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空靜庵(一)
已經是第五天了!
方田頹然的坐在河岸邊,心裡怎麼也想不明白,黍離怎麼就會這麼絕然的跳了下去。
河水依然滔滔的流著,沒有一絲曾經殺過人的痕迹。從崖上到水面之間有十幾丈的距離,別說是一個懷孕的女人,便是一塊石頭也不可能完好無損!
也許阿離真的死了!
方田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是還是選擇接受事實!
阿離死了!他活在這世上的陽光就少了一多半!自從他娘親去世,他一直與黍離相依為伴,互相鼓勵,互相安慰。黍離已經成為他生命的必須!可是現在這個必須消失了,他的命也便丟了半條。
季懷從崖上遠遠的看著下面,兩隊人馬如蝌蚪般在河兩岸搜索著。已經過了五天了,那丫頭活下來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不知怎麼的,季懷的內心越來越不舒服,像丟掉了什麼似的,有些失魂落魄。可若說是為了那個醜丫頭,可是他又吃喝自如,且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痛。
「王爺,您還是回去吧!公主她已經多次問起了,這裡有我盯著就行!」季中小心地勸著季懷。
這兩天季懷錶面上雖然看著無恙,但是季中卻觀察到,他卻經常默默的盯著一個地方,眼珠連動也不動,你若叫他,他卻茫然的看你好大一會兒,好似失了憶一般。這種情況是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季中知道這全都是因為那個黍離姑娘,也或許是為了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王爺從十七歲開始有自己的侍妾,可是到現在為止,卻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不是胎死腹中,便是在月子里夭折。
他太希望能有個孩子了,哪怕是生得丑一些也行。
「好吧,你再順著河往下找兩天,如果……如果再找不到,那就算了!」季懷看了一眼天上的夕陽,被彩霞圍繞著,正慢慢的沉到黑暗裡去。
季懷嘆了一口氣,走了。
黍離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昏暗的屋頂,而自己躺在一個簡陋的床上,旁邊的木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燈光如豆,時而跳躍一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黍離扭頭看看屋裡,沒有一個人影,只有淡淡的沉香的味道。
黍離動動身子,想坐起來,可是腹部突然一陣劇痛,好像有人在用刀子割她的四經八脈。
黍離趕緊平躺下,做幾次深呼吸。但是這種疼痛依然如影隨形,一陣一陣的,不斷的襲來。
黍離咬住嘴唇,渾身涔涔的冷汗直下。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一個人影匆匆的跑過來,看了一眼,便又立即匆匆的跑到門口大喊道:「師太,師太,那個姑娘醒了!」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穿著灰白布袍的人,應聲走了進來。黍離只覺得她步履輕盈,身上竟也帶著一種淡淡的桃花香味。只是等她走到跟前,黍離才發現,這師太居然用白紗遮住了臉,只留一雙滿含風情的妙目,更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師太!」黍離想欠身行禮。
「別動!」那師太一把把她摁住,手指便搭在黍離的腕上。
黍離只覺得她的聲音真好聽,既像泉水那般清亮,又如春風那般柔情!
如若不是身上疼痛難忍,黍離真的想好好看看她。
「姑娘,你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小竹,你去把我的東西拿來。並叫五嬸燒兩大鍋熱水。」那師太不緊不慢的吩咐下去,然後便轉過頭來,幫黍離脫身上的衣服。
那小竹哦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外走。
「還有,去叫二叔,讓他趕快派兩個人到鎮上去請十拿九穩的王嬤嬤。」那師太的語速漸快,好似真的有十萬火急似的。
黍離早有了預感,這個孩子,連自己的父親都厭惡他,他不願意來到這個世上,也是註定的。
可是,即便是這樣想了,黍離的心裡依然萬分難受!萬分不舍!
原本她還想著雖然季懷不要自己,可是自己畢竟有他的骨血,也算有了和他的一點聯繫,對自己而言也算是一種安慰。可是,現在連這個安慰上天也要收回去,對她來說,豈不是太殘忍了?
那師太感覺到了黍離情緒上變化,說道:「既然註定和自己無緣,就不要放在心上。心空則明,心靜才安!」
黍離肚子痛得說不出話來,可是,心裡還是默念著師太說的這一句「心空則明,心靜才安!」可是,如何才能讓自己的心空,心靜呢?心裡明明裝著這許多事,既挖不掉,也磨不沒。
「師太,這……這血怎麼是黑色的?」那名被換做小竹的小尼姑,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一走進來,便驚呼著大喊。
「是啊,師太,這姑娘可是中了毒了?」小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模樣更清秀的小尼姑,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藥箱。
那師太皺了皺眉,急道:「快幫我把她的衣服脫下來!」
那兩個小尼姑這才放下東西,三個人兩個抬一個脫,這才把黍離的衣服脫下來。
黍離只覺得自己下體一涼,不過這時她已經疼的顧不上害羞。
那師太用雙手在黍離的肚子上推揉,幫著胎兒慢慢的往下走。
窗外漸漸的泛白,又過了好久,太陽升起來,溫暖的陽光照在黍離的身上。
黍離已經疼得脫了人相,可是肚子里的那個胎兒還是沒有出來。
那師太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小,顯然她也漸漸的力所不支。
「師太,這裡是血污之地,您先出去,讓咱們兩個老婆子來!」
黍離正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隱隱約約便聽到一個婦人進來。
「好!你們來的總算及時!」那師太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便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喘口氣。
黍離的意識已經逐漸朦朧,只覺得自己剛剛想舒服的睡過去,卻突然下體劇痛,緊接著肚子的東西好像被人拽出一般,突然恢復到幾個月前的感覺,那般輕鬆。
黍離的意識清醒了,可是疼痛疲乏失落傷心這種種的感覺也重回到她的身體里。
「啊——」是兩個女孩的驚呼聲。
「怎麼是會是這個顏色的?咱們為人接了幾十年的生,還是第一次見!而且她流的這血——」好像是後來的一個婆婆的聲音。
「是因為中毒的原因!只是這毒——」師太看著這個剛剛出生的如墨一樣黑的死胎,心裡好生疑惑。
黍離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趕緊提醒道:「我……我的血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