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暴起
任自強吃完兩個火燒,正所謂肚裡有糧心裡不慌,他的肚子總算不抗議了。二丫帶著幾個女人打來水幫老團頭擦洗身體,其他年紀大點閑來無事的叫花子們蜷在牆根大眼瞪小眼的曬太陽。
五六個四五歲到十來歲的小叫花子吃了點火燒,或許身上有了力氣,少年不知愁滋味,一窩蜂的都跑到樹林里嬉鬧。他們的喧鬧聲總算給這方死氣沉沉的小天地帶來一點活力。
隨著東方逐漸大亮、朝陽一點點探出頭來,這座古城也開始喧囂起來。一家家炊煙裊裊升起,附近來來往往的人也逐漸多起來。
任自強就像一位好奇的旁觀者,此刻一幅充滿民國普通大眾生活氣息的畫卷徐徐在他面前展開。他們的穿著、說話、神情、步態,一切的一切都是辣么新鮮與陌生。
他看了一會兒就索然無味,因為他發現周圍人都繞著他這片走,而且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唯一一個關注他的熊孩子竟然向他「呸呸」的吐唾沫,翻著白眼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臭要飯的!」
「我勒個去,你特碼罵誰呢?」任自強不由火起,他剛想從地上踅摸個小土疙瘩丟過去教訓一下這個有娘生沒爹教的熊玩意,才突然明悟:「呵呵,我特瑪現在可不就是個臭要飯的嗎?」
「呸!」任自強也吐了口唾沫並伸出中指還以顏色,然後晃了晃光膀子找個石頭墩子坐下,眯縫著眼睛看著初升紅彤彤的朝陽入神。
他現在真有點後悔,可惜他自詡為文科生,曾經學過的近現代史幾乎都還給老師。他只記得締造共和國的革命前輩們在今年開始萬里長征了,好像還有個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啥的,其他一概不知。
革命前輩們在南方浴血奮戰,就憑他現在這個吊樣,吃飯都成問題呢,他想幫忙實在是有心無力,鞭長莫及。
「呵呵,想遠了!」任自強自嘲的一笑,開始收心踅摸眼下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想這個問題他不由就對白鬍子老頭氣不忿,你說把自己扔在哪兒不好?京城、滬市或是南方羊城都行,他起碼去過,大致熟悉地界。
結果老頭也不知咋想的,這一竿子把自己支到二不跨五的保定府。問題是保定府認識他任自強,可他不認識保定府啊!
他除了知道保定府離京城和津門挺近之外,再知道這裡曾有個陸軍軍官學校有過短暫的輝煌,其他一概不知。前世今生,保定府都可以稱之為他的『首秀』。
任自強都開始打算把老團頭入土為安后就溜之大吉,他去京城也比呆在這兒強。難不成你讓他帶著一幫叫花子和小鬼子斗,這可能嗎?他也很無力呀!
還不等任自強想明白個一二三,大丫和瘸子他們抬著棺材拿著壽衣、紙錢回來了。得嘞,他也不想了,先忙完眼前再說吧!
任自強打眼一看他們買的棺材,他頓時無語了,這特瑪也能叫棺材,這純粹是木板匣子好不好?怪不得他們抬著辣么輕省,回來得這麼快?
他們還挺有環保觀念,也不知道是擔心嗆著老團頭還是咋滴?棺材板外面也沒刷漆。從棺材板茬口看,板子也就一指厚,大小將將好能放進去一個人,真是省錢到家了!
蓋上棺材蓋以後,就老團頭那身材,放進去估計他想翻個身都難。當然,假如他還能翻身的話。
任自強心中默念一聲:「老團頭,這不怨我,我也沒想到他們會給你買這麼個棺材?你要生氣可記得找瘸子他們,千萬別找我啊!」
他念叨完后,也懶得再說教大丫、瘸子他們,擺擺手道:「快抬進去,收拾好了再叫我。」
「強哥,給你的衣服。」大丫走過來把上衣遞給他。
任自強接過衣服穿上,才發現她雖然換了件衣服,但她身上的衣服依然是補丁摞補丁,不由撫額長嘆道:「唉,你這是從哪兒又撿來一件破爛呀?」
「我」大丫剛要解釋,卻被任自強打斷:「算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動作快一點,別耽誤了老團頭下葬的時辰!」
他真心不想再聽再聽她白活,說來說去都是那些摳屁股嗦指頭小氣巴拉的破事,有什麼意思呢?他一門心思就想趕快把老團頭入土為安,他好事了拂衣去。
至於讓他當一幫叫花子的小頭目,他現在委實半點興趣也無。他最多走之前會設法收拾掉小鬼子,但此乃國讎,非家恨。
「啊哦。」被噎了個半死的大丫悶悶不樂應了一聲,步履沉重的離開了。
等眾叫花子七手八腳幫老團頭穿好壽衣入殮,先是任自強給老團頭磕了三個頭燒了點紙錢。
雖然他和老團頭無牽無掛,但老團頭起碼也是長輩,他還和白鬍子老頭長得像,還有些淵源,他磕幾個頭也算應當應分。
等大丫、二丫上來磕頭時,倆丫頭或許想起老團頭一直以來的舔犢之情,不由悲從心來,痛哭不停。
好嘛,她倆一帶頭,尤其是女叫花子和小叫花子們也跟著哭哭啼啼。弄得任自強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正在他為難之時,突然後面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喲呵,看來你們最近沒少划拉錢呀,竟然有錢給老不死的風光大葬?」
任自強一聽就不由心頭火起,回過頭人都沒看清就破口大罵:「你苟日的說得特瑪這叫人話嗎?死者為大懂不懂?」
來人一聽當即懵了:「你敢罵我?」
「罵你咋滴,你苟日的再瞎逼逼,我看你是皮癢了欠收拾!」任自強橫眉冷對。
他這才看清來了五個年輕壯漢,為首一個留著漢奸頭,目露凶光,滿臉橫肉,對襟大衫敞開著,一根五指寬的牛皮皮帶系在腰間,腰帶上還別著一尺多長帶鞘的刀具。
其他四個站在他身後半步,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表情。其中一個眼皮子活泛的年輕漢子立馬跳出來,張牙舞爪指著任自強呵斥道:
「你個臭要飯的找死是不是?你吃了狗膽了竟然敢罵我們黃三爺?」
「黃三?」這個熟悉的名字在任自強腦海里打了個轉,他立馬想起來是誰。本著先禮後兵的原則,他當即跟變臉似的滿臉堆笑,向前走幾步,學著民國影視劇里打招呼的方式拱拱手尬笑道:
「哈哈,原來是黃三哥,黃三哥莫怪,剛才我眼花了,沒認清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計較了!」
「尼個逼崽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黃三哥也是你叫的?你耳朵讓驢毛塞了?叫黃三爺!」黃三還沒說話,剛才說話的壯漢又橫眉怒目咋呼道。
任自強理都沒理他,想讓他叫爺更不可能,他依舊笑嘻嘻道:「黃三哥你今天還真來巧了,我還正有事想找你說道說道。你看我們老團頭被人打死了,你收了我們的份子錢總要幫老團頭出頭才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他說完話掃了身後眾叫花子一眼,才發現眾叫花子嚇得一個個渾身發抖,頭都不敢抬。
「哈哈哈」黃三指著任自強爆發出一聲狂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花子甚至都笑出來了,好像他聽到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似的。他邊笑邊說道:
「也不看看你們這幫叫花子都是什麼玩意兒?勞資給你們一個能混飯吃的地方就不錯啦!老叫花子是窮瘋了吧?連東洋人都敢惹,打死了也活該!」
任自強不為所動,依舊笑盈盈看著他,不過他這笑是冷笑。
好半天黃三才止住笑,他皮笑肉不笑道:「我還以為你個逼崽子和老叫花子一塊被打得見閻王爺去了呢?沒想到小崽子挺抗揍啊!」
接著他話音一轉,惡狠狠道:「麻溜的給錢,勞資沒工夫伺候你們這幫臭要飯的!」
「今天要錢沒有,你想要錢只能等幾天。」任自強沒好氣道。
「沒錢?」黃三先是一愣,接著陰陰一笑:「嘿嘿,沒錢沒關係,只要有人就行。」
他說完話回過頭吩咐道:「你們去把那倆丫頭片子帶走,沒錢就用她倆抵賬,勞資哎唷」
黃三話沒說完就被氣憤填膺的任自強含恨出手,他抱定要動手就別嗶嗶,直接一個飛腳踹在他肚皮上,黃三當即痛呼一聲抱著肚子彎下腰。
任自強順勢兩手揪著他的頭髮,狠狠照著他面門一個膝頂,乾淨利索的把黃三放躺在地上。這一擊估計他的門牙也被頂掉了,鼻樑骨不出意外也塌了,口鼻竄血。
黃三一下被打得五迷三道,痛徹心扉。只見他躺在地上他兩手捂住臉,嗓子里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嚎:「啊」鮮血順著手指縫就如泉涌般流出來。
其他四個跟班看到任自強驟然間出手把黃三打倒,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傻眼了。他們既沒想起去扶倒地的黃三,也忘了攔著任自強。
任自強原本還想給黃三來幾下狠得,起碼讓他斷手斷腳,可看到他鬼哭狼嚎、滿臉血絲糊拉的那個凄慘樣,他下不去手,心軟了。
再說他好歹是來自現代法治社會下的順民,剛來到民國思想還沒轉過彎來,深知打傷打死人是要犯法的。在他腦瓜子中這是紅線,不容逾越。
他心軟了這也可以理解,他活了兩輩子,雖然他也打過架,但從沒打人打這麼狠過。他一時忘了他的身手今時不同往日,給別人帶來的傷害程度也大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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