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便利貼
兩天的考試結束,寒假來臨。
在所有學生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陳可拖著韓柯來了教導主任辦公室。
她在門口吸吐了好幾口氣,緩解自己的緊張。
等會她要面臨的是一場硬仗,一場,據說是善中還沒開過先例的硬仗。
「好了,進吧。」陳可說。
韓柯剛要敲門,陳可又把他拽了回來,「等會,等會。」
「沒事,我在呢,」韓柯看她這副慫樣,不由得笑了笑,「別怕。」
「呼——」陳可又吐出一口氣,原地蹦了蹦,「好了。」
「報告!」韓柯敲門道。
因為陳可個子嬌小,又站在韓柯身後,李國沒能看到她,「韓柯?你來這有事嗎?」
陳可怯怯地從韓柯身後挪了出來,聲音沒什麼底氣地說:「老師,我有事要跟您商量。」
「喲,陳可也來了,」李國和顏悅色地笑笑,「進來吧。」
「坐吧。」李國指了指一旁的沙發,說道。
「老師,我們就不坐了,」陳可說,「我過來是想跟你商量個事的。」
「這麼嚴肅啊,」李國看著面前站的筆直又養眼的兩人,語氣難得的和氣,「說吧,我看看能不能幫忙解決。」
「您能,肯定能。」陳可忙說。
「你這不是想來商量事情吧,」李國一眼看透,「你這是想好了,就等我同意吧。」
「我們班有個叫曾守法的,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陳可硬著頭皮說道,「他期末考因為身體原因沒能參加考試,這不只會影響到他的分班情況,更是影響到了他下一學期的學費,他是免學費招進來的,家庭情況不怎麼好。
要是下一學期不能免學費的話,對他的家庭來說是很大的壓力。」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幫他免學費?」李國問。
「不是,我是想讓您給他安排一次補考,再給他一個考試的機會,」陳可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要是他達到了要求,就按原來的標準給他免學費發獎學金。」
「這個不行,」李國說,「學校規定在那了,要按規矩來,他沒考試,自然需要負擔起下一學期的學費。」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韓柯說,「學校不至於那麼不通人情吧。」
「不說這個,就你們說的那個補考,也是不可能實現的,」李國手指把桌面敲得咚咚作響,說道,「考試已經結束了,試卷你們手上也有了,這個時候讓他補考,很有舞弊的嫌疑。
你們要是早點說,說不定,還能讓他把試卷帶到醫院去考呢,比補考還可行。」
陳可哼哼兩聲,不滿道,「要是那樣做了,估計你們老師又會說,他一個人在病房做卷子,身邊也沒人監考,說不定會作弊呢。」
「……」李國沒否定陳可說的話,「不管怎麼說,補考是不行的。」
「老師,這有什麼不行的啊,」陳可耐性快耗光了,「大學生不也可以補考嗎,您也學他們,弄個AB卷唄。大不了,把曾守法的補考卷子難度提一點點,讓他考,這樣總行吧?」
「你們來這找我,劉老師知道嗎?」李國面色緩和不少,隱隱約約還能看出笑意。
「……」陳可說,「不知道,這是我們兩的想法,跟老師無關。」
「韓柯,你也是這麼想的?」李國看向韓柯。
「嗯,是,」韓柯說,「我也認為需要再給曾守法一個機會,他努力一個學期了,但運氣不好,考前做了手術,在住院,才沒能參加期末考。」
「你們等一下。」
李國說著,撥通了劉松的電話。
「劉老師啊,你現在方便嗎?來一下我辦公室吧,韓柯和陳可在這。」
「嗯嗯,好,不急。」
李國掛了電話,說:「你們坐著吧,你們劉老師馬上就來了。」
陳可仰頭看向韓柯,韓柯沖她點點頭。
他們兩就過去沙發上坐著了。
劉松是在5分鐘之後才到的。
「李主任,這是怎麼了?」劉松進來看到韓柯和陳可並排坐在沙發上,靠的還挺近,心裡咯噔一下,「他們兩犯什麼事了?」
韓柯:「……」
陳可:「?!」
「他們兩挺好的,沒事,」李國給劉松倒了杯水,坐到了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說道,「有事的是你們班曾守法。」
李國跟劉松講了下陳可和韓柯剛剛對他說的話。
劉松稍稍沉默了下,開口道:「我贊成陳可的建議,給曾守法一份提高難度的期末試卷。」
「嗯,」李國點點頭,「行,那之後跟出卷組商量下,單獨出套試卷。」
陳可興奮了,「老師,您同意了啊?!」
「同意了,」李國笑了笑,「你們能對同學這麼關心,我很欣慰,你們做好人,我也不能只當個惡人吧。」
「感謝老師,老師您真好,您就是善中之光。」陳可站起來鞠了個躬,馬屁一套一套的。
劉松也很欣慰,「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真是個好孩子。」
「哪裡哪裡,老師們教得好。」陳可奉承道。
「好了,早點回去吧,寒假快樂。」李國說。
「提前祝老師們新年快樂,心想事成,節節高升。」
「哈哈哈。」劉松和李平笑出了聲,很是爽朗。
出了辦公室,陳可肩膀瞬間一塌,「舒坦。」
韓柯寵溺地看她,「所以,你把我拖來的作用在哪?」
「我本來是想用你威脅一下老師的,」陳可說,「就說,要是不給曾守法機會的話,你下次也缺考。」
「……」韓柯覺得自己有點酸,「你怎麼對曾守法那麼好?」
「很好嗎?」陳可說,「沒覺得,我對朋友都這樣,說的好聽點叫樂於助人,說的難聽點,叫多管閑事。」
曾經被樂於助人過又或者是多管閑事過的韓柯表情一滯,「以後還是要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幫助別人。」
「這個我知道,」陳可得意地說,「你放心,我一般不多管閑事,我最怕麻煩了,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我才不幹呢,吃力還不討好。」
他們兩邊走邊聊的回到了班上,同學們都已經走光了。
「韓柯,我想去醫院探望下曾守法,你陪我去嗎?」
陳可故意沒問「你要不要去」,而是問的「你陪我去嗎」。
雖然都是去看曾守法,但是本質不一樣。
「去吧。」
「好。」
……
曾守法住的病房不大,裡面還擺了三張病床。
陳可和韓柯進去的時候,裡面已經擠滿了人。
不過,不是來看曾守法的,是另外兩個病人的家屬和親戚朋友。
曾守法床邊只坐了一個中年婦女,看著有些蒼老。
房間本來就小,人一多,空氣就不怎麼流通,病房裡亂七八糟的味道撲鼻而來——飯菜味,藥味,騷味,臭味,甚至還有點煙味。
這些味道單獨出現,陳可也還能接受,但混在一起,實在是「提神醒腦」。
病房裡面很暖,但不是很自然的那種暖,明顯是因為人多,湊在一起,人體的溫度聚少成多,才讓病房成了一個「溫室」。
陳可擰了下眉,忍住要乾嘔的生理反應,抬起右手裝作擦鼻子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捂住了鼻子。
曾守法的床位在最裡面,陳可剛進來的時候,被前面兩個病人的家屬擋著了,曾守法沒能看到他們。
當那個家屬稍微挪開的時候,曾守法看到了韓柯以及陳可,很是驚訝。
「你們怎麼來了?」曾守法躺在病床上問他們。
「你們是小法的同學吧?」曾守法的媽媽站起來,親切地看著韓柯和陳可,「長得真俊啊,白白凈凈的。」
韓柯將水果籃遞給了曾守法的媽媽,「阿姨好,我們今天放假,過來看看曾守法。」
「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破費了啊。」
曾守法的媽媽很樸實,穿著打扮也很儉樸,衣服雖然看著已經很舊了,但因為衣服主人的愛乾淨,不會顯得邋遢,反而還有些體面。
「阿姨好。」陳可握住了曾守法媽媽伸過來的手。
「好,好,好孩子,」曾守法媽媽臉上露出笑意,牽著陳可的手,讓她坐在床邊,「你們坐,房間有點小,別嫌棄。你們聊,阿姨去給你們切水果。」
「不用了,阿姨,我們一會兒就走了,」陳可沒鬆開曾守法媽媽的手,坐在床邊看她說道,「您不用忙。」
「沒事,吃完再走嘛,我很快的,你們等我。」曾守法媽媽很堅持。
「那好吧,謝謝阿姨了。」陳可無奈地笑笑。
曾守法媽媽很愉快地拿出盆子,裝了幾個蘋果,去了洗漱間。
「你們兩怎麼來了?」曾守法又問了一遍。
「來探望你啊,」陳可說,「順便來給你送一個好消息。」
「我還能有什麼好消息啊,期末考試都沒考,」曾守法自嘲道,「下一學期的學費也還沒著落,你們來之前,我媽還在為這事發愁呢。」
「所以啊,我們來了。」陳可笑著說。
「嗯?」曾守法躺卧著,聲音困惑。
「老師決定給你一個補考的機會,」韓柯站在陳可身邊,對曾守法說,「但是題目難度會大一點。」
「要是你還能考進校前八,學費還是可以免,」陳可補充道,「本來是說校前五的,但老劉說,題目難度那麼大,分數肯定會拉開,考前五,有點難為你,就定成前八了。」
「真的嗎?」曾守法激動道,「我還能補考?」
「嗯,」韓柯輕點了下頭,說,「但是難度有點大。」
「沒事,有這個機會我就很高興了。」
陳可抬頭跟韓柯眼神交流了下,韓柯點點頭。
「還有件事,要是你下學期沒能拿到獎學金的話,」韓柯說,「我可以把獎學金給你。」
「……」曾守法抿嘴,拒絕道,「不用了,我——」
「沒說白給,只是暫時借給你,」韓柯打斷他的話,「等你拿了獎學金,還是要還回來的。」
「……還得貼點錢還,」曾守法笑了笑,坦然道,「我的獎學金可沒你的多。」
說完,三人笑了起來。
「好好考吧,」陳可說,「回學校你得好好感謝老劉還有老李,多虧了他們,你才能有這個補考的機會。」
「誒,多稀罕吶,」陳可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笑笑,「我還能有讓學霸好好考試的一天。」
陳可的表情和語調很好笑,三人又沒控制住,笑出了聲。
「這麼開心啊,」曾守法媽媽端著水果盤過來了,「來來來,孩子們,吃水果。」
韓柯:「謝謝。」
陳可接過牙籤,微笑道:「謝謝阿姨。」
「不客氣,真懂禮貌。」
吃了幾塊蘋果后,陳可和韓柯要回去了。
陳可起身要走的時候,突然站住,她從單肩包里拿出便利貼,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又將這張便利貼遞給了曾守法。
曾守法接過紙條,陳可的字倒是沒有人那麼張揚,反而很娟秀,是很舒服的行楷字體。
便利貼上寫道——
如果萬事大吉太難,那我祝你否極泰來。
曾守法抬眼看向陳可,陳可對他笑笑,聳了聳肩膀。
他點了下頭。
在陳可和韓柯離開后,他轉過身子,從枕頭下面拿出自己的錢包,把這張紙條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錢包夾層里。
後來的很多年,曾守法換了一個又一個錢包,但這張紙條永遠存在。
有一次,他女朋友把錢包弄進了水裡,他瞬間驚慌的樣子嚇壞了女朋友,女朋友連忙撈了上來,可是,紙條已經濕透了,字體也暈開了。
紙沒了,夢也該滅了。
陳可確實沒想那麼多,也不知道,就這樣,自己就成了曾守法心裡的白月光。
醫院走廊。
「你給他寫什麼了?」韓柯問陳可。
陳可眨眨眼,笑著說:「秘密。」
韓柯:「……」
「你怎麼不告訴他,是你幫他爭取的補考機會?」韓柯問道。
「這沒什麼好說的啊,」陳可無所謂道,「本來就是老劉和老李幫他的,我就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再說了,告訴他幹嘛。說了,他肯定會覺得欠我們人情,都一個班上的同學,要是牽扯什麼利益關係、人情關係,就太麻煩了。
我,最怕麻煩!」
陳可每次都義正言辭說自己最怕麻煩,但當朋友有麻煩時,又總是沖在第一線。
韓柯沒再多說什麼,默默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