年前的人物站在階上,好想一尊神佛,佝僂的身子,手中的碧玉念珠,花白的頭髮,陰沉的臉色,壓抑地眾人不敢說話。
風劍寂,居淵二人站在長生殿檐下,背立雙手,靜靜地看著場上局勢如何變化。
冬夜裡,寒風呼嘯,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月明,星稀。
等待了將近幾盞茶的功夫,當子時夜鐘響起,古易衍似乎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他開始慌張了起來,四處看著,他的情緒變得也越來越急躁,手中碧玉念珠搓捻得越來越快。
到最後,他似是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喊叫了起來「你出來啊!子時了,五百年了,我受夠了,你出來啊!我們決一死戰,我不怕你,你在哪裡?你知道你就在這裡,你出來啊?」
沒有人回應,也沒有人敢回應,古易衍瘋了一般,抓弄著自己的頭髮,他身上的寶物也一件件地從他懷中掉了出來,羲和珠,絳珠草,水注符,幻世境,幻世尺,一一地掉了出來,在月光對我映襯下變得那麼耀眼,奪目。
場上,所有人都被吸引過去,個個面色不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有人敢上前說話。
「你出來啊!五百年了,古易塵,你在哪?我們決一死戰!你出來啊!」古易衍叫喊著,不停地叫喊著。
…………
「他不會出來的,大師伯!」
場上,終於響起了不一樣的聲響,那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只瞧,人群當中有一人穿著一件青衫,他說著,慢慢地走到了古易衍的面前。
「雲無憶!」
「是他!」
「妖界血雨!」
「那不是雲子羽嗎?」
「那個離經叛道之徒!」
…………
話匣子一下打開,眾人議論紛紛,青衫的人,似乎有很多身份,但沒有一個人對他抱著憐憫之心,全部都是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去一刀結果了他。
「你果然還是來了?你師父呢?叫他出來,叫他出來,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古易衍披散著頭髮,雙手緊緊地抓住雲無憶的衣領,急切地問道。
「你叫我來的,我怎會不來!你欠下,終要還的,雪櫻的債,你要還!」雲無憶嘶吼著,同樣抓著古易衍的衣領,現在在他眼裡,可沒有什麼佝僂,上了年紀對我老漢,在他面前,只有殺了雪櫻,騙了自己的仇人。
「嘿嘿嘿……咿呀……哈哈哈……」古易衍似乎是真的瘋了,從嘴裡發出一些古怪的笑聲來,整張臉開始變得扭曲起來,臉上深深地溝壑像乾裂的黃土地一般,,發紫的嘴唇因為太過用力而出了血跡。
「你笑什麼?你騙我,你還我雪櫻來!」雲無憶用盡全身力氣,一拳砸在了古易衍的臉上。
頓時血沫其飛,古易衍消瘦的身子因為這一拳而倒退了幾步,跌在了階上。
近處護衛的幻世弟子相互看了看,沒有敢上前去扶,他們扭頭向掌門和居淵上卿示意,可是那檐下躲著的二人只是擺了擺手,叫他們退下。
囫圇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古易衍似乎清醒了一些,也不再笑了,只是癱坐與階上,指著雲無憶說著「我,我可沒有殺那個女孩,她丟了,莫名其妙的丟了!」
「丟到去哪裡去了?」雲無憶上前幾步,一隻手抓住古易衍衣領,問道。
「哈哈哈哈,……嘿嘿,丟到哪裡去了,我也不知道,就是丟了……」古易衍忽又瘋了起來,又笑了起來。
一拳,又是一拳,雲無憶毫不留情,又是一拳砸在了古易衍的臉上,古易衍沒有躲,只是整個身子向後仰去,躺在了階上。
目光無神,古易衍沒有反抗,他瞧著天上的雪,天上的月,和近處高高的長生殿,好像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雲無憶喘著大氣,也沒有再動手,隨意坐在了古易衍的身旁,瞧著面前烏泱泱的人群。
「雲無憶,你怎的落得如今這般境地?我還沒找你好好討教一番呢?」
說話的是天門掌門天微子,如今,他緩步而上,來到雲無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雲無憶。
雲無憶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男子,自嘲地笑了笑,說「這地上異寶,你想要,便來取,沒人會攔著你,用不著在這裡套近乎,你看我現在這副模樣,便是連你的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
「你……」天微子臉色稍變,被人戳穿真正目的,天微子的臉面也掛不住,這散落一地的異寶,若是得一件,那之後……
「你前後殺我天門弟子數十人,我這便替天行道,你可不要怪我呀!」天微子一臉陰笑,手中光芒閃爍。
呼嘯而至,天微子臉色一變,手中光芒向後拍出,那呼嘯而至的長劍被擊退。
再瞧去時,雲無憶被一個女子已經帶離了天微子身邊,來到了長生殿檐下,距離風劍寂和居淵不過三步之遙。
被擊退的長劍,經女子召喚,又飛回手中,閃著寒光,伴著陣陣龍吟聲響,正是螭吟無疑了!
「螭吟!幻世還真是包庇呀!」天微子站在原地,手中光芒緩緩隱去,指著檐下的風劍寂和居淵,說到。
「你也真是可惡啊!」
天微子不可置信地偏頭瞧去,只見他身邊不知何時來了一位中年男子,滿臉絡腮鬍,身形魁梧,正惡狠狠地盯著天微子在看。
檐下的居淵少有的失神,他也在看那個中年男子,只覺得似曾相識,瞧見中年男子隨後雙手作揖一拜后,居淵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麼,飛身過來,一步一步地朝中年男子靠近。
「你又是哪位?可曾聽聞我天門……」天微子年輕的面孔上,一臉不悅,伸手指著男子怒道。
居淵一步步地走來,途徑天微子身邊時,伸手壓下了天微子伸出的手。
天微子錯愕,狐疑地瞧了居淵一眼,道「難道上卿也要與我天門……」
「多年不見,師父安好?」
居淵長大了嘴巴,上前扶起男子,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拍了怕羽正松的肩膀,說到「安安,安好!你可好!」
「徒兒一切都好,勞煩師父挂念!」
…………
「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殺不了我,便親口將當年真相說出來!可好?」
「你終於出來了,你終於出來了!我要殺了你,我不要再受你的折磨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癲狂的古易衍又開始亂喊亂叫了起來,不過這時,眾人發覺他身邊多了一個身穿麻袍的人,那人,坐在古易衍身邊,雙手遞上兩件物什,一件是閃著金光的長劍,另一件卻是一捧黃土。
場上多了一人,自然引得在場所有人注目,檐下的雲無憶自然也注意的到,從檐下看,他便只能瞧見那人對我背影,熟悉至極,他永遠也忘不掉。
思緒回到碧海青天湖上,那一襲麻袍,徹底摧毀了他的家,鄴都,整個鄴都,還有父親全部戰死,只因那一個不知名姓的麻袍人。
雲無憶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在明鏡的攙扶下,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只是麻袍人,大聲吼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麻袍人似沒有聽見一樣,沒有轉身,只是站起身來,振臂高呼「小山,你看見了嗎?真相就要解開,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那人高呼過後,便一把扯下身上的麻袍,身子高高躍起,說到「沒錯,是我殺了你父親,是我毀了鄴都!」
雲無憶一笑,那人沒錯,就是當年在鄴都出現的麻袍人,救過自己一次,也害過自己一次的人。
但看著空中那人轉過身來,雲無憶僵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不會幻覺,他肯定那不是幻覺,那人為什麼像極了老騙子。
「你莫要易容,殺我父親,毀我鄴都,我一定會殺了你!」雲無憶做著最後對我堅持,若是那人真是……
「我便是古易塵,你的師父!」
晴天霹靂,雲無憶腦子翁的一聲,他的眼前開始暈眩起來,古易塵,古易塵,那個老騙子,那個麻袍人。
古易塵的現世,令所有人都合不上嘴巴,空中那人,山羊鬍,面色枯瘦,油膩的爛衫子,確實是古易塵,可是古易塵明明早已經死了,為什麼?為什麼今日,為什麼在這裡,他又活生生的……
檐下的風劍寂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他只是格外興奮,興奮這一天終於來了,興奮著即將要看見一個奇迹,一個前所未有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