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臨危受命
蕭天帶著張念祖興沖沖趕到於府,老管家接過兩匹馬的韁繩,對蕭天道:「於大人從衙門回來聞聽你們來過,就叫我去找你們,他這會兒在書房。」蕭天和張念祖便向書房走去,由於蕭天對這裡很熟,也不用僕人引路,自己就走了過去。
走到廊下,看見書房門大敞著,卻不見人影。蕭天左右張望了一下,心想在書房等吧。蕭天和張念祖徑直走進去,卻看見於謙斜靠在太師椅上睡著了,短短月余,于謙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眼眶黑青,下巴上稀拉拉的鬍鬚也斑白了許多。
蕭天急忙攔住張念祖,一隻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張念祖會意,急忙放輕腳步。兩人輕墊腳尖走了幾步坐到待客的太師椅上,靜靜地等著。過了一會兒,老家僕端著茶水走過來,一看此情景,不由輕嘆一聲道:「唉,老爺這些天都只睡一個時辰,就開始辦差。」
蕭天想阻止老家僕,但是如此輕的聲音還是吵醒了于謙,于謙猛地睜開眼睛,可見他平時有多警覺。于謙坐直身子,雖然臉上倦容畢露,但是一雙深邃的眸子閃著精光,只得到片刻的休息他身上就換髮了勃勃生機。
「蕭兄弟,」于謙站起身,「得知你們沒有離開京城,我真是太高興了。」于謙上下看著蕭天,「上次見你還是病中,如今看見你恢復如此好,真是為你高興啊。」
蕭天和張念祖也站起身,蕭天抱拳行禮道,「於兄,本來是打算走了,出了點事耽擱了,到了如今便是不走了。」
于謙點點頭,他聽出蕭天話里意思,如今瓦刺圍城,決定留下的都是要與城池共存亡的真豪傑,不由感動至極,他急忙請兩人坐下。一落座蕭天就急急地問道:「於兄,如今局勢如何?」
于謙也不隱瞞,把這些日子朝堂的事和盤托出:「如今朝堂發生了驚天變局。也先放了朱祁鎮身邊的一名太監陳德全,陳公公回來說朱祁鎮還活著,並被也先押在他的大營里,一路上以此要挾。大明的守軍皆很慌亂,皇上在敵人大營里,這個杖如何打?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和幾個大臣奏明太后擁立朱祁鈺為新君,太后也算深明大義,她深知社稷為重的道理,如今咱們的新皇上朱祁鈺已經當朝處理朝政,而也先手裡不過是個廢帝而已,他就占不了多少先機了。」
蕭天一臉驚喜地望著于謙道:「於兄,功高蓋世呀!你先是剷除了王振閹黨一夥,又在緊急關頭危定傾扶。」
「蕭兄過譽了。」于謙仰天感慨道,「為官若不能為君分憂,有所擔當,不如為民。」于謙目光堅定地看著蕭天道,「如今局勢雖然危急,但是朝中奸黨已除,重振朝綱指日可待。只要君臣一心,論文攻武略,我們都不輸也先。」于謙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接著說道,「近幾日,我把京師四周能調來的軍隊都調來了,河南、山西、山東的備操軍,還有備倭軍,江北的運糧軍,十餘萬人日夜兼程已到京師,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誰叫咱最精銳的三大營全軍覆沒呢?只是……」
蕭天忙問道:「也先不過幾萬人,咱們城裡有了十幾萬守軍,於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從數量上來看,是不少。」于謙說道,「但是,別忘了這是京城,外城光城門就有九個,把這十幾萬人分到九個城門,一個城門不過才一萬多人。也先攻城,肯定是集中兵力攻破一個城門,你不知道他何時進攻,他會攻擊哪個城門,所以九個城門都必須嚴防以待。這樣看來每個城門都沒有絲毫優勢,再加上也先隊伍以騎兵居多,彪悍見長。咱們的兵卒很多還沒經過戰場,因此兵力是最大一個問題。」
蕭天站起身道:「於兄,守城不光是朝臣將士的事,我們作為大明的子民理應也出一份力。我代表狐族,」蕭天指了下身旁的張念祖,「念祖如今是興龍幫新幫主,我們願聽憑於兄的差遣。」
「好呀。」于謙欣慰地點點頭。
「於兄,這兩日我在市井閑逛,多聽到一些百姓議論,大家都是一腔熱血,願意保家衛國,不如在街市上廣設據點招募新兵。」
「是個法子。」于謙點頭贊道,「光說軍務了,我就忘了要說的事了。」于謙看著蕭天,微微一笑道,「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朝中刑部聯合三法司對王振一夥給予清算,查收了王振的全部家產,並對以往重大案子重新核查,翻案過程就不講了,現已確定『工部尚書貪腐案』即李漢江的案子得以昭雪,還有你父親的「國子監祭酒妄言污君案」也得以昭雪,即日恢復官爵……還有狐族的事,我已單獨上了奏章……」
蕭天只感覺頭『嗡嗡』直響,他被這個天大的喜訊衝擊的幾乎站立不住。他起身匍匐在地,兩行清淚掉到地板上。他抬起頭,幾乎是哽咽地說道:「於兄,我等了這些年,這是我最想聽到的,此時此刻,我突然想到父親在臨死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孩兒,清者自清,奸妄小人是改不了歷史的,自有後來人。』父親至死都沒有在我面前吐露一絲冤屈,父親忌諱我手中之劍,他不願我復仇,他知道「自有後來人」。如今大仇已報,這把劍到了出鞘殺敵的時刻了。蕭天對大人恩情無以回報,只有到戰場上奮勇殺敵,建功立業。」蕭天說著,仍然止不住淚流滿面,那籠罩在他心頭的漆黑長夜,終於迎來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背負在身上多年的污名終於得以昭雪,可以告慰死去的父親了,還有那些被王振陷害的無辜朝臣。如今君明臣良,文修武備,國家有道,何愁不攻破來犯之敵。
「蕭兄,快起來……」于謙也同蕭天一樣激動,「我們這些男兒,是時候該出來做些事情了。」
一旁的張念祖看著兩人,也是雙眼噙淚。他面對強敵從來沒有眨過眼睛,卻看到此處掉淚。也許對於鏗鏘男兒來說,最讓人不能自己的恐怕就是『知遇』二字,于謙對於蕭天是有知遇之恩的,而蕭天對於張念祖同樣有知遇之恩。
男人的世界,永遠伴隨著征服。有『征』必有『服』,即便是最親密的戰友,也是先有征服,才有情義。
于謙叫來老家僕,換來一壺新茶。三人圍坐桌前啜飲茶水,清淡的茶香漸漸平穩了三人的情緒,他們接著交談。
「我找你們來,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們商談。」于謙放下茶盞說道,「就是關於柳眉之的案子。」
蕭天和張念祖同時抬起頭來。蕭天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頭,于謙會提起他?柳眉之的案子如今很好辦,證據確鑿,再加上王振一夥遭到清算,高昌波和孫啟遠均已死,柳眉之背後的勢力消失殆盡,只要依大明律,該怎麼判便怎麼判即可,這中間還有何說法呢?
「大人,柳眉之應該早日伏法。」張念祖說道。
于謙點點頭,道:「按照他所犯之罪,罪可當誅。這點沒有什麼可說的,但是我想到的是他背後的信眾。」
「這件事好說,」張念祖說道,「刑部行刑后,可以出個告示,把他的罪行公示天下即可。」
于謙微微一笑,卻並不接張念祖的話題,而是看著蕭天。蕭天略一沉思,一道閃電劃過腦際,難道於大人是想……
「於兄,柳眉之在京城是有上萬信眾,但是這個數字裡面也包含女人,刨除了女人,估計也就有六七千人。」蕭天掐指算道。
于謙看出蕭天已識破他的心思,大為高興,說道:「這個數字還少嗎?」
「你們在說什麼?」張念祖問道。
「於兄是想利用金禪會信眾,加入到守城的隊伍里來,是吧?」蕭天問道。
「不錯,如今時間愈加緊迫,而柳眉之出來振臂一揮,幾千人就可以補充進來。我願給柳眉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只要他願意配合咱們守城,到時候就免除死罪,你們看如何?」于謙看著他們。
張念祖第一個反對:「大人,柳眉之這種人不可信,讓他跟著守城太不靠譜。」
蕭天陷入沉思,這件事真不好決斷。張念祖其實說的不錯,他也不信任柳眉之,王振是柳眉之乃至李府的仇人,他柳眉之最後都可以歸順依附,像這樣的人有何品行可言?但是蕭天看到于謙滿是期許的目光,還是猶豫了。于謙完全可以不告訴他就去執行,他之所以多此一舉來詢問他的意見,是信任和尊重。再看看于謙烏青的眼袋,憔悴的面容,一個為國為民夜不能眠的兵部尚書,卻要為幾個兵丁苦惱成這樣?蕭天不由心如刀割,在國運面前,自己的私怨又算什麼。
蕭天點點頭,道:「我同意,於兄,我願配合你,說服柳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