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朝野沸騰
「娘娘,官家來了。」
元符宮中,劉氏正在用膳,忽然見得宮女急匆匆進來稟告。
「什麼,他怎麼會過來?」
劉氏怔了一下,自從趙佶登位,雖然將自己尊封為元符皇后,可是,也只是樹立一個牌坊罷了,絕非真正的尊重。否則,又怎會將孟氏那個賤人同樣冊封?
按照常理來講,除了逢年過節,宮中舉辦宴會之時,其他時間自己是不可能和對方有交集的,更別說親自過來探望。
只是,今天對方突然出現,究竟是什麼原因?
劉氏雖然嫉妒心強,卻也不是笨蛋,由不得她不胡亂猜想。畢竟,身為後宮中的女人,又是先帝遺孀,行事更是要謹慎一些。
「陛下駕到……」
正思索間,對方已經走了進來,劉氏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行禮。
「臣妾劉氏參見陛下。」
「皇嫂不必多禮,平身吧。」趙佶掃了對方一眼,隨即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起來。目光似是不經意看到旁邊的桌子,接著道,
「朕來的匆忙,可是打擾了皇嫂用膳?」
「沒有,臣妾也是剛剛用罷,正打算讓內侍撤去呢。」
「是嗎?」
趙佶點點頭,尋了主位坐下,心中卻是暗道,這劉氏言行舉止盡都很是得體,完全看不出絲毫驕橫跋扈的樣子。怎麼就在孟氏一事上這麼想不開,非要糾纏到底?
頓了頓,接著道,
「皇兄英年早逝,舉國皆悲。近段時間,朕時常想到昔日與皇兄相處的日子,同樣很是難過。故而,趁著今日閑暇,前來問一問皇嫂,生活中可有什麼不周的地方?」
「勞陛下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劉氏緩緩回了一句,然而,心中卻是犯了疑惑。先帝駕崩,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你,怕是高興都來不及,還會難過?這明顯是敷衍之詞。
只是,對方貿然提到這個,莫非是另有其意?
果然,話音剛落,對方便隨之話鋒一轉道,
「既然皇嫂一切無憂,那麼為何卻要無事生非,做些糊塗事呢?」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聽到這樣的質問,劉氏頓時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反問道,
「自從先帝離世,妾身心中悲痛,每日只在宮中燒香拜佛,為先帝祈福,從未做過任何逾距之事。為何要平白惹得這些污衊?」
「污衊?」趙佶冷哼一聲,也不與對方爭辯,看向遠處的張延道,
「將東西拿給皇嫂看看。」
「小的遵旨。」
張延幾步走到近前,隨即將那些信件盡都取出,雙手遞向劉氏。
「這……這是……」
一看到那些信件,劉氏瞬間便明白了什麼,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私下與外臣聯絡本就是犯忌諱的事情,更何況,還是她這種敏感的身份。本來以為足夠小心,所有的信件盡都被其保存在極為隱秘之處,卻沒想到,竟然還是被皇帝發現了。
之前的理直氣壯再也無法保持,頓時「撲通一聲」坐倒在地,面色蒼白至極。此時的她自知罪責難逃,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半晌沒有言語。
「娘娘,你怎麼了?」
卻在此時,一道清脆的童音忽然從門外傳來,打破了室內的凝重氣氛。趙佶頓時怔了一下,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宮女的看護下跑了進來。
「康懿?」趙佶頓時反應過來,這是皇兄哲宗與劉氏所生的三公主。眼下年歲尚小,只有五歲。
「娘娘,地上那麼冷,你怎麼坐下了?往常康懿要坐的時候,你都不讓的?」
「沒事,娘只是腿軟,不小心跌了一跤。」
看到女兒一副關切的神情,劉氏頓時將對方抱在懷中。眼圈更是抑制不住的發紅。若是自己真的出了事,康懿該怎麼辦?
「娘娘,他是誰啊?」康懿公主自然不知道自己母后心中的擔憂,反而頗為好奇的盯著主位上的『陌生人』,嬌聲詢問道。
「他……他是陛下,是你的皇叔。」
聽得女兒的詢問,劉氏不禁心中一凜。這官家自從登位之後性情大變,越發難以捉摸,可千萬不要因此而遷怒女兒,
「康懿乖,向皇帝叔叔問好。」
「皇帝叔叔,那是什麼?」
顯然,小康懿對於皇帝沒什麼概念。至於叔叔,從小到大,基本上很少見面,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自然同樣不理解。
然而,劉氏卻是越發忐忑了,生怕趙佶會勃然大怒。
「陛下恕罪,康懿還小,不懂事,有失禮之處,還望陛下能夠原諒。」
「朕還不至於和一個小孩子計較。」趙佶瞥了對方一眼,隨即換了一副微笑的神色,向著康懿招了招手道,
「乖,到叔叔這邊來。」
「去吧。」見得女兒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劉氏頓時心中焦急,催促道。
「哦。」
見得母后同意,康懿頓時乖巧的應了一聲,邁起小碎步向著前方走去。趙佶似是很開心,一把將對方抱起,詢問道:
「告訴叔叔,在宮中每天都開心嗎?可有什麼人欺負你?」
「沒有人欺負我。」康懿使勁的搖了搖小腦袋,接著道,
「就是好長時間沒有見父皇了,康懿好想他。」
「你父皇啊。」趙佶忽然頓了一下,詢問道,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沒來看你嗎?」
「娘娘說父皇得了好重的病,需要到很遠的地方醫治,等到病好了才能回來。」說到這裡,康懿忽然從自己的小兜兜里翻出一團花花綠綠的雜草,遞上前道,
「叔叔,你能將這個給父皇送去嗎?雨燕姐姐說,這個是草藥,能治病的。」
「這些都是你採的?」趙佶接過那團『草藥』,詢問道。
「是啊,父皇的病總也不好,康懿心裡想他,便每天都去採藥。這樣,父皇便能早點回來了。」
「……」
聽到這裡,趙佶忽然沉默了,久久無言。地板上,劉氏更是再也忍不住,抽泣不已。
哲宗皇帝在位之時,對於劉氏寵溺至極,從一個御侍逐漸進封到婕妤,之後更是不惜廢了孟氏,扶其成為皇后。
由此可見,二者之間的感情何等深厚。此時聽到了康懿童真的話語,難免勾起以往那些美好的回憶。
當然,劉氏也不是什麼良善婦人,憑著哲宗的寵幸,越發囂張跋扈,心腸更是狠毒。孟氏被廢后位,也是她勾結外臣,一手策劃而成。
「娘娘」小康懿見得母后淚眼朦朧的樣子,頓時有些坐不住了,掙扎著從趙佶懷中下來跑了回去,
「娘娘不哭,康懿陪著你。」
「好,好,娘不哭……」
劉氏壓抑著心中的悲意,更是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將其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以前的事情朕便當作沒有發生過,不再追究。但是,凡事可一不可再二,旦有下次,也別怪朕不念親情。」良久,待得對方稍稍緩過一些,趙佶方才正了正神色道。也沒有了再待下去的心思,隨即起身向外面走去。臨到門口時,忽然又道,
「朕很喜歡康懿,待她長大,也會為她尋一門好的親事,保她一世榮華,望皇嫂能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人已經逐漸走遠了。
「娘娘,皇帝叔叔怎麼走了,他還沒有帶我的草藥呢?」
「康懿乖,皇帝叔叔有急事要先行離去。稍後娘會讓人將那些草藥都送過去的。」劉氏撫摸著女兒粉雕玉琢的小臉,擠出一絲笑容道。然而,待其看到門口處被繩索捆綁,滿面憔悴的侍女時,神色頓時複雜至極。
……
翌日
大朝之上,趙佶直接頒下聖旨,升九皇兄趙佖以王爵之身進樞府,暫為副職。另,衛王,蔡王和定王三人原本官職不變,特賜參議朝政之權。
一時之間,整個朝堂之上頓時炸了鍋,反對之聲不絕於耳。無論是新黨,還是舊黨,此時盡都同仇敵愾,極力反對此事。
怎奈,趙佶根本沒有聽從任何意見的想法,強行通過了旨意,之後更是直接退朝離去。大殿之中,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大臣,茫然失措。
剛剛返回延和殿,還未坐下,外面便有內侍來報,宰相章惇,連同一眾執政大臣聯名參見,有要事相商。
「果然來了嗎?」趙佶笑了笑,隨即命令道,
「讓他們先在外面等著,朕要批閱奏章,忙完之後再說。」
內侍離去,不一會,再次返回來報,陳王,衛王,蔡王,定王四人前來參見。趙佶同樣吩咐道,
「不是說了嗎,朕要批閱奏章,沒時間見他們。讓四位王爺同大臣們一起等著吧。」
「遵旨。」
內侍心有疑惑,卻也不敢遲疑,再次轉身離去。此時,趙佶方才神色一整,看向張延道,
「近段時日,將你的人手都派出去。朕要時時刻刻知道,這些執政大臣們心中在想什麼,又做了什麼。出現什麼異常,隨時向朕稟告。」
「小的遵旨。」
……
眼下雖是早春,天氣依舊溫度不高,長時間在外面站著身體難免有些支持不住。東西二府中各位執政盡都年紀不小,自然最先受不了。
反倒是四位王爺,本就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多站一會倒是無妨。
不過,此時的四人同樣有些犯嘀咕。官家不召見這些大臣們還好說,怎的連他們也同樣不見,莫不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惹得官家生氣了?
這可不是小事,特別是這個時候,大朝之上一道聖旨,頓時將四人推倒了風口浪尖。榮耀自然是榮耀,宗室終於站起來了。可是,也同樣有了太多束縛,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九哥,你說官家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已經賜下了我等參議政事的權力,九哥更是進了樞府,怎的突然之間,態度又變了,讓我們和這些文官大臣們盡都等在這裡?」
「官家高深莫測,這麼做自然有更深層次的意義。我們身為官家血親兄弟,支持就是了,何必問那麼多為什麼?」趙佖笑了笑,頗為輕鬆的回道。
「呃……」趙偲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不過,他也不想這麼稀里糊塗,只得轉頭望向自己同母的親哥哥。後者不禁微微搖頭,
「我可沒有九皇兄那樣的能耐,想到的不多。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旨意沒那麼容易通過的。想來,官家是有著其他的打算。」
「旨意已經下達,職位也已經封了,能怎麼樣,還會反悔不成?」
「那可說不定。」
「啊……」趙偲頓時愣住了,本來有了參議朝政的權力,自己也可以威風一把,卻沒想到還不確定呢?
時間流逝,又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有內侍從殿中走出,朗聲道:
「陛下有旨,宣各位官人與四位王爺進殿敘話。」
「臣等遵旨。」
總算不用在這冰冷的環境中呆著了,各位朝臣盡都心中一松。挪動著依舊有些顫抖的身體向大殿中走去。
「參見陛下。」
「都平身吧。」
延和殿中,趙佶向著眼前的十幾道身影掃了一眼,接著道,
「這裡不是大朝,有什麼想法,都說一說吧。」
「陛下,祖制不可廢,廢則朝綱不穩,天下動蕩啊。」
「太祖定鼎天下,有鑒於歷朝歷代的血淚教訓,這才定下了宗室子弟不得參與軍政兩務的制度,目的不是為了疏遠血脈至親,而是一勞永逸,避免歷朝實權藩王作亂的可能。」
「……」
聽得官家詢問,瞬間便站出幾道身影,紛紛進言,一副慷慨激昂,聲淚俱下的神情。趙佶神色不變,只靜靜的看著幾人,倒是幾位王爺有些按耐不住了。
「姓曾的,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在預言本王會造反?簡直其心可誅。」趙偲第一個站出來大聲斥責。他年紀最小,性子也急,心中的憤怒盡都寫在臉上。
「王爺想岔了,臣等所言並無針對在場任何一位宗室,純粹只是為了防微杜漸而已。」曾布回了一句,接著又道,
「況且,宗室不得參與軍政要務的祖制,本就是太祖皇帝深思熟慮之後定下的國策,難不成王爺覺得有錯?歷代前朝,血淚教訓一樁樁,一件件還少嗎?」
「你……」趙偲被對方駁得啞口無言,即便再衝動,也不敢直接承認太祖有錯,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曾大人好一張利口。」見得弟弟被教訓,趙俁也不再沉默,反問道,
「太祖自然沒有錯,但是,時移世易,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即便是國策,也應該跟隨時勢做出相應調整,豈可死守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