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男兒擔當
暢和堂燈燭明亮,人影穿梭不停,幾個侍女不停歇地忙碌著,她們搬來兩張八仙桌,合在一處,放置在正堂中間,然後取出一塊帷幔鋪上,就變成一張大書案。
明箏把幾個包裹里的冊子放在上面,一一分揀。
旁邊一張八仙桌旁坐著蕭天、張念祖和李漠帆,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箏兒,吃飽肚子再干。」蕭天在一旁叫明箏。明箏向他擺擺手,「我吃好了。」
李漠帆一邊嚼著大餅,一邊煞有介事地問道:「幫主,你說寫字現學能來得及嗎?」
一旁正喝茶的張念祖一聽此話,一口熱茶差點噴出來:「喂,老李虧你想的出來,寫字有現學的嗎?行了,你吃飽了,回家抱孩子吧,這裡沒你啥事了。」
「行,我回去抱孩子,你幫著寫吧,你師傅那麼厲害,天門山錄都寫了,這點不算什麼小菜一碟呀。」李漠帆擠兌著他說道。
張念祖尷尬地一笑:「我師傅他……就沒有教我寫字一門心思……雲遊了……」
蕭天一笑道:「好了,不用你們動手,你們吃飽了回去歇吧,有我和明箏就可以了。」
蕭天送走李漠帆和張念祖,回到大廳,看見明箏已經坐在臨時搭起的書案上開始謄寫,一旁的聽蘭給她研磨。蕭天示意聽蘭下去,聽蘭把墨交給他,悄悄退下去。
蕭天一邊研磨,一邊看著明箏揮毫寫就的小楷,驚艷不止,不由誇出聲:「好漂亮的蠅頭小楷,細膩而不纖弱,秀美卻不散漫,嚴謹又不呆板,也只有夫人能把小楷書寫得如此雋秀不凡。」
「大哥,箏兒也只有寫幾個字的能力了,」明箏被蕭天誇得不由紅了臉,她抬起頭,想到眼前突然橫亘在他們面前的這場大戰,眼裡突然溢滿淚水,「箏兒真想和你一起上戰場。」
「別說傻話。」蕭天走到明箏身後,把她擁進懷裡,他知道明箏自從聽到他要和於大人一起守城,便突然變得沉默和緊張,他看出她晚飯都沒有吃幾口,對於明箏的擔心,他只能好言安撫,「箏兒,此番與於大人守城,並沒有太大危險,咱們主要是輔助,作為後備力量,沖著前面的還是兵營的將士,你就放心吧,而且,我身邊還有這麼多好兄弟呢。」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心裡還是很慌。」明箏回過頭,看著蕭天問道:「瓦刺會何時發起攻擊?」
「他們如今在城外安營紮寨,一旦準備好,就會發起第一輪攻擊。」蕭天輕鬆地一笑道,「咱們是守株待兔,於大人命人日夜修築城牆,堅固得很。」
「瓦刺人強悍兇惡,怎與兔子相比,要是兔子好了。」明箏知道蕭天在搪塞她,氣呼呼地說道,「你要向我保證,一定要活著回來見我……見咱們還未出世的孩子……」
蕭天心裡一凜,他緩緩彎下腰蹲下身,眼睛盯著明箏已經隆起的腹部,臉上的肌肉顫動了幾下。他把頭輕輕貼在上面,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他突然抬起頭驚訝地望著明箏道:「他動了,他……真的動了……」
「再過三個月,你就可以看見他了。」明箏臉上帶著母性光芒笑著道,「就是不知道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都好。」蕭天眼裡淚光閃動,「如果是女兒,就叫你的名字;如果是兒子,就叫他勇,勇敢的勇。」
「蕭箏?蕭勇?」明箏笑起來。
「蕭箏,蕭勇。」蕭天把明箏摟緊懷裡,「希望咱們的孩子,不會經歷咱們經歷的苦難,為了他們,咱們也要把來犯的敵人趕跑。」蕭天低頭看著明箏,「箏兒,你就將成為一名母親了,你一定要堅強,不管將來發生何事,你別忘了,你是母親,你是你孩子的天,記住我的話。」
明箏突然潸然淚下,她看著蕭天,鄭重地點點頭。明箏心裡清楚,今夜恐怕是他們夫妻最後在一起的日子,也許明天蕭天就會奔赴戰場。明箏不想給蕭天留下過於懦弱的印象,她擦乾眼淚,轉身走到裡間寢房,不多時手裡托著一物走到蕭天面前。
「這是狸龍玦,歷代狐王都曾佩戴過,我要你戴在胸前,讓歷代狐王的魂魄護佑你平安歸來。」明箏眼含淚水,把玉珏繫到蕭天脖頸上。蕭天默默注視著明箏,任她細細地給自己繫上玉珏,冰涼的玉珏觸到胸口的那一瞬間,蕭天心裡一陣悸動,緊緊把明箏擁到胸前,聲音輕柔地說道:「有了它,你便放心吧。」明箏伸手撫摸著那塊玉珏,口中念念有詞:「玉珏呀,你一定要跟著我的夫君平安歸來。」
蕭天不想引明箏悲傷,急忙岔開話題道,「來,咱們一起抄寫吧。」
蕭天也找來紙筆,坐在明箏對面,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謄寫。
直到二更天,蕭天強迫明箏去休息,在聽蘭的勸解下,明箏去了寢房。明箏一走,蕭天繼續謄寫。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不待蕭天回頭,就聽見李漠帆的大嗓門:「你們都過來。」
蕭天回過頭,看見李漠帆和張念祖領著三個人走過來。張念祖道:「大哥,我把賬房先生都請來了,他們的字,我看過,拿的出手。」蕭天一陣哭笑不得,不過既然他們好心把賬房找來了,他便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蕭天從卧房出來,直接走到正堂,看見李漠帆和張念祖一個倒在太師椅上呼呼大睡,一個趴在書案上打呼嚕。三個賬房先生熬了一夜,已經謄寫完畢,正在用針線裝訂。
蕭天走過來不勝感激地向三位老先生深深一揖:「三位真是辛苦了。」其中一位年歲最長者一邊還禮一邊道:「幫主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蕭天送走三位賬房先生,吩咐幾個侍女收拾起典籍抱進包裹。聽蘭上去晃醒張念祖,張念祖這才醒過來,一看賬房先生都走了,謄寫好了,兩個冊子訂的整整齊齊放在書案上,他急忙去叫李漠帆,卻怎麼晃也晃不醒。
蕭天從外面回來,手裡拿著幾封信函。蕭天對張念祖道:「念祖,這是我寫的江湖函,將邀請十大幫派前來議事。你跑一趟讓鏢行的弟兄送出去。」
「大哥,」張念祖瞪著紅通通的眼睛,不解地問道,「如今瓦刺圍城你邀請江湖人士是何意?難道是為了共御強敵?」
「正是因為強敵在外,我才想出這個主意,十大幫派在京城都有聯絡點,也有商號,而且此次我是以商議《天門山錄》的歸屬為由,讓他們出面,如果能夠說服他們聯手抗敵,咱們守城的把握不是又大了點?」
「江湖之上,人心叵測。」張念祖搖搖頭,似乎不是很看好。
「不管怎樣,都要試一下。」蕭天說道,「城中兵力實在空虛,若不是這樣,於大人怎能想到利用柳眉之?真是被逼無奈,難道江湖之人,還不如柳眉之可靠?」
「那倒是。」張念祖點點頭,「好,我這就去送。」
「等等,你說到柳眉之,我倒是真想去看看,走吧,咱們一起出去。」蕭天說著,拿起劍架上的長劍掛到腰上。
「喂,你們去哪兒?」睡得模模糊糊的李漠帆一骨碌坐起身。
「走啦。」張念祖上前拍了下他的屁股,「你睡得跟頭豬似的,怎麼都叫不醒。」
「你的睡相也好不到哪兒去。」李漠帆又打了哈欠。
三人出了上仙閣,張念祖先行去鏢行去了,蕭天和李漠帆沿西苑街一路向南而行。沒走多遠,就看見一處兵丁招募點,牆壁上張貼著官府的告示,圍了很多人在觀看,有兩個長官模樣的人坐在方桌前,身後站著一隊兵卒,方桌前面已經排了幾個男子。其中一個突然扭頭看見蕭天,他又驚又喜,叫道:「蕭公子,」,那人說著從人群里走出來,來到蕭天面前,「蕭公子,你不記得我了?」
「是……張浩文?」蕭天有些不敢相信,去年擔著一扁擔菜刀進京趕考,最後落腳到上仙閣的那個窮秀才。
「正是。」張浩文從蕭天嘴裡聽到自己名字,很是欣慰。
「你還在京城呀?」蕭天驚訝地問道。
「是呀,我是想熬到來年再參加春闈,沒有功名,不敢回家呀?」他手指招募告示道,「誰知道瓦刺來了,我別的不說,就是有一把好力氣,蕭公子,你說我在軍中立了功,是不是比功名還要榮耀?」
「我看你小子行。」李漠帆在一旁插話道,「此時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張浩文。」長官叫了他的名字,他急忙跑過去,向蕭天拱手告辭。
蕭天微微一笑,心裡一陣悵然,這些躊躇滿志的人,其實並不知道他們將面臨的是什麼?這座宏偉的都城將面臨著什麼?他看了一會招募的新兵,基本都是在市井長大的孩子,他嘆口氣,他們繼續向前面走。
拐過兩個路口,他們到了夕照街。一路走到胭脂粉鋪前面,看見一些人紛紛走進去,應該是信眾。蕭天和李漠帆低著頭跟著這些信眾往裡面走。一旁的信眾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堂主前段時間護送金剛去天界了,說是彌勒佛他老人家要遠遊西天,需要護法護佑。」
「我咋聽說堂主讓官府逮起來了?」
「不是,堂主跟著金剛去見了彌勒佛,又回來了。」
「這麼說,金剛不回來了?」
「肯定回來,但是估計你是看不到了,你沒聽說嗎,天上一天,地下三年,他要是游個幾年,你還不早埋地底下了。」
「呸,你說話真晦氣。」
李漠帆眼露嫌惡地扭頭盯著那幾個老婆子,蕭天一把拉著他走過去。「幫主,你拉我幹什麼?這個柳眉之,他……他也太會騙人了吧。」蕭天嘿嘿一笑道,「別瞧不起他,你能讓這麼多人跟你走嗎?」
「這……」李漠帆埡口無言,只管跟著蕭天往裡面走。裡面一路暢通,沒有了護法,也沒有人站在垂花門看號牌,他們很順利地走到堂庵里,只見木台四周圍著很多人,在木台一側,蕭天看見一個熟人,正是刑部的陳暢,他一身便衣,靠在木台一邊。
蕭天拉住李漠帆躲到遠處,道:「咱們別驚動他們。」兩人站在遠處看。只見木台上柳眉之正在誦詠經文,嘴裡嘰里咕嚕的聽不太清,過了一會兒,誦詠完畢。柳眉之像大夢初醒似得渾身顫抖了一會兒,方才恢復了正常。
他走到木台前方,大聲說:「信眾們,我的神魂讓我看到了城外邪惡的蠻夷人。看到了他們可惡的嘴臉,看到他們貪婪的慾念……他們要來搶咱們的女人,搶咱們的糧食,搶咱們的茶葉,搶咱們的綢緞,咱們答不答應?」
台下一陣憤怒的大喊:「不答應……」
「我的神魂剛剛去見了彌勒佛,他說去吧孩子,把他們趕出去,我會給你們無窮的力量,你們是戰無不勝的大明天國。」
「戰無不勝的大明天國……」信眾們瘋狂地喊道。
「信眾們,本堂主要親自帶你們去趕走瓦刺,保衛咱們世世代代生活的京城,不能讓瓦刺人搶咱們的東西,咱們不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信眾們瘋狂的喊聲震耳欲聾。
蕭天拉著李漠帆走出堂庵,一邊走李漠帆嘟囔著:「沒想到柳眉之這傢伙還很賣力?」
「哼,」蕭天一笑,「對他來說,這是一項好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