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234
「誰來找過你?」司徒漠的聲音像緊繃的琴弦。
蘇曉玥看著他緩緩搖頭,表示自己並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有遭遇過什麼事情。然而,司徒漠哪裡肯相信?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彷彿要將她盯出個窟窿來。若擱在平時,蘇曉玥或許會無謂地一笑,此刻,她卻是笑不出一星半點。於是,此時,司徒漠便不不相信也不得相信。只是,他方才拋出的的那句話著實讓他無法接受。
「你如何知道?」司徒漠沉住了氣,聲音低沉地發問。
他這麼一問,蘇曉玥倒是揚唇笑了,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自己感覺到的。」從來都沒有過的強烈感覺,否則,她也不會突然如此篤定地對他提起。
許是受了她的笑意的感染,司徒漠倒也並不那麼緊張了,反而慢慢沉澱下來。對於她的說辭,他下意識地便想回一句「感覺最是做不得數的」,然而轉念一想,卻又覺萬萬說不得這話。最後,他也淡淡地道了這樣一句:「只是感覺么?」
蘇曉玥回以一笑,「這已足夠。」像她這樣一生都與死神玩躲藏遊戲的人,從來都信感覺一說,即便在這裡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聽者她篤定的語氣,司徒漠便是有滿腹的話也說不出一句來。良久,他才緩緩地開口:「便是老天,也無法將你從朕的身邊帶走!」說完,也不管蘇曉玥的反應如何,轉身便走。
房間里,蘇曉玥看著緊閉的門扉,半晌只輕輕地嘆出一口氣來。
接下來的約摸七天的時間裡,司徒漠便只待在行館裡頭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倒是也不提蘇曉玥之前說的「感覺」之言。蘇曉玥自然是閑在一旁,偶爾地鍛煉鍛煉身體,練練字,看看書,間或來幾套武術動作,也沒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然而,殊不知,這周圍原本就對她關注非常的人皆是驚艷到個個都找不出恰當的形容詞來形容她。光是她不時打出的幾套近身搏擊術,就足夠讓他們下巴脫臼得掉到地上去了。司徒漠倒是不驚奇,卻是滿臉的不豫和陰沉。看到蘇曉玥在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居然還如此愜意,他縱是脾氣再好,也該怒了,更何況他的脾氣向來都算不得好。再瞧著她的一舉一動竟讓眾人露出各色表情,更是讓他心頭生出一股無名之火來。然而,即便蘇曉玥將他的神情都看在眼底,卻也都裝作全然不知,這更是讓司徒漠惱怒卻又無可奈何。於是乎,幾天下來,所有在旁的人無不受著他影響,沒幾個敢喘出一口大氣的。所有的人腦中的弦都綳得緊緊的,沒有一個敢鬆懈片刻。以至於到最後司徒漠離開之後,好些人都只求在家好好地睡一個安穩覺,其他什麼事兒也不想做。
這些司徒漠自然是不知道,也不關心,現下,他最為關心的自然是蘇曉玥。
相關事務解決完畢之後,司徒漠便沒有任何耽擱地啟程回宮。原因自不必多說,不外是擔心蘇曉玥在宮外待的時間太長不好將她帶回去,二則先前她的言論著實讓他越想心頭越是發慌,彷彿只有在皇宮內,他方能將她留住。蘇曉玥不消多想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便也不多說什麼,乖乖地跟回去。然而,司徒漠間她如此反常,更添了緊張感,便是能有多快便有多快地回到了皇宮裡。
待安頓好一切,安靜地坐在蘇曉玥的床邊時,司徒漠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些許。此時月已上樹梢頭,蘇曉玥也是早早地睡下,司徒漠卻是半分睡意也無。腦中一遍遍地迴響著她說的話,讓他的思緒更為清晰。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毫無作為地等下去,一定有辦法,他一定得想到辦法將她留下來!即便不能留下來,也得讓他弄清楚她會去哪兒,如何才能讓她離開后重新回來,或者他去她的世界找她……
睡夢中的蘇曉玥遠不知他的想法,只當是不小心地做了一個夢,待醒來時,卻已是了無痕迹了。
再次回到宮中,因著蘇曉玥隨司徒漠而下災區的行為,自然地引來眾人的關注和議論。蘇曉玥的這一番作為,有人褒獎,也有人懷疑。讚揚者自不必說,以其君之寵妃的身份尚能紆尊降貴,這已實屬難得,況且能為災區的百姓親力親為,這更是顯有人做得到,再者在那臟污之地,她竟是半點怨言都無,更是讓人驚嘆其品德之高尚。有人便以此作為推舉她為新皇后之理由。而至於那懷疑之說,卻也是常見之言論,無外是道她不過是裝模作樣,想要嘩眾取寵,奪了那在眼前的皇后之位而已,全然當不得真。
流言蜚語向來是傳得最快的,不說皇宮外,單是在規矩嚴謹的皇宮內就已然是人盡皆知了,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蘇曉玥在內。儘管身邊伺候的那幾個千方百計地不讓她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可蘇曉玥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被隱瞞的,即便是沒有聽到,也早該想到了。這世上,人心永遠都不會變,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然而,也正是明白這道理,她自然就沒有將它們放在心上,全當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她身邊的幾個人卻是不知道她已然將情況瞭然於胸,處處小心翼翼,最後竟是連她想要去御花園內散散步,也被她們幾重阻攔。要知道,只要出了這宮殿,那些不想讓她聽到的信息便會四散,想要阻止便是不可能的了。蘇曉玥有些無奈,可看著她們一張張緊張的臉,終究還是有些心軟地妥協了。那些婢女自然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要知道,這皇宮裡頭不樂意她過得平順的人卻是占多數的,難道她不出去,別人就不能將信息帶進來了?所以,對於有陌生人登門拜訪,她是一點都沒有驚訝的。尤其,這人還是司徒燁。
原本被攔在門口差點沒能進來的司徒燁腳剛一邁進大門,那滿身優雅而慵懶的絕色女子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帘,惹他心頭一緊,然而一觸到她那清冷中滿是疏離的目光,那從喉間泛起的澀意便從化成了苦笑。
「二皇子,不,」蘇曉玥淡然地看著他,這人已經被封為王了,通身的氣息似乎與之前相比變了許多,「慶王爺。」
司徒燁聞言便是皺眉,旋即揚唇,但目光略帶幾分疑惑,「你倒是過得不錯,難道真就沒有聽到皇宮裡頭的傳言?」
「哦?」蘇曉玥滿是鎮定,「不知慶王爺聽到了什麼傳言?」
一聽這話,司徒燁便是瞭然了,眼前這聰慧而狡詐如狐的女子分明就是半點不在意別人的言論。
「本王聽到的皆是不好的傳聞。」說這話,司徒燁多少是帶著幾分試探的。
蘇曉玥冷笑地看著他,「你既是想說,又何須如此試探?」
聞言,司徒燁尷尬得耳根子都幾乎要紅起來,不過幸好他向來會隱藏,倒是真沒讓蘇曉玥看出什麼來。
「如此看來,你是已經知道了。」司徒燁的聲音帶著幾分沉悶。
蘇曉玥不置可否,卻是抿唇雲淡風輕地看著他,直看得司徒燁背脊幾乎要冒出汗來。司徒燁頓時有些後悔前來探尋她的反應了,雖說關心不假,可在她那般的眼神之下,他心頭一點點小心思卻感覺像是被挖出來曬了太陽一般。沒錯,他的確是想看到她惱怒司徒漠的神情,可如今看來她竟是半點也沒有惱意,反而是一點也不曾在意。只是在這一刻,他還是疑惑的,讓她深陷眾人的非議之中,她當真就一點也不怨恨司徒漠么?
目光落在她那淡然的眼睛,司徒燁終是忍不住問出口了:「你當真就一點也不怨?」雖說她與世上女子皆不同,可終是女子,當真是一點也不在意?
「嘴巴長在別人的身上,本宮難道還能一個個都給縫上不成?」回答他的是蘇曉玥那慢悠悠的有幾分讓人慍惱的清淡語氣。
司徒燁訝然,的確,理兒是沒錯,可她這態度……司徒燁不禁失笑,看來他心裡的小算盤是沒法敲得響了。
然而,他又哪裡知道,向來會隱藏心思的蘇曉玥此時心裡真正的想法。
接下來沒有多說幾句話,司徒燁便離開了,而蘇曉玥也在他注視的目光中陷入沉思……
對於司徒燁造訪蘇曉玥一事,司徒漠自然是不消片刻便知道了,雖說心中醋意橫生,可也終究還是忍住了。於他們這些人中,蘇曉玥最終選擇了他,對於她的堅持,到如今,他多少還是有幾分自信,只是心頭縈繞著她之前說的話,卻總不免地讓他生出無奈感來,相應地,他更加想要快點知道顧先生的消息。他絕對不能看著她從自己的眼前消失,絕對不能。
所謂的謠言止於智者,在這樣的朝代有時是無效的,當然要勉強地說的話,也算,畢竟最後,這謠言還是止於司徒漠,這難得英明神武的年輕君王,誰敢說他不是智者呢?於是,這皇宮裡也算是稍稍平靜了些,蘇曉玥也能出去晒晒太陽了。然而,太陽底下總會有那麼一兩隻蒼蠅會在她的眼前飛過,而且在她冰冷的氣息之下竟然還不知收斂,反而還更加喧鬧,這便是讓蘇曉玥無法忍耐的,況且,她向來脾氣也不好。所以,修理起人來自然不在話下,甭管是妃嬪,還是官員,或者宮中奴婢,但凡是敢正面對她不善的,她都沒有給他們好果子吃。於是乎,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直讓司徒漠覺得好笑,當然後續工作他也沒有忘記做全了。如此一來,諸多人便是只敢暗地裡評論,而不敢搬到檯面上來。
蘇曉玥倒也不多加在意,安然地過自己的日子。至於司徒漠自然是一旦有時間便是照三餐地去見她,哪怕只是一起喝個茶不說話都行。蘇曉玥自然也沒有什麼理由趕他走,許是因著她心頭那絲直覺,她的心也軟了幾分,便是他在她房裡歇下,她竟也沒有怎麼猶豫便答應了。而司徒漠的反應自然是可想而知,驚喜之中又帶著幾分疑惑和擔心,蘇曉玥看在眼底,莫名地心頭泛起酸痛。那一刻,蘇曉玥也真真實實地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徹底地杯她放在心底了。只是,若真到了可以離開的那一天,她會做什麼選擇呢?每一個與司徒漠耳鬢廝磨的夜晚,她都會盯著他的臉細細地思量,而最後卻是無果。有些事情,不到最後,真真是誰也不會知道的。
蘇曉玥悄然的改變並沒有逃過司徒漠的眼睛。從她未加多少猶豫便讓他與她共寢,他便是震驚得幾乎要以為眼前的女子已經換了一個人了。好在她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那熟悉的眼神,那一身再熟悉不過、再清冷不過的氣息,他才穩住了自己的心神。一夜夜,她的美好讓他沉迷,懷中的她真實地存在著也讓他的心安了不少。然而,他的心卻安定不了多久,每個纏綿過後的深夜,他總能感覺到身邊女子那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他每每從睡夢中驚醒。有那麼幾次睜開眼的他正好對上她那一對在黑暗中也少不了光彩的眼睛,問她為何不睡,她卻是淡笑著說白日曆睡太多了,直勸他先睡著。第一次也許他的懷疑不是那麼深,可第二次,他就明白了,她的心裡裝著他所不知道的心事,而她卻不打算告訴他。他固然是傷心的,也對著她有幾分痛恨,可終究沒有表現出來。於是,在以後的深夜,直到身側的她吐出平穩的氣息之後,他才稍稍睜開眼睛看了看她微微皺著眉頭,伸手將它撫平之後,才抱進她緩緩地睡去。
除卻外人的閑言碎語,這樣的日子,在蘇曉玥和司徒漠心裡,也算得是有幾分甜蜜的,雖然這甜中少不了有幾分苦澀,可是此事於他們,這也足夠了。
一天天過去,朝中關於重新立后的議論仍在進行,而民間也是少不了的,而且,只要一天沒有重新立后,這事情便只會一直被議論下去。國不可一日無君,那麼這一國之母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且不說天下女子何其多,單是後宮之中的妃嬪便足夠互相爭奪一番了。只不過,如今這能成為皇後人選的並不多,除卻爭議最大的蘇曉玥,也還有那麼幾個,且多是他國公主或郡主。不過,頗有爭議的幾個也早已跟蘇曉玥過過招,依著蘇曉玥冷煞的性子,想要在她的手下沾到半點便宜皆是不可能的。於是乎,蘇曉玥此番已是高枕無憂,偶爾來的不過是小打小惱,半點入不了蘇曉玥的眼,而那些還有些心思的人自然是由司徒漠全權處理了,再無人敢有二話。
只是,蘇曉玥卻不是那領情之人,她何時說要當這皇后了?即便是在朝廷上兜了一圈,稍稍費了些腦細胞,那也不必給她戴上那樣大的一頂帽子。且不說她嫌重,她都懶得把腦袋伸出去好么?再者,就像她之前說的,她的感覺鮮少出錯,她的的確確是能感覺到自己快要回去,或者更嚴重地說,她快要消失了。
關於消失一說,蘇曉玥只敢在心頭存著,卻是不敢輕易地與司徒漠說起。她是靈魂穿越,靈魂這東西是這世上最摸不透的,那也就意味著它很有可能如之前一般突然消失,或許是像她穿越時一般,只是睡著便穿越了,又興許走著走著便化作透明了,或者……人有三魂七魄,水也不知道它究竟會以何種形式出現或消失,而她只是能感覺到她的靈魂的重量在一點點變輕,從她越來越嗜睡的情況來看便可知曉。
為何會突然有這種感覺?蘇曉玥在心底也問過無數次了,可終究她不是上帝,解答不了。末了,她也只能靜靜地等待了。
相較於她稍顯沉靜的等待,司徒漠卻是脾氣暴躁了一點。也許是有些心意相通,每晚抱著蘇曉玥的他也似乎能察覺到她靈魂的不穩定,彷彿他只要稍稍有所鬆懈,她便會消失不見一樣。一夜夜過去,他原本沉穩的性子越發地控制不住,到後來,幾乎每晚都不再能睡得著,非得要時時地盯著她,感受著她的呼吸,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每次上朝,或者議事之時,朝中大臣們偷偷瞥過司徒漠那張陰沉的臉心頭便是滿滿的疑惑和驚懼,難道誰又將這位狠厲的主子給得罪了?每個人幾乎都在膽戰心驚中度過,連後宮的妃嬪也不敢多加造次。大家都指望著這樣的低氣壓趕緊驅散,要知道如今的天氣原本就不好,再加上他這一出,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所幸,司徒漠等的人終於還是出現了,雖然在他看來實在是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