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琦霜

次日晌午，宮內便來了幾位傳旨的司儀內侍，一行人領著兩位婦人浩浩蕩蕩的進了蕭府，因著是天家降旨，蕭家官眷一個都不能少，蕭月璃也隨著眾人跪在正廳里，聽著頭上那內侍趾高氣昂的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古雲，修身治家方可平天下，今聞禮部尚書蕭宅主母重病，特派宮內女醫官展氏為其診病，以寬卿心，欽此。」

傳旨內侍話音落下，女醫官便提著藥箱走上前來，眉眼間盡顯對蕭正冒的不屑。

「謝皇上隆恩！」蕭正冒作出一副感動的熱淚盈眶的模樣，忙命李小娘迎展醫官先去歇息。

傳旨內侍將那明黃綢布交給蕭正冒，輕咳兩聲，從身後又迎出一位華服女子，堆笑道：「這位是宮中的司儀女官王姑姑，歷經三朝，資歷深厚，專教宮中小主們的禮儀，今承蒙天恩放出宮來，想尋個安身之所，還望蕭大人賞咱家一個面子，留王姑姑在家中教教姑娘們禮儀，可好？」

蕭正冒在官場沉浮數十年，早已練得滿腹油腸，又怎會聽不出傳旨內侍話里的隱意，忙喜不自勝的應承下來：「公公言重了，姑姑能留在家中是我蕭家三生有幸，我求之不得啊。」

傳旨內侍心滿意足的一笑，很是欣慰蕭正冒如此上道，那王氏明著是被送出宮來塞進蕭家，實則是專門為蕭家參選的姑娘通通路子，上好的肥肉送到嘴邊，不吃下去可就是犯傻了。

且王氏不同於展醫官，還恭敬的上前行了一禮，給足了蕭正冒面子：「妾身王氏琦霜，請主君安。」

蕭正冒的目光落在王氏臉上漸漸變得熾熱，王氏深處宮中多年，雖是三旬婦人，卻相貌妍好，膚色白皙，且舉止端莊高貴，形同大家閨秀，比蕭正冒原先納的所有女子都要強上百倍，他怎能不動心。

「姑姑快快免禮，」蕭正冒滿心熱切的迎上前去，趁機摸了把王氏柔嫩的手，只覺芳香撲鼻，不禁陶醉其中，卻礙於人前不得不端著架子：「今後便是一家人了，姑姑不必動輒行禮，實在見外了些。」

王氏面上掛著一貫得體的微笑，對蕭正冒放肆的舉動並未躲讓，只是暗中與那傳旨內侍相視而笑。

傳旨內侍目的達成，也就不再多留，一甩拂塵，趾高氣揚的離開了蕭府。

王氏徑直走到蕭月璃跟前，屈膝垂首：「妾身見過大姑娘，大姑娘妝安。」

蕭月璃壓下心頭泛起的酸苦，虛扶起王氏，強自扯出一抹虛偽笑意：「姑姑是我的長輩，我不敢受姑姑大禮。」

王氏含笑答道：「妾身既入了蕭府的門，便是蕭府的人，與姑娘名為師徒，實為主僕，姑娘肯受妾身此禮，妾身喜不自勝。」

蕭月璃當下猶如烈火烹心，痛得她喉間彷彿被撕裂般難以開口，只能勉強扯出一抹微笑，沙啞著聲音艱難說道：「姑姑客氣了，能得姑姑教導……是月璃的福分……」

王氏對蕭月璃的難堪視而不見，轉身對滿眼熾熱的蕭正冒柔聲道：「承蒙主君開恩留妾身在府授課，妾身自知府中院子皆有定數，不敢獨居一院為蕭家惹來非議，今府中長女既已成人，又是雲英未嫁，不若讓妾身與大姑娘同住，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蕭正冒激動的手足無措，忙急急應下此事，恨不得將蕭月璃推到王氏懷中才好：「姑姑不嫌棄小女愚鈍，那就是她的福氣了，來人哪，快將姑姑的箱籠搬到璃閣去！」

王氏不動聲色的瞥了眼殷勤討好的蕭正冒，眼底劃過一抹不屑，卻也轉瞬即逝。

是夜，璃閣早早的點上了燈，卻用了最普通的白蠟，昏昏沉沉的燃著火苗。

蕭月璃捧著幾個弟妹厚厚的一沓功課，就著炕几上昏暗的燭火細細查看著，似是完全忘了璃閣今日進了一位不速之客。

菱星端著一碟蜜餞怒氣沖沖的疾步進屋，因腳步太快還差點被地上的羊毛毯子絆倒，腮幫子圓滾滾的，顯然憋了一肚子火。

蕭月璃自然知曉這股火氣從何而來，那王氏並非池中之物，今日搬來璃閣的箱籠就有五六車之多，聲勢浩大不說，還不知檢點的宣揚都是宮中帶出來的寶貝，這番作為已然惹了那兩位小娘不滿，她卻偏偏與好色的蕭正冒眉來眼去，明擺著想入府要名分，這不是自尋死路才怪。

「姑娘，王姑姑身份尊貴不假，可您才是這院子的主人啊！她可倒好，家中主母還沒咽氣呢，現下放著管事的小娘與姑娘您在，她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菱星的嘴跟連珠炮似的止不住話，將自己的怨氣盡數發泄出來，可蕭月璃卻無動於衷。

菱星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甘的抱怨道：「姑娘，您不能不管啊！」

蕭月璃冷冷一笑，已然心如止水，淡淡道：「左不過是一出大戲罷了，咱們是看戲的客，又何必與那台上演戲的主兒計較。」

「戲？」菱星反倒不解其意，茫然道：「姑娘是說那王姑姑是在做戲？可她演給誰看呢？這府里諸人與她都無親無故……」

蕭月璃抬眸看了菱星一眼，示意她當心隔牆有耳，卻也並未回答菱星的話。

演給誰看？

蕭月璃心下已有答案，王琦霜是宮裡出身的姑姑，以她的年歲及能耐，即便不出宮也有一番前途，卻被宮裡強塞進蕭府，又這般大的動靜鬧出來，明著是不顧廉恥，可暗裡怕是別有目的……

蕭月璃這想法方才落下，就聽窗外廊下忽然響起一道溫柔聲線，直接印證了蕭月璃的猜測：

「不知姑娘歇下了嗎？恕妾身冒昧了，妾身看著姑娘屋裡還點著燈，便到廚房煮了碗安神湯，想伺候姑娘喝下。」

菱星剛想張口回絕，就被她家姑娘攔下，蕭月璃將手中弟妹的功課放到炕几上，淡然道：「有勞姑姑，請進來吧。」

王琦霜微揚嘴角：「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