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食涌
蕭月璃忽的想起另一個出身顯赫的林貴人，問道：「景仁宮沒鬧嗎？」
良辰如實答道：「沒有，林貴人頗有大家之風，聽聞還給同住的白美人送去了好些東西以示親近，午膳還是一起用的。」
蕭月璃想到太后那通身的大家氣派，對林貴人此舉也就不感到意外了：「林家是開國功臣，子女家教甚嚴也在情理之中，林貴人又與皇上有親……」
蕭月璃忽的斂了笑意，只覺身上陣陣發寒。
林貴人與帝王有親，又是那樣的通身做派，若許姐姐有個萬一，莫非……
以林家的地位，加上太后的保舉，此事倒也不是沒可能，可帝王若是與林家撕破臉，怕是會影響江山社稷，太平了沒幾年的百姓們，定然不願再經戰亂，此事無論哪一方對錯，結果都是不堪設想。
怪不得，他要費這麼大勁逼自己入宮，還用母親遺骸脅迫，果然不止為了許姐姐。
江瓊雁眼見蕭月璃面色不佳，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卻又不敢妄言，只得愈發謹慎布菜。
月半高懸，更深露重，宮道上如時響著內侍打更的梆子聲，為死寂的夜添了幾分生氣。
在宮裡的第一夜，蕭月璃心亂如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即便所用所見皆是名貴奢侈之物，卻更像一座金牢籠，將人死死的困在中間。
許姐姐的胎……若帝王所言屬實，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日了。
許姐姐若有個萬一，後宮必然是沈貴妃姐妹獨大，再加上新進宮的宮嬪里，趙寶琳，沈玉潔，乃至蕭月華皆是沈家姻親之人，縱有林妙容能憑藉家世爭一爭，終究也是孤掌難鳴。
沈貴妃膝下有皇子，是最大的倚仗，若許姐姐不幸……沈貴妃定然會將眼光放到太子之位上，到時許姐姐的兒子怕也凶多吉少。
蕭月璃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擔憂，也越想越迷茫。
後宮已入，卻前路漫漫，她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該怎麼做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做個如同史貴嬪一般悄無聲息的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即便她想，帝王也絕不允許她全身而退，何況還有許姐姐。
可若是斗，她與帝王之間的那道鴻溝又實在難以跨越，兩兩相望，皆是假心假意，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蕭月璃還是明白的。
但無論是哪種選擇，首當其衝的，便是要帝王信任自己。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江瓊雁帶著良辰美景侍奉蕭月璃起身，自擦臉漱口，至換衣梳妝，一水的流利動作，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不過一會兒工夫，便為蕭月璃挽好了簡單的螺髻，並上幾支素雅的釵環，方才大功告成。
御膳房早早送來了一桌早膳，主食有三樣，豆腐皮包子，燕窩雞絲粥，還有兩碟烤的極其薄脆的酥餅，配菜則有四樣，涼拌金針，醋溜蝦仁，粉蒸肉，以及脆爽可口的糖醋鮮筍，另並著七八樣小菜，林林總總的擺了一桌。
蕭月璃聽著江瓊雁報的菜名，再細看桌上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怎麼也不能將它們跟自己素日里用的想到一塊去。
盛了碗燕窩粥，蕭月璃才喝了一口，便心生疑惑，燕窩粥配上雞絲應當是軟糯細滑的，可這粥，軟糯細滑有餘，肉味卻很淡，還有股隱隱的甜味。
再咬一口豆腐皮包子，裡頭的餡料滿齒留香，皮也是薄薄一層，入口即化。
酥餅薄而不脆，外頭的脆皮是酥軟的，裡頭面餡蒸的粉嫩，不似酥餅，更似糖酪。
這些東西都是常見的，但入了宮，做法味道皆不相同，比之家常的菜式更高一層，引得人胃口大開。
蕭月璃也不例外，她入京以來在蕭家的這些日子，食不知味，夜難安寢，如今這些菜式極合胃口，便不自覺多吃了些。
江瓊雁一壁布菜，一壁暗暗記下蕭月璃愛吃的菜式，想著日後可以多上上桌。
午膳晚膳更是豐盛，午膳以葷腥為主，什麼肥雞肥鴨，糟鵝肉，另配一大盆雞汁羹，蕭月璃卻不喜歡太過油膩的，只揀了兩道素菜吃，這一幕也被江瓊雁暗暗記在心上。
至於晚膳……
蕭月璃驚詫的看著江瓊雁與良辰美景將火爐正旺的鍋子端到了餐桌上，又擺了一桌的配菜，最驚奇的是，這個時節竟還能上螃蟹，個個肥大如鯽魚，還用滾水燙過，逼出了濃濃的香味，鮮紅無比。
「這是才人的份例嗎？」蕭月璃饒是再過遲鈍，眼下也意識到了不對。
江瓊雁福身道：「奴才不知其他宮裡是怎樣，但御書房送到咱們宮裡的，便是這些……」江瓊雁瞥見蕭月璃的臉色不佳，忙道：「若小主不放心，奴才這就去打聽打聽。」
「去吧。」蕭月璃心煩的揮揮手。
蕭月璃有自知之明，她不過是剛剛入宮的宮嬪，只是個從五品的才人，位分不高，家世不顯，宮裡縱使再財大氣粗，也不該如此厚待，定是有人搞鬼。
果然，半個時辰后江瓊雁來回：「小主，奴才打聽得，只有景仁宮的林貴人與啟祥宮的沈貴人與小主一樣，餘下的幾位小主皆是按份例給予。」
蕭月璃燙了口青菜，徐徐問道：「是御膳房自作主張？還是有人吩咐的？」
江瓊雁恭謹答道：「奴才聽聞，沈貴人那邊是妍妃娘娘示下，林貴人那邊是使了銀子，至於小主……御膳房掌事的康公公嘴緊，他只說是御膳房額外孝敬小主的，其餘的不說。」
「知道了。」蕭月璃平靜的咽下又一筷子青菜，遞了碟燙好的鹿肉給江瓊雁：「辦差辛苦了，拿下去用吧。」
江瓊雁誠惶誠恐的收下謝恩，乖覺的退了出去。
蕭月璃眸色漸黯，眼底冰霜瀰漫，心下亦有了決斷。
看來，她不必糾結了，路，已然有人替她選了，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將這條路再鋪的穩一些，走的再順暢一些。
最好，是與帝王一樣，踩著白骨與鮮血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