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江後浪推前浪
「凱子,你可真聽話啊,就小廣這麼個過氣的老傢伙還值得你親自去呀。」常青邊開車邊嘟囔了一句。
「別這麼說,我們總歸是一個『山』上下來的。就算是應付一下,我也應該去。」關凱搖下車窗,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出去,一橫脖子。
「這世道講究那麼多幹什麼?這小子現在混得像泡狗屎,也就指望著吃老本啦。」常青的口氣里透著一股不屑。
「那倒也是,聽說他現在不想在社會上混了。唉,說起來廣勝也不容易……」
「誰容易?」常青蜷起胳膊,冷眼看著胳膊上隆起的肌肉,悶哼一聲,「弱肉強食!我還準備把他的地盤全拿過來呢。」
「別急,見了面兒聽聽他的意思再說,說不定小廣還真想把他的『生意』讓給咱們呢。」
「那就對了,將就他現在這種心態,根本不適合在社會上玩兒啦。」常青歪歪頭,砰的將一口濃痰射出車窗。
「誰適合?」關凱皺了皺眉頭,「你?我?拉倒吧,大家無非是走的路不一樣罷了。」
「他那叫什麼路?走著走著就鑽死胡同里去了。你不知道,這傢伙現在講究著呢,不讓大家喊他廣哥了,喊勝哥……」
「先別笑話人,」關凱扭扭脖子,脖子的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響,「在社會上闖蕩,誰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
「等等,」常青「刷」地把車靠向路邊,臉上的刀疤赫然變紅了,「有人罵我!」
關凱蹁腿坐到了駕駛位:「快點兒回來啊,別耽誤了吃咱哥哥的酒席。」
車載收錄機里,崔健在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咆哮:
我沒穿著衣裳也沒穿鞋,
卻感覺不到西北風的強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著還是跑著,
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
快讓我哭,要麼快讓我笑,
快讓我在這雪地上撒點野……
常青回來,用車上的抹布擦著滿手鮮血,罵道:「這叫什麼世道,一個臭民工敢罵我?不就是吐臉上一口痰嘛。」
關凱一把關了收錄機,「嗡」地加大了油門:「你也好耳朵,這麼遠還能聽見……老實點兒吧,不值當的。」
車駛上了快速路,路邊的建築「刷刷」地往後倒,彷彿有人拖著一般。
風撲進車裡,在裡面形成一股旋渦,有一種潮濕的腥味。
沉默一會兒,關凱仰起臉苦笑了一聲:「其實我很懷念跟小廣在勞改隊里的日子,廣哥有魄力,人品也不錯。」
常青撇一下嘴,口氣很是不屑:「人品不錯有個屁用?外面不比監獄,外面玩的是手腕和實力。」
關凱訕笑著嘬了一下牙花子:「實力?你的實力有胡四大嗎?小廣跟胡四的關係鐵得很。」
常青愣了一下,訕笑著摸了摸腦袋,手指縫發出沙沙的聲音,聽上去有一種怪異的味道:「我可沒挑撥你們的關係啊,我就是隨便說說罷了。胡四那邊我以前也經常去,後來他為了個女人跟我翻臉了……呵,不說了,沒意思,胡四跟小廣不是一路人,人家那是真玩社會的。不過陳廣勝也太窩囊了,前幾天我聽老七說,這傢伙讓一個毛孩子潑臉上一杯酒,沒吭聲,走了。丟份兒啊,以前的張狂勁哪兒去了?」
「老七的話還有法聽?」關凱罵聲「操」,猛踩了一腳油門,「今年開春的時候,我看見小廣在街上溜達,兩個小混子拿著磚頭在郵電局門口砸一個醉漢,那個醉漢是小廣的鄰居。小廣跑進郵電局裡,拎著一根拖把出來,直接把那倆小子給砸進了路邊的下水道,血肉模糊。」
「真的?這就奇怪了,他自己受委屈自己忍了,反倒別人受委屈他出手,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毛病?」
「難說,他總是有些讓人琢磨不透……」關凱的聲音小了許多,「反正陳廣勝有自己的處世方法,跟咱們不一樣呢。」
「什麼處世方法?還不是被金警察給教育的?聽說剛出來的時候,小廣是金林的幫教對象呢。」
「別提金林,」關凱忽地漲紅了臉,「咱們不小心著點兒,早晚得死在他的手上。」
「害怕了?害怕就別出來混啊……好好好,不說這個了。凱子,陳廣勝找你會是什麼事兒,不會是跟你商量要重新出山吧?」
「不知道。」關凱瞥一眼常青,臉色陰沉下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常青用胳膊肘拐了拐關凱,眯眼瞟向路西幾個正在設卡的警察,「金林。」
關凱將車繞到一輛卡車的側面,又是一腳油門:「他可真夠忙的。據說這邊發現一個逃犯……」常青搖了搖手:「別提這事兒,備不住以後你也得被他抓。」關凱瞄一眼後視鏡,陰著臉說:「恐怕他應該先抓的不是我吧?」常青搓一把臉,歪著腦袋看看關凱,不屑地哼了一聲。
天色越來越暗,往來穿梭的車大都開了燈,明明滅滅的車燈使路面看上去像一條流動的河。
一堆半明半暗的積雲懸在半空,彷彿即將墜落。
關凱瞪著陰鬱的眼睛看看天,沉默了好長時間,一笑,開口說:「**是不會一輩子都不硬的。我聽說蝴蝶回來了,整天跟胡四他們泡在一起。前幾天他們抓了南市黑老大鳳三,不知怎麼搞的,蝴蝶接手了鳳三的酒店。他們還揚言要控制整個南市的市場呢,這不是個事兒。」
常青眯起眼睛,「嘿嘿」地笑:「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當初你在西區的生意被蝴蝶搶走了,心有餘悸啊。那是,蝴蝶不比小廣,人家肚子里有牙。沒什麼,你是知道的,我跟他的關係還算可以,以前我幫他處理過一件棘手的事情,他一直欠我一個人情。」
關凱「哼「了一聲:「你們的關係我知道,可是他會欠你的人情?拉倒吧,你是主動往人家身邊靠吧。」
常青收起笑容,悶悶地嘟囔:「也不全是這樣,我在外面流浪那幾年,吃了很多苦。有一次還差點兒被人給活埋了,幸虧蝴蝶出面……算了,我知道以後在社會上混,應該跟哪些人硬起來,跟哪些人搞好關係……不提這些了,反正以後你少跟蝴蝶見面,他根本就瞧不起你。」
關凱的臉猛然漲成了茄子色:「扯淡!我瞧得起他?慢慢來吧,誰大誰小那還得扔進碗里滾滾看。」
常青乜他一眼,不說話了,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
車拐下了快速路,關凱「噓」一聲,靠邊停下車,倚著靠背掏出了手機:「喂,讓廣……讓勝哥接電話。」
接電話的是陳廣勝:「到了?我在迎春小吃部。」
關凱掛了電話:「操,小吃部……窮瘋了?」
常青揪著褲腰下去了,解褲帶的時候回頭冷冷地掃了轎車一眼,目光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