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歸義胡的覺悟
「司馬,您看。」
一名歸義胡驅馬來到黃旗下,指著匈奴生力軍潰散的方向說道:
「他們被我們迅速即便面前之敵所震懾,選擇了不戰而逃,我們不用再擔心這支敵軍了。」
「唔,是不用擔心了。」
眯起眼順著屬下指出來的方向看去,李陵點了點頭,對他的判斷表示了認可,但緊接著,他語氣一轉,以考校的口吻問道:
「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是繼續對眼前這支被打散的敵人追擊,嘗試全殲他們;還是掉轉馬頭,撲向心出現的敵人?」
「呼嘶。」
意識到這是個進入李司馬眼中的機會,就像個剛入職的實習生面對小組長的檢查,歸義胡呼吸不由加重幾分。
但也只是加重幾分,殺過人,上過戰場的歸義胡遠沒有那麼嬌貴,不至於緊張得連話說不出來,甚至搞出些糗事來。
組織了一下語言,他就以略微發顫的語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司馬,我認為已經召集所有能召集的人,去追擊正在撤離的第二支敵軍。」
「哦,你應該知道,我軍現在已經全方面佔優,距離全殲也不過一步之遙。
「同時,被繳獲迷花了眼的部隊也不是那麼容易召集的。」
屬下的堅定讓李陵有些差異,他隨口挑出一個關鍵難點,側頭看向歸義胡,不無誘惑地說道:
「說出你的理由來,如果合理,就按你說的做。」
「按我說的做,咕嚕。」
決定漢軍騎隊動向的權力就放在自己眼前,被誘餌擊穿的歸義胡很是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
很快,他調整好心態,將之前憋在肚子里沒說出的話一股腦地倒出:
「司馬,正因為面前之敵已被擊潰,我軍才要掉轉目標,選擇那個沒有被攻擊過,是撤退,而不是潰敗的人。」
為了爭取這次機會,歸義胡也是拼了,不惜啪啪打自己的臉,剛說出口的話也能當屁吃。
「只有我軍像對眼前的這群人一樣,對他們造成重創,打掉還存在的作戰能力后,我軍才能被叫作從容突圍,而不是狼狽撤離。
「如若不然,敵軍只是敗而不傷,很快就能在另一名頭目的號召下重整旗鼓,再度阻撓我軍。」
說到最後,歸義胡朝著那一群逆勢衝鋒的匈奴勇士指了指,一點被觸動的樣子都沒有。
和被心態還沒徹底轉變,雙眼被情感蒙蔽的二五仔不同,歸義胡早就是個成熟的「匈奸」了,他看的遠比前者要透徹得多。
這不是頭目死得有猛的問題,而是大部分軍隊得到保全的問題。
一群勇士死了,說破天也不過是「xx民族打斷了脊樑」、「沒有英雄的民族是沒有未來」這類遠在天邊的虛話。
可一百名匈奴士兵得到全須全尾地從戰場上撤下,這是近在眼前的威脅,隨時都可能從背後捅漢軍一刀。
李陵率領的這支漢軍戰力固然很強,但也沒強到無視這麼多匈奴士兵的程度。
「嗯,有道理。」
李司馬自然是明白歸義胡說的那些後果的,實際上,李司馬的選擇早就從下達命令的時候就已經透漏出幾分了。
「不要追求殺傷,優先對付匯聚、不肯逃跑的敵人。」
這何嘗不是暗示兵卒,不要過度追擊,要留心指揮命令呢。
當然,匈奴人那一松鏈子就撒歡的性子,無法讓他們理解命令下的暗示,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紫軒(冒頭):李司馬弄巧成拙,歸義胡不謀而合。橫批,自作聰明。
無視了某人的畫外音,板起的臉柔和下來,李陵看向自己這名聰明下屬,鼓勵道:
「那你再說,怎麼解決才能剛剛說的那個問題,如何把放出去的士兵們召集回來,只要解決完這個問題,我們就立刻追擊。」
「很簡單。」
「繼續。」
「……」
在李司馬的鼓勵目光注視下,回答幾乎是脫口而出,但一出口,歸義胡就開始後悔了。
「我是不是說的太快了,不會讓司馬對我產生不可靠的看法吧。」
心中懊惱,可話已說出口,歸義胡只好繼續硬著頭皮說下去,將自己打好的腹稿和盤托出:
「司馬,對付那群降人,不能依著他們的性子來,什麼好言相勸,再三警告再動手,這都是行不通的。」
「……你曾經也是降人,這麼說自己真的好嗎?」
頭一次聽二五仔向自己開炮,驚訝之餘,李陵反倒像個匈奴人一樣,替他說起話來。
但顯然,他的一番「好意」並沒有被當事人接受,當事人說的更起勁了:
「司馬,正因為我是降人,我才知道那些人這時候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他們投降不久,還沒有形成服從命令的概念……」
「我不是帶著他們打了回勝仗,這還不夠嗎?」
一個歸義胡大談起二五仔的心理,對目前還沒當二五仔的李司馬來說,這也是個沒有接觸的陌生領域。
……
李陵(拉下臉):什麼叫「目前還沒當」?意思就是,我以後會當二五仔?
紫軒(點頭):嗯嗯,堅昆王李陵同志,難得你對自己有這個認識。
李陵(勃然大怒):你才是二五仔,你全家都是二五仔。
我說的是反話,你聽不懂嗎。
你這廝不是一次敗壞我名聲了,今個兒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日後相遇,必定勁弩相報!
紫軒(掏耳朵):別吼那麼大聲,有沒有理不在嗓門大小。
諾,你不信,我給你念就是了,咳咳,聽好,
「夜半時,擊鼓起士,鼓不鳴。陵與韓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十餘人。虜騎數千追之,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
李陵(冷笑):編的還挺有模有樣的,知道把韓延年放進去,顯得真是。
紫軒(復讀工具人):「……上欲陵死戰,召陵母及婦,使相者視之,無死喪色。后聞陵降,上怒甚,責問陳步樂,步樂自殺。」
李陵(大笑):一個韓延年不夠,還帶上了陳步月那小子,我告訴你,你這是弄巧成拙。
紫軒(工具人):「陵在匈奴歲余,上遣因杅將軍公孫敖將兵深入匈奴迎陵。
敖軍無功還,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單于為兵以備漢軍,故臣無所得。』
上聞,於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
李陵(捻鬚髮笑):誰不知我大父死時,無論知與不知,百姓皆垂淚,如何到了我這兒,就成了「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編瞎話也要編靠譜一點。
紫軒(工具人):「昭帝立,大將軍霍光、左將軍上官桀輔政,素與陵善,遣陵故人隴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陵。
……陵、律持牛酒勞漢使,博飲,兩人皆胡服椎結。
立政大言曰:『漢已大赦,中國安樂,主上富於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以此言微動之。陵墨不應,孰視而自循其發,答曰:『吾已胡服矣!』」
李陵(死死拽著鬍鬚):你說,我會穿匈奴狗的狗皮?
正常人關注的不應該是霍子蒙、上官少叔執政嗎?
你個濃眉大眼的二五仔,果然不是正經人。
紫軒(工具人):「有頃,律起更衣,立政曰:『咄,少卿良苦!霍子孟、上官少叔謝女。』
陵曰:『霍與上官無恙乎?』
立政曰:『請少卿來歸故鄉,毋憂富貴。』
陵字立政曰:『少公,歸易耳,恐再辱,奈何!』」
李陵(碎碎念):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紫軒(工具人):「語未卒,衛律還,頗聞余語,曰:『李少卿賢者,不獨居一國。范蠡遍游天下,由余去戎人秦,今何語之親也!』因罷去。
立政隨謂陵曰:『亦有意乎?』陵曰:『丈夫不能再辱。』
陵在匈奴二十餘年,元平元年病死。」
李陵(拍桌而起):匈奴狗也能自詡越王秦穆嗎?
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他們配嗎!
紫軒(工具……好吧,小人得志的嘲諷嘴臉):少卿啊,你現在還有那麼堅定嗎?
「噗嗤。」
利刃插入心口的獨特響聲響起。
紫軒(繼續插刀):你覺得韓延年、陳步月是為了取信你添上的,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倆在歷史上真的存在,並替你去死?
「噗嗤,蹬蹬蹬。」
又是一刀,挨了兩刀的李陵突然覺得胸口好痛,淚水不自覺地流下,就好像這具身體在聽到這兩個名字后,下意識地就要流淚。
李陵(摸了把眼淚):身體聽到名字流淚?
我呸,這麼扯淡的話虧你說的出口,你就是用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來比喻,這比這麼扯的理由強。
快給我住手,再敢讓我哭一下,我就一頭撞死在地上,讓你對著空氣顯擺去。
紫軒(默不作聲地一擺手):哈,這不是為了烘托悲劇人物的氣氛嘛。
李陵(瞪眼):我現在好好的,怎麼就悲,悲劇人物了?
紫軒(抬手下呀):坐下坐下,別這麼激動嘛。
你是不知道,在我們那地方,你李少卿的名頭可是響亮得很呢,許多人把你和趙括並列在一起,稱為「名將」雙壁。
甚至由於太史公那篇《報任安書》中對你戰功描述的緣故,支持你的呼聲要比除了一句「今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過半」,再無其他吹點的趙括強上許多呢。
李陵(大怒):那個夸夸其談的馬服子,也配和某家相提並論?!
紫軒(攤手):這就不是我能回答了,大家都這麼說,聽聽也就是了,當真你就輸了。
……
兩千正文+一千文言,我好像找到了氵字數的套路(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