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妻》前序(必看)
盟主遭殺身之禍
雪兒遇千年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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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宋宣和七年初,金人虎視眈眈,大宋懦弱膽怯,而中原武林群雄激憤。
一個三十齣頭的魁梧男子複姓慕容名天山挺身而出,仗著一身絕世武功帶領有志之士奮起反抗。一時之間,狼煙四起,所向披靡,眾人無不折服,遂推舉他為武林盟主。
這日,因酷暑難當,慕容天山巡視回府途中路經小河,但見河水清澈,不由萌生暢遊之意。剛褪下衣裳,卻見河水中突然冒出一個少女來,接著她從河中站起,見到慕容天山打著赤膊不禁失聲尖叫。
慕容天山大驚,忙問道:「你可是不識水性?莫急,我來救你。」
河中女子羞怒道:「若要活命,快些走開!如若不然,定叫我哥哥將你一頓好打。」
慕容天山聽了哈哈一笑道:「卻不知你哥哥姓甚名誰?」
那女子答道:「盟主左護法司徒劍南便是我哥哥!」
慕容天山道:「那你可是司徒燕了?」
那女子先是一驚,繼而大怒:「你知我名字,又瞧見了我身子,若是不挖眼割舌,難平今日羞辱之恨!」
這女子雖然容貌身段俱佳,卻是刁蠻潑辣的緊,若被他人瞧見,只怕有理說不清,還是少惹為妙。慕容天山苦笑搖頭,穿上衣裳,也不顧司徒燕竭斯底里的吼叫,逃也似的走了。
剛回府中,端茶正品,忽聽手下來報,有一個西域高手前來挑戰。慕容天山整裝出來,未見到所謂高手,卻見到一個不著絲縷的女子手腳被綁著,顯得滿臉驚恐,再定睛一瞧,那不正是司徒燕么!
忽聽有個怪笑破空而來:「慕容天山,還不快快拿件衣裳來與你家娘子穿上?」
慕容天山冷冷一笑:「我倒是誰,原是梅山老妖到此!你若要打,儘管沖我來,何必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慕容天山,你連自家娘子都無法保護,又如何保護大宋江山?」梅山老妖又是一陣怪笑。
慕容天山果然被激怒,大喝一聲,足尖輕點,人已循聲而至,朝著梅山老妖的胸膛提劍就刺。
這一劍,風馳電掣。
可梅山老妖似乎更快,倏地不見蹤影,只留一根黑色羽毛在空中飄飄蕩蕩。慕容天山冷笑一聲,劍鋒所到之處,捲起漫天飛沙,驀地,四周砰然大震,硝煙瀰漫,一道道劍氣化作聲聲驚雷在司徒燕四周炸響,一股血柱突然噴出。
只聽空中東南方向傳來梅山老妖的聲音:「慕容盟主果然名不虛傳!你家娘子果然秀色可餐!十年之後,再來領教!」
梅山老妖負傷而逃,經此一戰,慕容天山聲名遠播,這更令金國咬牙切齒。而慕容天山不計前嫌仗義相救,令司徒燕十分欽佩歡喜,英雄美人,成就一段人間佳話。
轉眼之間,已過三月。
園圃正中,嫣紅的芍藥抽出了纖細的花芽,彷彿女子發間一根根美麗的發簪,剛下過一場春雨,和暖的輕風徐徐而至,清脆的鳥鳴分外細碎。
司徒燕正在院中散步,儘管陽光毒辣,她卻未用團扇遮蔽陽光,而是小心謹慎的護著隆起的腹部,與丈夫慕容天山談笑風生。
這日午後,難得閑暇時光,慕容天山聽著妻子彈奏,此時,夫妻恩愛共處,情意交融。
忽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祥和的午後!
屬下神色慌張來報,蔡京大興工役,加賦徵稅,稍有不從,便遭毒打,百姓怨天載道,此時大批宋兵已至村口,正挨家挨戶的搜刮民脂民膏。
「豈有此理!」
慕容天山勃然大怒,遂立即召集武林眾好漢奮起反抗,膽小懦弱的宋兵哪裡是對手,連戰數月慕容天山皆大勝。
朝廷又怒又恐,聽從蔡京建議,從硬拼轉而智斗。慕容天山不明就裡,見到宋兵來犯,計劃欲三面包圍滅之,哪知出了細作告密而慘敗。
宋軍趁勝追擊,意欲斬草除根。危急之下,慕容天山只得攜妻子連夜逃亡,一路北上。誰知宋兵窮追猛打,在襄陽地段,一場激戰之後,妻子摔落懸崖,唯余慕容天山一人僥倖負傷逃脫。
都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慕容天山哪還有心情欣賞這壯麗雪景,想起昔日夫妻恩愛,如今妻子生死不明自己孤身一人,東躲西藏苟延殘喘數月,越活越痛苦,不如一死了之來得痛快。
就在慕容天山尋死跳崖之際,忽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群人馬朝這邊行來,待走近些時,他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徽宗、欽宗一行分乘八百六十多輛牛車,隨行的除了他的皇子、皇孫、后妃、帝姬之外,還有養在深宮供他們消遣和驅使的三千佳麗,她們羊羔似地瑟縮著,凄惶著,在慕容天山的瞳孔中漸漸放大。
——難不成我大宋被金人攻破,國已不國了么?!
妻子被宋兵追殺摔下懸崖,對徽宗被俘宋朝滅亡理應感到快哉,但沒有國何談家?大是大非面前,慕容天山決定放下私人恩怨,怒火瞬間爆發,一聲長嘯劃破蒼穹,凌厲的劍芒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金兵的慘叫聲和女人的哭泣聲充斥著他的耳膜,令他發瘋似的一陣揮砍。
好漢終究架不住人多。
漸漸的,他感到體乏無力,腳步已不再靈活,持劍的手臂也愈發沉重起來。
就在這時,忽聽人群中有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竭斯底里,猶如妻子臨死前的吶喊!
「大俠,救我孩子!」
話音未落,褓強中的孩子被高高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越過金兵揮舞著的長矛大刀,朝他這邊落下。
慕容天山正要伸手去接,空中人影一閃,孩子已被人截去。搶孩子的是一個持仗長須老者,他冷冷一笑:「正覺奇怪,這段時日你如何死都不肯伺候老夫,原是躲著生娃去了!」
「給我!」
「笑話,這是你的么?這孽畜長得倒是與茂德帝姬一般俊俏,待長大些做老夫小妾正好!」
慕容天山大喝一聲,拔地而起,持仗長須老者冷眼一瞥,面對當空一劍靈巧地一個閃躲,伸出的左臂突然暴長拍下。
武林盟主豈是浪得虛名之輩?慕容天山志在奪人,但眼下要奪人,就要先殺人,而且,還要快!他施展出成名絕技孤獨留影,顧名思義,影留在原地,而人已迫至面前。
快!
快到不容人眨眼!
待持仗長須老者有所警覺之時,只覺脖頸處一涼,懷中嬰兒已被人奪去。
而後,他捂著脖頸,鮮血從指縫中噴涌而出。他眼睜睜的看著慕容天山消失在茫茫雪色中,耳邊,傳來茂德帝姬趙福金聲嘶力竭的呼喊,只是,他再也不能將貌美如花的茂德帝姬玩弄於股掌之間了。而茂德帝姬趙福金因此事惹惱了完顏宗弼,對她百般虐待欺辱,可憐的趙福金這個宋朝最美麗的大宋公主第二年就死在了異國他鄉。
女嬰隨慕容姓氏,單名一個嫣,因天降大雪,故賜字雪兒,襁褓內有一封血書,字跡歪歪扭扭,想來定然是趙福金匆忙時寫成,上面只有孩子的生辰:靖康元年七月初七辰時。
「可憐娃兒,生不逢時,你才多大便沒了爹娘,怎與我一般命苦!」
慕容天山仰天長嘆,頂著大雪,裹緊嬰兒。說來也怪,嬰兒彷彿聽得懂話似的,停止啼哭,沖他「咯咯」一笑。
「卻不知是你救了老夫,還是老夫救了你?」慕容天山露出一絲苦笑,抱緊嬰兒,漸漸消失在茫茫大雪中,留下一行沉重的腳印。
雪兒隨慕容天山行至一個僻靜村莊住下,在那裡生活了十年。十年間,慕容天山既當爹又當娘,教雪兒讀書識字、琴棋書畫,見雪兒聰明伶俐又肯吃苦,將畢生武學傾囊相授。雪兒聰慧伶俐,小小年紀便習得一身好本領,慕容天山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然,好景不長。
村莊內有人貪圖錢財而告發,金國立馬派兵圍剿,揚言只要交出雪兒可免慕容天山一死。
雪兒不是金國人,她是茂德帝姬的女兒,身上流淌著的,是大宋的血液。而金國放話說雪兒是金國人,乃完顏宗弼與趙福金所生之女,必須留下。爭執之中,慕容天山一怒之下帶著雪兒殺出重圍一路南逃,或水路,或夜行,躲躲閃閃地來到汴梁時,這才聽聞趙構已經登基做了皇帝。
可是這個皇帝懦弱無能,面對金兵的咄咄逼人,他一邊阿諛奉承一邊東躲西藏。面對大宋如此膽怯懦弱,慕容天山又氣又惱。
恰逢此時,武林有志之士多方聯繫找到慕容天山,密謀反擊大計。
慕容天山猶豫再三,想起雪兒的親生母親在金國飽受**而死,想起大宋亡國的屈辱,決定帶領武林眾英雄好漢奮起反擊,首戰大捷,自此盛名再起。
死灰復燃,金國咬牙切齒,舉兵意欲合圍殲之,復大敗而歸,慕容天山名頭因此更盛。
久戰不勝,完顏宗翰正自懊惱,忽聽有人來報梅山老妖求見。此人原本就擅長巫術,自從戰敗后,十年來潛心修鍊終成正果,但若是單打獨鬥,他心裡實在沒有多少勝算,不過他有一計,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將慕容天山置於死地。完顏宗翰捋了捋鬍鬚,問有何良策,梅山老妖呵呵一笑,並未言明,只說這個局,他布了足足十年,如今,該收網了。
這一日,司徒劍南突然急匆匆的對慕容天山說,他看見一個女子,相貌身段都極像妹妹司徒燕。自從司徒燕摔下懸崖后,慕容天山多次尋找屍身未果,心中想著或許她福大命大被人所救,聞言便趕緊放下手中事務前去看個究竟。
來到河邊,有一女子正在飲水,雖然相隔十年未見,但慕容天山一眼就認出來那一定是司徒燕,當下又驚又喜,大叫一聲「娘子!」便飛奔而去。
「官人!」司徒燕喜極而泣,夫妻兩人緊緊相擁。
「這些年都去哪兒了,如何不來找我,你可知為夫有多想你?」
「我也想你。」司徒燕輕輕的說著,突然,從衣袖裡亮出匕首。
卻說慕容嫣聽聞此事後不由感到蹊蹺,司徒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爹爹與金兵糾纏之際出現,恐怕來者不善,於是提劍尾隨而至,遠遠瞥見司徒燕欲加行刺,急忙叫喚:「爹爹小心!」
可,為時已晚。
司徒燕的匕首深深捅進了慕容天山的肚子!
「你……」慕容天山大吃一驚,卻見司徒燕突然一個鷂子翻身落進河中,直到這時,慕容天山才知曉她是會武功的。
緊接著,殺聲四起突然萬箭齊發,慕容天山捨身護住女兒,自己卻身中數箭。
「慕容盟主,多年不見,如何成了這般模樣?」隨著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梅山老妖閃身從暗處背負著雙手一搖一擺的走了出來。
「是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慕容盟主,你終於落在我手裡了!」梅山老妖仰天大笑,長發迎風飛舞,張牙舞爪,就像一個魔鬼。
慕容天山瞪著眼,吐出一口鮮血:「我慕容……死不足惜,但求……放我妻女一條生路……」
梅山老妖大步上前,沖著慕容天山的身體亂戳數劍,一邊戳,一邊厲聲怒道:「你是說司徒燕么?不妨告訴你,她可不是你的妻子,是我的!為了能打敗你,我忍痛將她割讓於你,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時她已經懷有身孕!是你,為了一己私利對抗朝廷,害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所以,你必須死!」
「你殺我爹爹,我要殺了你,為我爹爹報仇!」
「就憑你?」梅山老妖冷冷一瞥,壓根就沒有把這個十歲小女孩的怒吼放在眼裡。
「十年前,我爹爹放你一條生路,今日,你卻要將他置於死地!梅山老妖,你的死期到了!」
梅山老妖看著眼前的小女孩雖然噙著淚,可眼神中充滿怒火,心中沒來由的一陣膽怯。
——小小年紀竟然生出這般仇恨,今日不除你,他日必為後患。
主意已定,梅山老妖喝令司徒燕去了結慕容天山,自己擺開架勢與雪兒纏鬥起來,原本想著兩三個照面應該就能夠拿下,哪知雪兒雖然年幼,卻武藝精湛十分機靈,閃轉騰挪間不但將他的招式一一化解,且攻出的每一招都凌厲無比,反倒弄得自己狼狽不堪。
見久攻不下,梅山老妖又生一計,叫道:「停手,你爹爹或可還有救,再僵持下去,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慕容嫣一聽,立即收住身形:「你當真放過我爹爹?」
「那是自然。你把劍放下,我便下令退兵三十里,如何?」
慕容嫣道:「你可不要騙我!」
「我如何能騙你一個小孩子?」梅山老妖假裝答應,待她放下兵刃稍有鬆懈時,突然出了一指點中她的眉心中央!
慕容嫣這才覺察到上了當,但渾身如同凍僵了一般已無法動彈。只見梅山老妖雙手高舉,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劃破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她的頭頂。接著,紅光大閃,再看去時,年僅十歲的慕容嫣已被封印在一幅畫中,能看見世間萬物,卻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更無法從畫中出來。
只聽梅山老妖張開雙臂大吼一聲:「吞噬,將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超生!」
小小年紀的慕容嫣哪裡知曉,這是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慕容天山見狀大呼一聲,傾盡最後一口氣正要撲過去,卻被迎面而來的司徒燕一劍貫穿了胸膛。
這一劍,果斷,毫不猶豫!
「別怪我!」司徒燕的聲音雖然冰冷如霜,但她的臉卻在微微抽搐著。
慕容天山噴出一口鮮血,哆嗦著嘴唇,卻露出一絲笑意,斷斷續續的對她說:「你活著,就好。」
「你……不恨我?」
慕容天山淡淡一笑,露出滿嘴鮮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身體隨之漸漸的遠離了司徒燕,「噗通」一聲,直挺挺的仰面倒在了地上,再也沒了呼吸。
「此事做得不錯,回頭好好嘉獎你……」
梅山老妖摟住司徒燕,顯得十分滿意,忽而,他只覺後背一陣鑽心疼痛,一把匕首已從他後背刺入,胸口穿出。
這一刀,果斷,也毫不猶豫!
「你……」梅山老妖怎麼也不相信,這一劍竟然出自司徒燕之手。
「你們恩怨糾纏十年,如今他死了,你理應去陪他。不是么?」司徒燕突然哈哈大笑,一腳把他蹬倒在地。
「你……」梅山老妖瞪著眼,直到現在他也不相信這個平時你看起來說話輕聲細語對他唯命是從的女人會殺了他。
「當年你用下三濫手段毀我清白,我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整整十三年,今日終於報仇雪恨!」說罷,她仰天大笑,笑著笑著,逐漸變成了哭聲。
梅山老妖吐出一口鮮血,突然沒來由的問道:「今日……何時?」
司徒燕冷冷一笑:「梅山老妖,我要你記住,今天是紹興六年七月初七辰時,明年的今天,是你和慕容天山的祭日!」
「那雪兒……可是七月初七辰時生人?」
「是又如何,一個山野丫頭,與我何干,與你又何干?」
「天意弄人……我竟然留了一絲……」梅山老妖的話未說完,司徒燕把劍再次往前一搠,梅山老妖兩腿一蹬,斷了氣。
司徒燕取了梅山老妖隨身攜帶的秘籍,獃獃的注視著慕容天山的屍體,從他身上搜出一本劍譜。
「有了這兩本武功秘籍,普天之下,唯我獨尊!」說罷,她仰天大笑揚長而去。
死一個梅山老妖,金兵不痛不癢,可沒了慕容天山,那完全變了樣。群龍無首,方寸大亂,被金兵圍攻殲之無一漏網,中原武林自此蕭敗。
黃昏時分,有一過路和尚途徑此地,見到慕容天山這位蓋世英雄暴屍荒野,於心不忍,便將他與這幅古畫一同埋葬於棺槨之內,厚土之下。
一場大雨,血流成河,凄凄婉婉地對過往商客訴說著這裡埋葬的秘密。
然,但聞風雨嗚咽聲,無人能解其中情。
光陰流年,歲月如梭。
彈指一揮間,已過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