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奪舍？還是重生？

陰霾沉浮，星光黯淡，巨大的山巒彷彿洪荒巨獸的獠牙，吞噬萬物。沉重的雲影拂過幽林深谷，晦暗莫辨，彷彿鬼影躍動。悠長的狼嗥、夜梟的嘶叫，或長或短，時遠時近。

黑乎乎的高兀山樑上，只有一點螢火般的微光忽隱忽現。

山洞內，一盞油燈放置在平整的石塊上。

「王栩叔叔，我們不用再走了嗎？」

「是的。」

「叔叔，那些軍隊和殺手再也找不到我們，是嗎？」

「是的。」

「可是……叔叔，住在這裡，我好怕。」

「不怕。我們會在這裡開荒造廬，修文習武。記住：從今以後，不要再叫叔叔，叫我師父。」

「……嗯。」

男孩子的視線落在油燈旁擺放的一張面具上，這是張古老精美的紫青銅面具，狀如始祖麒麟，只剩下殘破的一半。兩片淚花，從男孩子的眼眶中盈出。

王栩做了個起立的手勢，二人來到洞外的星光下。

「北斗七星就要指向蒼龍之首，只有短短一瞬，仔細看著山下。」

男孩子楞了楞，張大眼睛，好奇地緊緊盯著詭譎晦暗的谷地。恐懼似乎消失大半，星光月影彷彿明亮起來。

白天看見過這一片谷地，破壁嶙峋、混亂無序。此刻，彷彿開啟神靈天眼一般，對面破石亂崗中殘缺難辨的斷壁、古代的遺迹漸次依稀可見。忽然，更奇妙的事發生了，透過一切的遮蔽一個巨大的輪廓隱約浮現，氣勢雄闊、威武不凡。雖然年代久遠，粗糲模糊，雜樹叢生，卻依然無法掩蓋它的精妙、宏偉、奇曲。

男孩子驚呼一聲，跳得老高！

「叔叔！不，師父，這是一座古代的連環演兵場！是你給衛鞅叔叔畫過的演兵場！」

「還怕嗎？」

「我……不怕了！」

「一個月後，為師要離開此地數日，你必須在此期間學會生存本領，照顧好小春。」

「我……好！」男孩子看看四周，抑制住恐懼。忽然，又是一驚。「師父！您一定要回來，您和衛鞅叔叔都要小心！」

王栩蹲下身，鄭重凝視著孩子的眼睛。「今天，為師給你定下第一條規矩：從今以後，決不再提衛鞅二字！」

男孩子一愣，但旋即點頭一拜。「嗯，弟子遵命！」

「接住！」王栩將一柄劍扔給男孩子。「鬼谷第一課：劍法。」

銀河浩瀚，長風動林。山脊上劍光跳躍，矯若驚龍，飄逸恢弘。

春秋無義戰。到了戰國時代，更是全盤崩潰，周天子被完全拋到一邊，弱肉強食，禮崩樂壞，暴亂謀逆，家常便飯。

至周顯王年間，各國之間爭雄兼并，滅國戰爭此起彼伏。一年之中常常爆發大小几百場戰役。作戰以殺戮為目標，消滅敵國有生力量。

趙國進攻中山國，拉鋸數十年。秦國與魏國爭奪河西、陰晉、函谷關要地，數次戰役，血流成河。楚國與吳越為邊界之爭，反覆攻伐，你死我活。韓與趙魏爆發「濁澤之戰」。越國、齊國等弒君殺父，外患不止，內亂不休。

宮廷魔爪蔓延，戰場屍橫遍野，平民流離失所。一個瘋狂、混亂、恐怖的時代呼嘯而至，看不到盡頭。

老召所在的村莊，深山野林，地處荒僻，此刻也無法如從前一般置身世外，徵兵告示貼到了族長家的門前。

「國家大事，唯祀與戎。」春秋至戰國早期，作戰是貴族的榮耀、國人的義務。鄉野之人，地位卑下，無權參與。此刻隨著戰爭傷亡的擴大，「野人」也被列入徵兵之列。

很多青壯設法逃離，老召卻是躍躍欲試。

老召其實並不老。只因性情倔強剛烈，爭強好勝，嫉惡如仇，出了名的暴脾氣，被人們心情複雜地稱為「老召」。

可是，自從那次尋牛走失事件之後，老召鬼上身一般，完全變了一個人。啥也不愛搭理，成天萎靡不振，失魂落魄。

見到徵兵告示，老召突然精神煥發，積極入伍。

可惜僅半年之後，拖著一條被飛石打折的腿，老召和幾名殘卒互相幫扶、垂頭喪氣、被遣返回鄉。出人頭地的夢想就此破滅。

日子一天跟著一天，還沒完。這天一大早，老召沒精打采，夾著拐兒乘著牛車去十多裡外的集市賣農具。因鐵器緊張，竟是無貨。老召只得又乘著鄉親的牛車走到更遠的村寨。

傍晚時分，互聽「砰」的一聲門響，屋裡正倒茶的老婆嚇得差點茶壺掉地上。卻見老召直闖進屋來，關緊大門，氣喘吁吁，兩眼發直。老婆嚇得忙上前攙扶。

「我看到他了，他……」

「誰……誰呀？」老婆又驚又怕。

「那個神仙……就在集市上。」老召眼珠都要瞪出來。

老婆瞧著，擔心地要哭。「相公，你不是中邪了吧？」

老召拄著拐兒四處看看，猛地抓住老婆的手，走到內室中。

「現在，我必須告訴你了，只告訴你一個人……大半年前的那天，我其實進了……鬼谷。」

老婆驚懼得要尖叫，被老召捂住了嘴。

「那天，我才知道世上有高人……他會降妖除怪。他有一把神劍，白光才一閃，眨眼就把攻擊我的那條大蛇斬成數節……那劍，能吸蛇血！」

「啊？你說的是恩公？」老婆眼睛瞪得溜圓。

「正是！還有好些事……就說回來的路上，崖縫裡突然伸出一隻鬼手，幾乎抓到他的脖子……你說怎樣？」

「怎樣？」老婆萬分緊張。

「他看也沒看，伸出兩根手指，咔嚓一聲，鬼手竟折成兩段。」

老婆已是張口結舌。老召過於激動，竟停頓下來陷入沉思。

「哦！相公，可千萬別說你進過鬼谷！不然族長大人和全村人絕容不下咱，會綁咱們進祠堂受審關押。」

老婆回過神緊張地提醒。老召點點頭，又擺擺手。

「村裡人現在逃兵役都顧不過來……我起先自願去從軍，就是想著能不能也學點本事。就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懷疑他是仙人，可今天我確定，他很可能還在幾十裡外，而且是個凡人。」

「咋啦？」

「我看見他從藥店出來，然後……仙人是不用買葯的。」

召嫂子的好奇心已經超過了恐懼。「啊？要是這樣可就不好了。他帶著兩個孩子，那個女孩兒想必一歲了，正是愛生病的年紀。」

老召沉默半響，突然緊握住老婆的手。

「娘子，我有一個決定：咱離開村子，去找他。大丈夫立身一世，若能追隨這樣的人，此生無憾！」